杨飞在她的帮助下坐起身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缠着的绷带——
看来叶莞莞已经给他换过了，伤口也已经重新检查过了。
他趁自己还清醒，便下定决心，对叶莞莞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他还是意识模糊，只能想到哪说到哪，他把自己的记忆，敛来捡去，全都讲给叶莞莞听了。
他讲自己的父亲，讲他的名字在当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讲他是怎么一夜之间变成别人口中的谈资和笑柄的，又是怎样千辛万苦，得以重新翻案的。
他还讲了一个死去的女人，讲她对自己的特殊意义，讲被人从深渊里一把拉出来的感受。
只可惜，这个女人没得到什么好结果，这也成了他前半生最大的遗憾。
说到最后，叶莞莞也听的入了神。
他们两个沉默了半晌，杨飞又开口道，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我发现，我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一想到她，眼前只会出现邱晓枫的脸，他们两个眉目完全一样，长相却又大不相同。
时间真能洗刷掉一切，二十余年过去，该放下了，也该彻底告别了……
叶莞莞低头沉默着，杨飞现在的样子完完全全就是在向她坦白，而为什么坦白，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她心里难过又沮丧，可还是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她只问了杨飞一句：“我和她长得像吗？”
杨飞不假思索地回她：“不像。”
她们两个确实完全不像，邱燕燕长得浓眉大眼，叶莞莞却是个淡颜，气质也更胜一筹。更何况，到了今天，一个是面目模糊的，一个是清晰可见的，谁也不会成为谁的影子，谁也不会因为谁而委曲求全。
叶莞莞沉声道：“长得不像就行了。”
她板着脸，扯掉毛巾去洗手间投了凉水，又动作粗鲁地扣回杨飞头上。
她那神情和做派，让杨飞瞬间想到以前学过、看过的古代十大酷刑……
他问叶莞莞：“……我要说长得像，今天是不是就该交待到这了。”
叶莞莞皮笑肉不笑地说：“那我可能会让你在里这自生自灭哟。”
狠话都说绝了，可她还是对这个和自己同命运、共甘苦的人心生怜悯。她忙了一夜，整个人晕头转向的，直到杨飞的体温降下来，人也睡沉了，她才放下心来。
天刚蒙蒙亮，她就去联系TITC了。
她在电话里说道，杨飞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他们很快就要回普洱市了。
（未完待续）
第92章 姜教练
图灵游戏：姜教练
清晨时分，远飞的百鸟声鸣清脆，忽近忽远。
恍惚间，杨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又觉得浑身上下不适难耐，索性就继续睡下去好了。
直到身上的不适退下去了，感觉自己飘乎着又回到了人间，他才睁开双眼。彼时天色已亮，而叶莞莞枕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睡的正香。
他再一转头，只看到江宁一张放大的俊脸。她眨眨眼，小声对杨飞说：“莞莞太累了，我来换班。”
杨飞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说也奇怪，同样都是女孩，叶莞莞给他换药他就没意见，换成江宁那可就不一定了。
邱晓枫也把脸探过来，说：“别看了，你身上的纱布是我换的。”
杨飞点点头，心里面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邱晓枫又大喘气道：“不过我给你换纱布的时候江宁全都看到了。”
杨飞咳咳两声，脸都绿了。江宁有点嫌弃地说：“都什么时候啦，还这么讲究。”
她心里暗自琢磨着，好大一座牌坊啊……
那伤口确实触目惊心，是人看了都会气不打一处来，江宁憋着一口气，直到邱晓枫给杨飞换了一块凉毛巾，这才扯着他的衣角说：“等他们回了普洱市，我们也尽快回京吧。”
杨飞问她：“怎么？”
江宁愤愤道：“我要把姓顾的大卸八块。”
杨飞职业病又犯了：“呃，如果你不介意吃牢饭的话……”
邱晓枫哭笑不得：“你卸什么卸，我都给你卸过了，我审了他那么久，该有的罪名一样不少，等正式的判决结果下来，你就会觉得大快人心了，放心吧啊。”
江宁不服气道：“我再去找找其他的证据，他打给我的那笔钱，不是被他洗干净了吗，我非把这笔钱的来历挖出来不可！还有，他以前还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有，等我回去，我非掘地三尺，我……”
“行了行了。”杨飞打断她：“掘地三尺有警方负责，你该干嘛干嘛去，保住你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他抬眼看了下邱晓枫，又道：“以后可别让她孤身一人去冒险了，要是有什么闪失，你后悔都来不及。”
邱晓枫点点头说：“知道。”
江宁听得有点难过，她和邱晓枫，原本打算把杨飞和叶莞莞送回普洱市，再启程回京的。杨飞的一番话倒是让她想起来，此次一别，不知道猴年马月还能再见了——
虽然袭击他们的幕后黑手已经落网，但是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两个还有没有潜在的人身威胁，所以他们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才能确保稳妥。
而这个时间，究竟有多久，谁也没有答案。
她也是假死过一次的人，她躲了整整四年，才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其中的滋味有多不好受，她比谁都了解。
……
两天后，他们驾车把杨飞和叶莞莞送回普洱。又在那里拖着行李箱与他们道别。
叶莞莞扁着嘴，与江宁抱了又抱，为了把她呼之欲出的眼泪按回去，江宁每抱一次就会说一句安慰人的话，从工作，再到生活，再到她们家邱晓枫，叶莞莞一边托付着，江宁也一边口头应着。临走之前，她还宽慰叶莞莞说：“好歹有人在这里陪着你呢，比我当时的情况好太多了。”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杨飞，低下头小声地道：“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可能就不是一个人了，我再把那句话还给你吧——要幸福，要长长久久。”
叶莞莞听完这些，眼里更显酸涩，她赶紧摆摆手，让江宁和邱晓枫赶紧去值机，再晚就赶不上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江宁都记得叶莞莞在普洱机场向她挥手告别的样子。
她过了安检口，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其实早已经崩不住了，心里面的酸涩一波接一波，让她扑簌扑簌地往外掉眼泪。
邱晓枫把她往怀抱里揽，还对她说：“想哭就哭，别忍着了。”
江宁埋在他怀里，低着头，开始哽咽。
在来到云南之前，江宁其实早已经提出了申请，表示自己想要重新加入TITC。过去的江宁已经不存在了，从今往后，TITC只会出现一个名叫姜曦岚的新成员。
她知道，这份工作有多难。但她看到叶莞莞交给她的徽章，只觉得这是一份难能可贵的传承。
所以，就让她继续叶莞莞未了的心愿吧……
她在普洱市的机场，抬头看了一眼落地玻璃窗外的蓝天。
……
一年后。
江宁不情不愿地把迷彩长裤塞进黑色大马靴里。
过不了几天就要入伏了，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要穿迷彩和大厚靴，实在是很受罪。不过这个地方，蚊虫太多，野外拉练的时候也容易磕碰受伤，她还是捂着吧——
她可不想回北京之后在邱晓枫的面前展示新伤旧疤，某些人肯定要发脾气的。
阳光暴晒，刺的人脸颊生疼。
她束起长发，扣了扣单檐帽，还是觉得周围又晒又闷。
面前有一队年轻人，看起来比她还丧气，像是一排刚从菜地里扒出来的蔫茄子。
算上去年夏天、今年冬天，这已经是她来野外当教练的第三趟了。
TITC的队员无一例外，全都要接受严格的体能训练，还要学习持枪射击。她在这方面相对出色，所以总会被拉去当教练，接连三个寒暑假，她都要和邱晓枫暂时分开一段时间，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带队练新人。
久而久之，TITC的新人们也都传开了，说野外有个心狠手辣的姜教练，回回都让他们苦不堪言。
此时江宁板着一张脸，和一队年轻人一起在大太阳底下充当蒸屉里的小笼包，她知道别人说她要求高，下手狠，但这些人还没遇到过被逼跳楼的情况，也无法想象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就遭受枪击，所以，这些小笼包们还不知道世事难料，人间险恶——
她也从未提到过，她就怕吓到小朋友们。
总而言之，那天她又带哭了两个女学生。
她看着两个小妹妹梨花带雨，哭哭啼啼，想了想当年自己经历的种种，正要收起没用的同情心，上去训斥两句，没想到，旁边有人疾步走过来，说总部又给你送来了一个学生——
江宁抬眼，见高崎丧丧地跟在后面，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江宁：“……”
她板着一张脸，带高崎去了阴凉地说话。
高崎倒是不怕她，一见她就说道：“我来的路上听说他们叫你灭绝师太，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了……”
江宁白了他一眼，又问道：“你怎么来了？”
旁边带高崎来的工作人员说：“还能因为什么，一会你就知道了，他持枪射击什么的基本上算是废了。”
高崎的工作相对隐秘，也相对太平，这些年来，某些防身的技能在他那里基本等同于摆设，他养尊处优，肚子上还多了一层薄薄的肚腩，TITC终于忍无可忍，这才把他骗过来接受训练——
他们骗人的说辞极具蛊惑性，说姜曦岚是总教练，让他不要发怵——
不发怵才有鬼。
他一来到这里就见江宁把两个小姑娘欺负哭了，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点个蜡。
（未完待续）
第93章 搬救兵
图灵游戏：搬救兵
旁边的工作人员指指高崎，说道：“小姜，我把他给你押过来了啊，千万别心慈手软，务必让他走的时候带上八块腹肌。”
江宁面色凛然地看了一眼高崎，回道：“好。”
高崎被人拎到训练场的时候，还连连求饶，一口一个姐、大姐、宁姐，还搬出老黄历，说走散的那几年他帮邱晓枫查过监控，还在重逢之后帮江宁设了一道保护她的手机屏障，总而言之就是你不要那么狠心，你手下留情，你菩萨心肠……
江宁油盐不进：“你不要跟我套近乎，哪天你被人袭击了，就该知道我用心良苦了。”
她继续说：“更何况，泥地我也滚过，飞靶我也打过，我也带着一身伤，女孩子都能扛过来，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啊。放宽心，我很仁慈的。”
高崎死活不信她的邪，因为她现在的样子和仁慈俩字丝毫不相关。
整整一个下午，高崎被按在地上淌了一身泥，在障碍赛道上摸爬滚打了十几个来回，还在土坑里射了一个小时的飞靶。直到傍晚，他带着一身泥，借上厕所的功夫跑出了训练场，这才喘了一口气。
他刚一出门，就被两个不大认识小姑娘拦住了去路。
他抬头看了一眼男厕所标签，指了指隔壁，道：“你俩走错啦。”
小姑娘一左一右，拎住他的胳膊就往旁边拖。
他们三个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叽叽咕咕，高崎算是听明白了，两个小姑娘下午刚被江宁训哭，转眼间又开始想别的损招——
她俩问高崎：“你是不是早就认识姜教练啊？”
高崎说是啊是啊我跟她很熟的。
小姑娘泪眼婆娑：“求求你啦，让姜教练放我们一马吧……”
高崎说我都求了一下午啦，没用啊。
她俩又踌躇着说：“还有什么办法能让灭绝师……能让姜教练找回点人性呢……”
高崎思忖片刻，沉默良久，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他皮糙肉厚的，尚且经得住磨练，这些细皮嫩肉的小女孩可就不一定了。他说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又让两个小姑娘赶紧回训练场，稳住江宁。
他神秘兮兮地掏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邱晓枫人还在北京，他刚连轴转忙完一个大案子，手机还处于静音状态，所以高崎连拨好几通他才看到消息。
他一接起来，对面就哭丧着脸说：“哥，救命啊……”
邱晓枫：“……”
他一时半会没从工作状态中抽出身来，只问高崎哪里有犯罪，警方去了吗？
高崎明显噎了一下，又可怜巴巴地给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伤，说：“哥，你看看，你看看，你们家江宁把我折磨成什么样了，她让我趴在土地上打飞靶，打不中就罚我跑圈，我说什么都没用……”
邱晓枫：“……”
邱晓枫：“那什么，你有机会看看她身上的伤，比你这严重多了，前几次我看到了还会发火，后来她也知道注意点了，也会穿长袖长裤了……”
“哥，”高崎打断道：“问题的重点不在于你们两个怎么秀恩爱，我跟你说，江宁一来训练场就泯灭人性了，你赶紧来，我估计，她只要看见你就能找回点残存的良知，我也能有条活路了……”
邱晓枫也说：“哥，我这手头有案子啊。”
高崎说：“不早就审完了吗！整理案卷、上交资料，有个电脑就可以了吧，你快来，我给你弄，保证不耽误你的工作。”
他说罢还苦着脸道：“你就不想看看你家江宁胳膊腿上的伤啦，我跟你说，她往泥地里摔的时候比谁都狠，你别听她瞎糊弄你……”
邱晓枫看了一眼手头上的案卷资料，沉默半晌。其实江宁有没有骗他他心里有数，高崎此时有没有夸大其词他也看得出来，只不过，他确实想看看江宁工作中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