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过年的事，钱柚打趣，“还没追到吗？”
听到这句话，路灯下的宋小小红了一张脸，钱柚也就默契不问了。
——
开学快有一个多月，钱柚陷入忙碌的专业课学习，课表排得满满当当，各种小组汇报和课后个人作业堆积成山。
这天晚上十点多，钱柚终于赶完了一份个人作业。她双手交叉在身后，缓缓向上抬起越过头顶，活动了一下几个小时没动的筋骨。
舒服。
图书馆这会刚好响起闭馆的音乐声，钱柚收拾了一下书包，然后边走出去边打开手机看，消息倒是挺多。
:56
洛一一：【视频】
:43
洛一一：【视频】
:21
洛一一：小柚子！！！快看这个！！
洛一一：【视频】
钱柚点进去，不出所料是各种搞笑片段。看完了，她手指按在聊天框打字，脸上没有一丝感情。
:34
柚你一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论当代大学生的两幅面孔#
钱柚退出来，又点进了“骁蝈蝈”备注的消息框。
:03
骁蝈蝈：你最近怎么都不来找我吃饭？
钱柚打字，——你不会来找我？
发送。
继续看第三个。
:41
小小：学姐学姐我看到你了！
小小：可爱.jpg（图）。
:54
小小：学姐你都不理我……
:01
小小：好吧，学姐你好像把手机关掉了！
小小：我先走了！
钱柚：……
嗯，线上一如既往的有活力。
:35
柚你一点：下次可以直接过来找我
小小：好呀好呀.jpg（图）。
钱柚忍不住笑了。
她这会跟批卷子似的，一个一个看下来，最后才是赵典的信息。
:31
阿典：柚柚，到时间了
:40
柚你一点：你现在可以视频吗？
阿典：可以
钱柚刚好走出图书馆，她点了视频通话，屏幕里出现赵典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样子，但镜头有一点点晃。
钱柚点了点屏幕上的他，“真好看。”
赵典又露出腼腆的笑，像以往的每一次。
钱柚：“你还要多久啊？”
赵典：“已经弄完了。”
钱柚惊讶：“今天那么快啊。那我哥还在不在实验室？”
赵典：“他现在在我身边。”
钱柚：“哦，那你们饿不饿，我给你们叫个外卖？”
她说着就要切换APP，那边突然传来钱骁的声音，“出来校门口，带你去吃烧烤。”
钱柚一愣，“Z大门口？”
镜头摇晃了一下，接着屏幕上出现钱骁的面瘫脸，“快出来。”
钱柚看着钱骁额头上一小撮烧焦的头发，不厚道笑出了声。
几分钟后，钱柚打开车门进去，望着钱骁的后脑勺不怀好意。
钱骁透过后视镜看到，满目无语。
钱骁：“我说，你不应该第一时间关心你的哥哥出了什么事？”
钱柚：“哦，怎么了啊？”语气漫不经心。
钱骁哼了一声。赵典坐在副驾驶上浅笑着，不说话。
夜市的街区非常热闹，四周都是出来吃宵夜的人。
走进预订的自助烧烤店里，吴解哥从座位上抬头，含着笑意跟他们打招呼，面前的烤架上已经摆满了一溜的小烤肉，鲜嫩红艳，香味扑鼻。
刚刚好。
吃到半途的时候，钱骁和赵典去拿烤串，吴解趁机问钱柚：“柚柚，去年的测试还记得吗？”
钱柚嘴里嚼着赵典烤好的鱿鱼，点点头。
吴解便继续说，“你的面孔识别障碍是后天形成的。经过这次测试，我们发现你的识别障碍很大程度上受到心理因素的影响。你应该也发现了，你这几年的情况正在好转。”
钱柚点头。
“可能当年的事故给你大脑造成了损伤，但是损伤是可逆的，这几年基本上恢复的差不多。尚未完全恢复的原因是因为你心理上有接受不了的东西。” 吴解停顿了一下，“柚柚，你还想不起来那几年的事吗？”
钱柚低声回：“嗯。”
吴解安慰她：“没事，不用急。”
钱柚想起了什么似的，跟吴解说：“我身边有一个女生，有时候她待在我身边，我脑子里会闪过一些画面。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小时候的记忆。”
吴解正色道：“新认识的？”
钱柚：“是我在学校认识的学妹。”
吴解：“她叫什么？”
钱柚：“宋——”
“宋小小。”
钱柚未说完的话被从身后走过来的钱骁接上了。
是的，那个女生是宋小小。
钱骁坐到钱柚对面，接着说，“我刚刚看到她了，和季家小孩在一起。”他看了眼钱柚，“小时候你俩经常一起看电视剧，玩的还不错。”
岂止是不错，两个人黏黏糊糊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们是亲姐妹。
钱柚歪了歪头，“她没说。”
不过她和宋小小之间确实独有一种自带的亲昵，一开始连她自己都惊诧。
钱骁喝了一口啤酒，“可能觉得不好意思。当年我们搬家的时候，她追在我们家的车后面哭得稀里哗啦，好不凄惨。”
钱柚：“……”
怪不得这小孩平时黏自己黏得厉害，有时候黏得紧了，自己又会露出一点懊恼的神色。
不过她自己确实也不记得了。
八岁那年，她从一场车祸中醒过来，脑子里的记忆就只有一片空白。说是一片空白又不完全对，她还记得钱骁是她哥哥，还记得她重要的亲人。但其他的就丝毫没有了。
当年的车祸不算严重，从她全须全尾、只是落下人脸识别障碍就可以看出来。
她是这么想的。
而且真要说严重，可能受到影响最大的是钱骁和父母的关系，那场车祸后，他们陷入了将近五年的冷战。之后的几年，钱柚都是被钱骁带在身边拉扯着长大。
虽然之前也基本都是他在照顾。
宵夜场结束。
钱骁和吴解都喝了酒，她好奇地嘬了一点，现场只剩赵典滴酒未沾。
钱柚站在车外面跟他道别，临走前瞥了眼后座背靠着座椅，仰着头，陷入睡眠的钱骁。
“你把我哥扔到他公寓就行。”
赵典笑着：“嗯。”
钱柚刚走出去没多久，天空突然飘起雨来。这时身后传来赵典的声音。
“柚柚。”
钱柚回头，赵典刚好跨着大步走到她跟前，手里递过来一把纯黑色的伞。
“拿着伞。”
钱柚接过，手指触到伞柄的一处凸凹不平。赵典低头看她，眼底淡淡的黑：“那我走了。”
钱柚抬手撩起赵典脸侧的一绺头发别到耳朵后面。
“路上小心。”
赵典：“嗯。”
钱柚撑开伞往前走，拇指下意识摩挲了几下伞柄处的不平。熟悉的感觉让钱柚有一点恍惚。
等走到视线明亮的地方，钱柚移开拇指，伞柄上一个“典”字跃入眼帘，金色的行楷，锋利的笔锋。
第48章 关于老父亲这件事
夏日的午后，宿舍楼外蝉鸣声渐起，聒噪和热意不期而遇。
宋小小背着橙色的书包小跑进寝室，额头上浸着薄汗。她小声敲了敲二楼的一间寝室门，一会门打开，一只白皙的手臂把她拉了进去。
“学、学姐。”
“嗯，坐这里。”
“好的。”
宿舍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光线昏暗。空调自然也开着，凉意浸入肌肤。
乐晓，于然，还有时桑正团团坐在拼图泡沫地垫上，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个玩偶或枕头。
她们面前是一个小型长方体投影仪，投射出来的影像打在正对面的墙上。
阴森的旧房子，周围荆棘丛生，荒凉的院子里散落着零碎的瓦片。
然后下一个镜头，一辆搬家的专用装载车开了进去。
下来的是整整齐齐的一家人。
钱柚爬上床拿了一个抱枕给宋小小，五个人在黑暗里默不作声盯着画面切换。
夜晚来临，诡异的云雾笼罩在房子上方。
潮湿阴冷的地下室，坏掉的手电筒，绊倒后脚踝留下的青黑手印。
画面一转，昏暗的房间里，角落里的衣柜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醒来的妹妹慢慢走过去，小手握住把手，拉开。
什么都没有。
下一秒，声音又从床铺下面传出来。
咯吱咯吱。
妹妹白嫩的脚丫踏着木制的地板走过去。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她慢慢蹲下身，趴在地上往床底里面看——
“啊！”
现实里，宋小小一头砸到钱柚怀中，短促的一声尖叫让另外几个人齐齐看过来。
乐晓放低声音：“小小，你胆儿也太小了，这才刚开始呢。”
“你先看看你自己吧，一手汗。”
于然动了动被乐晓抓着的那只手。
“哈、哈。”
“安静。”
时桑出声打断交流，几个人又慢慢沉浸到影片里的氛围里。宋小小从钱柚怀里露出一只眼，心有余悸往画面上瞧。
墙上一闪而过一张血淋淋、破碎、面目全非的脸。
宋小小捂住嘴巴又砸进钱柚怀里。
钱柚在黑暗里悄悄闷笑了一声，手搂过宋小小按在怀里。
大夏天在寝室里看鬼片，不愧是乐晓想出的周末大冒险。
两个半小时过去，寝室终于恢复光亮。
乐晓的额发被冷汗浸湿，双目呆滞。于然比她好一点，只有睡裙被她抓出大片褶皱。时桑则看得津津有味，还想抓着于然讨论其中的情节，被拒绝了。宋小小更不用说，整个过程基本呆在钱柚怀里一动不动，偶尔露出一只眼瞄瞄画面，不是断臂就是暴力血腥，被吓得面容失色。
全场大概就钱柚最没有参与感，看完表情都不带变，还随便收拾和整理了现场。
沉浸式鬼片体验宣告结束。
“学姐，你看完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宋小小坐在泡沫地垫上边吃零食压惊，边抬头问桌边的钱柚。
钱柚正在做小组作业的PPT部分，听到宋小小的话，回：“还是有的。”
“嗯？可是——”宋小小回想了一下，钱柚的视线确实全程盯着影像，表情也没变化。“我没看出来，完全没有！”
钱柚思考两秒，语气散漫：“比如，看完心情确实放松了不少。”
PPT做得比昨晚顺滑多了。
宋小小目瞪口呆。
——
晚上六点，钱柚正要出门，睡醒的乐晓揉着头发问：“小柚子，最近怎么没看到你家那位来找你啊？”
钱柚从衣柜上的挂钩顺下来一个黑色鸭舌帽戴上。
“他跟导师去L国了。”
“啊？L国？那么远？”
“嗯。”
“那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吧。”
“得，直接异国恋了。”
钱柚轻笑了一声，觉得乐晓的说法挺有意思。
“那小柚子你现在去干嘛？”
钱柚打开门，“有个通识课作业，我跟傅易卿去美食街一趟。”
“啊？傅易卿是谁？”
“我通识课搭档，我走了。”
钱柚走到宿舍楼下，傅易卿已经站在树下等她了。
白色短袖，黑色休闲裤，寸头干净清爽。
“学姐，我们走吧。”
“嗯。”
钱柚这学期的通识课是经管学院开设的消费者行为学，这门课程的结课论文是两个人一组，内容是自由选择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进行调研，并针对餐厅消费现状给出一些可行性建议。
钱柚在班上没有认识的人，是傅易卿主动来找她做小组搭档的。
她没意见。
两个人走在路上基本都是傅易卿在说话，钱柚偶尔回应。
站在学校门口的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傅易卿收到一条信息，眉头皱了皱。
他好像有点烦躁和憋闷。
钱柚对别人的事一向不感兴趣，只当做没看到。刚好绿灯亮了，她就要走过去，手臂被拉住了。
“学姐等会，我有事想跟你说。”
钱柚退回来。
“什么事？”
傅易卿摸了摸后颈，欲言又止。钱柚安静地站在一边等他开口。
“学姐，你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好像不怎么惊讶。”
钱柚没说话。
傅易卿继续说：“我开学的时候，确实是有意接近学姐的。学姐知道的吧？”
钱柚点头。
确实知道，从教室对角线专门跑到最后面的角落找到她，举止太刻意。
傅易卿看见她点头，反而支支吾吾：“我、我就是好奇，没什么坏心思。然后那个、我是——”
“柚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