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婼像是有了支撑,紧紧抱着人,埋在他肩头,声音有些颤抖:“蛇!蛇!”
“裴姑娘,没有蛇。”
清冷的声音从上头传来,稍微抚慰了她内心的惊恐,还好不是蛇。
可就在下一瞬间,裴婼立马弹开。
怎么,是宁暨?
裴婼整张脸都煞白煞白的,又因为害怕出了许多虚汗,此刻却也顾不得,正一脸惊讶地望着宁暨。
她刚刚,抱了他?
“裴姑娘,你没事吧?”白舜意上前关心。
经他这么一提醒,那痛好像有了知觉,再度侵袭而来,疼得裴婼龇牙咧嘴。
“舜意,回去叫人。”宁暨吩咐了一声,待白舜意走后,又对裴婼说:“去坐下来。”
不远处有几张矮石凳。
裴婼也想坐下来,可脚一动又是钻心的疼,哪里走得过去。
于是便忍着疼痛嘴犟:“我等人过来。”
宁暨目光微凝,也不待她反应,直接把人横抱起来放在石凳上。
裴婼整个人木了,张大了嘴巴,“你你你你干什么!”
宁暨直接撩开她裙子下摆,又欲脱下她的鞋袜,裴婼绝不能让他这么做,伸手拦了:“不行!”
宁暨抬起头,对上她坚定的目光,两人间暗流涌动,电光火石迸发,谁也不让谁。
最后终是裴婼先败下阵来,撇开视线,“男女授受不亲。”
一抹浅笑淡淡传出,“裴姑娘,你这伤若不及时处理恐性命攸关。”
这回没管她的阻拦,宁暨直接脱了她的鞋袜。裴婼低头一看,再次惊吓,那里已经肿起了好几个大包。
他不过伸手碰了碰,裴婼立马疼得喊出了声。
宁暨又抬头,裴婼没好气地看着他:“是真疼啊!”
“你忍着些,我要把毒血挤出来。”
裴婼忍着痛点了点头,宁暨从怀里掏出本书,“疼的时候咬着。”
裴婼依言照做,随后脚踝处有一阵温热的触感,下一瞬则是撕心裂肺的疼,裴婼紧紧咬着那卷书,一串一串的泪珠子往下掉。
“好了。”
宁暨再看她时裴婼仍紧紧闭着眼睛,像是没听见,无声落泪,刺得他心中一痛。
再次开口柔和了些:“好了。”
裴婼睁了眼,眼泪还是不自觉落下来,胡乱用衣袖擦了擦,太丢脸了。
宁暨看不得她这副委屈又柔弱的神色,避了开去。偌大的山里一时只剩下裴婼一抽一吸的声音。
“谢谢。”某人带着哭腔,声若蚊呐。
其后是漫长的寂静,俩人谁也不说话,裴婼低低垂着头,她想着看不见他那便没了那份尴尬。
可宁暨就不同了,脑海里上辈子的回忆倾巢而出,看着她小小的蜷在一起的身体一阵心疼,当下悔意更甚,“婼婼......”
“婼婼!”裴玦冲过来,“你没事吧。”
宁暨那声“婼婼”被覆盖,那些未说完的话只好咽回肚子里。
白舜意带了人过来,裴玦、沈青秋还有书院里的大夫。
宁暨便转身与大夫交代:“应当是有毒的虫蚁,毒素大部分挤出来了。”
大夫点头,上前查看伤势。
大夫带了药箱,当场处理包扎。起初那一阵痛过去之后已经缓和了许多,裴婼穿过围着她的几个人偷偷去看人群外的人。
谁料视线又在空中碰撞,裴婼急忙垂下眼,又默默想,怎么每次都是这样,每次视线交接都是她先避开,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大致无碍了,幸得世子处理及时,要不然便多一份风险。裴公子,你随我去开两幅药,一副泡的一副喝的。”
“哎好。”裴玦应了后恭恭敬敬朝宁暨行了个礼,“裴玦谢过世子。”
宁暨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还能走吗?”裴玦问。
裴婼摇头。
裴玦便背着裴婼走在前头,落后的沈青秋终于开口:“你又救了一回裴婼?”
“举手之劳罢了。”
白舜意可不这么觉得,说:“我当时瞧见世子像是换了张脸,神情紧张得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有什么关系呢。”
宁暨站定,看向白舜意。
白舜意一抖:“应当是我看错了。”
第13章 你再装
裴玦告了下午的假,送裴婼回府。
“你一个人去后山做什么?”裴玦语带愠怒。
裴婼缩在马车一角。
边上的绿衣止不住的自责:“大公子你不要怪姑娘了,都是绿衣不好,若是当时我能陪着姑娘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裴玦不理她,还是看着裴婼:“若是那咬伤你的是毒蛇,又或者毒性再大点,你说怎么办?”
裴婼举着缠了厚厚纱布的脚,委屈说:“阿兄你就不要再凶我了,我下次再也不去了还不行?”
裴玦重重“哼”一声。
“阿兄,宁世子怎么会也在后山?”裴婼见他神色缓和,便又凑近去问。
她实在好奇,宁暨怎么会好巧不巧就恰好出现?
这人大概是与她有些不合,几次遇上都是生死大事。
“晌午放学时世子与舜意被夫子留了下来说事,舜意怕赶不上膳房的午膳才带了世子走后山那条近路。”裴玦解释。
说完又补充:“还好有世子在,不然你就算在后山疼死都没人知晓。”
裴婼不服气:“说不得还有其他人抄近路呢,也不是非他不可。”
裴玦瞪她一眼,裴婼立马禁言。
回想先前一切,裴婼仍是怕得一哆嗦。
这玉山的虫蚁也太毒了!
不过,更让人害怕的事是,她在宁暨脸上瞥见的那种神色,不说温柔至极吧,也算和善了,甚至……还有点心疼?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她看错了,裴婼赶紧甩甩头,把这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想法甩出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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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
宁振戚与宁老太太在堂中饮茶,看见回府的宁暨,宁振戚则喊道:“阿暨你来,尝尝我新得的碧螺春。”
宁暨对茶没什么兴趣,可还是陪着饮了几杯。
“你娘亲生平最爱碧螺春,我就觉得天下茶类都是一口味道,辩不出什么不同来。可自你娘亲去后,我才发现,这嘴啊早就被你娘养刁了,再喝不惯其他的。”宁振戚感慨。
宁暨又默默喝了一口。
“阿暨近来在书院可好?”宁老太太问。
“尚可。”
宁振戚道:“虽说习武与习文大不相同,可文武不分家,多听听多看看对行军打战百利而无一害。”
“是,儿子知晓。”
宁振戚无声叹了口气,这唯一的儿子也不知道是像他还是像早逝的夕颜。
可夕颜在时宁暨也不似现今这般沉默的,如今整个人脱胎换骨了一样。
宁振戚自回长安后一直想让他接下来好好休息一阵,做些寻常人该做的事,因此他不仅托了玉山书院相熟的孙夫子,让他入书院去,怕他不愿意,还给他备了禁卫军校尉一职。
老宁王寿筵那天晚上把这一想法与他说了之后,宁暨只说听从他的安排,那这下简单了。
宁振戚当时就笑了,立马派人去与夫子说。
书院总归纯净些,同龄人也多,说不定可以散一散他身上的戾气。
事实上好像也确实如此,自上学后,特别是近日,宁暨好似已经与正常长安子弟无二了,偶尔还能在他脸上看见些笑意,实在是难得。
且孙夫子说了,宁暨在学堂里表现很突出,不仅有自己的见解,有时还能把先生噎得说不出话来。
说到最后夫子还笑言,宁暨就算不去打仗也能在天启朝里考取功名,一样能光宗耀祖,青云直上。
宁振戚当然不会让他去考取什么功名,他们宁家人天生是属于战场的,宁暨也不例外。
不过他这会儿确实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将后续安排给他的校尉一职和主持武试一事推了,让他安安心心再在书院待一阵。
说到武试,宁振戚想起来,“武试一事你不必忧心,圣上也是为了广揽人才才用你做这幌子,届时自有熟练的武官从旁协助,你按照他们说的来做即可。”
宁老太太却不同意:“那怎么行,到时候举朝上下都看着,多少人盯着阿暨,怎么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这父亲现在也是赋闲在家,就好好上上心,这事代表的可是咱们宁家的脸面。”
老太太发话,宁振戚不敢不从。
宁老太太又接着说:“阿暨的婚事你也上些心,别我一个老太婆年纪一大把了还得折腾,我先前让你去打探的太傅家那孩子怎么样?”
宁振戚:“是,哪敢劳烦母亲操心,我前些日子与太傅见了一面,白袅这孩子确实挺合适的。”
宁暨神色变了变,握茶杯的手蓦然一紧,脑海中浮现出今日裴婼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不过被个虫子咬了,竟那般害怕吗?
“阿暨。”
宁暨失神,宁老太太又叫了一遍:“阿暨?”
“祖母。”宁暨回过神来。
“何事这样高兴?”宁老太太杵着拐杖侧头望去。
“无事,想起件书院的事而已。”
老太太“唔”了一声,没再追问,“你可见过太傅家的女儿?人长得水灵,性子也是个好的,你见了必然会喜欢。”
“见过,只是孙儿现在功业未成,不想耽误人家姑娘。”宁暨敛起神色。
宁振戚道:“谁不是先成家后立业的,什么耽误不耽误……”
宁振戚还在絮絮叨叨,可宁老太太活了那么多年,哪看不出来宁暨这话里已经挑明了不喜,功业什么的都是借口。
老太太心里叹息,我这孙媳妇该上哪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