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婼模模糊糊也跟着为之一动,要死了吗?终于可以离开了吗?
又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不好了!太子妃没了!”
随后一阵兵荒马乱,她终是撑不住,闭上了双眼。
让她好好睡一回罢。
意识尚存一息,她听到绿衣再不遮挡、惊心动魄的哭声,心里好笑,这小丫头怎么这么能哭?
静了几瞬,有谈话朦胧传来,是季贵妃的声音:“真死了?”
随后林采儿道:“是,大夫说没救过来。看来那药还是有用,这痨病根深蒂固的,没人会怪到咱们头上。”
“谨慎些,大夫的嘴堵好。”
“自然,那姑母,这件事要不要派人通知太子表哥?”
“不必,他知晓的。”
林采儿不知是笑还是在可惜,“这回好了,国公夫人刚去,太子妃这就下去陪她了,我们也算成全了她的一番孝意。外人果然说得不错,这裴婼竟还想攀龙附凤,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采儿,祸从口出。”季贵妃轻声呵斥。
一颗眼泪从床上没了呼吸的人眼角滑出,无人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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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长安千里外的祈候关。
宁暨如同往常一样在操练场巡视,报信的人也极为熟练地将长安来的包裹递给他,一同的林副将笑道:“将军,长安又来信了吧,您快看看老将军可说了什么。”
宁暨拆开包裹,却不着急看印了宁家家书的信件,而是先拆了带了特殊标记的那封。
里头记录着与他毫不相干的太子妃的起居日常。
宁暨拿起信件,当即皱眉。
这一次的信件薄了些。
拆开不过一瞬,那脸由平静转黑。
林副将一时好奇大着胆凑过来看,不由念出声:“裴家一家入狱,太子妃重病。”
他不太理解,只是见宁暨脸色不善,低低喊了声:“将军.......”
谁知宁暨捏着那信纸,厉声吩咐:“把其他副将叫过来。”
声音低沉脸上充满了戾气,明明上战场杀敌都不是这般模样的,林副将自觉退后三步。
当天晚上,副将、校尉们陪着议了一晚的事。
第二天天蒙蒙亮,两骑黑马悄然离开军营。
而后一年,长安城变了天。
第2章 重生
天启十二年,夏。
挂了一日的太阳没入西边,长安城在一片昏黄中再次热闹了起来。
跟着一起热闹的还有宁王府。
前几日骠骑大将军宁振戚凯旋,又撞上今日老宁王大寿,是以宁王府设宴庆贺,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都来了,连宫里都派了人到场,热闹非凡。
前院沸沸扬扬都是男人们的高谈阔论,后院则安静许多。
宁老太太看着厅堂里乖乖坐在各家夫人后的妙龄女子,脸上笑意怎么掩也掩不住。
宁王府是天启朝唯一的异姓王,世袭承爵。只是这爵位相较于宁家身上的战功,实在不值一提。
长安城里谁不知,宁家照这势头更大的奖赏都不为过。
这三年内骠骑大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为天启朝连夺周边五个小国。
不得了的是,宁王世子宁暨在这一场战役里初出茅庐,传闻曾只身前往敌营,斩下敌方首领项上人头。
以两万精兵突破七万敌军进攻,守北方关隘城池,护百万黎明百姓安宁,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扑,勇夺对方两座城池,一时声名大燥,人称“小战神”。
听闻那日面圣,圣上已是无封可赏,问宁家想要什么,除了这皇位都可以给。
众臣大惊失色。
可人家宁家并不恃宠而骄,什么都不要,最后不得已圣上给了宁家一道免死金牌。
有朝臣笑言,这宁家真是如日中天了。
可享尽荣华的宁老太太也有忧愁的事啊。
这嫡长孙好是好,样貌更是没得说,可现今都快弱冠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要是换做寻常人家,重孙都抱上好几个了!
宁老太太明事理,知道这事不能怪他。
宁暨这孩子从小性格执拗,跟在父亲祖父身边整日只会打打杀杀,十二三岁的就跟着上战场,在长安的日子屈指可数。
生母早逝,宁振戚又没有续弦,无人张罗婚事,硬是这么拖了下来。
现在好了,自家孙子如今可是长安城里,不,天启朝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还怕没有婚事?
所以今日这宴会各家非常上道,懂事。
宁老太太眯了眯老花眼,一个一个往人家身上瞅。她可不喜欢那些娇滴滴的,找个身子壮的才好生养,为宁家开枝散叶。
底下未出阁的女子纷纷羞得低了头。
那日城门大开迎将凯旋,长安城内万人空巷,百姓夹道迎接,少年鲜衣怒马,一袭红裳意气风发,不知虏获了多少少女的心。
一传十十传百,长安城里人人皆知,“小战神”芝兰玉树、俊美绝伦,并且渐渐有了这样的传言:“不嫁宁家郎,再世不为人。”
贵女们持家自重,自不敢过多张扬
但也不乏大胆者,日日派了小厮堵在宁王府外头,只为在宁暨出府时来个美人照面、英雄救美的狗血桥段,可惜都未能如愿。
今日有此好机会,一屋子莺莺燕燕当然不能放过。
裴国公夫人温氏央不过女儿,也跟着过来了。
只是一进院子女儿就说好奇想四处看看,好一会了都不见人过来,心里已经有些着急了,不住往外看。
不多时,绿衣悄悄从侧门走了进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温氏闻言大震。
趁着宁老太太与各家贵女问话,温氏与绿衣悄悄撤了出来。
温氏边走边问:“现在如何了?”
“在璃院厢房里,还未醒呢。”绿衣急得快要哭出来。
温氏心下一紧,加快了脚步,“到底怎么回事?”
“早些时候宁家丫鬟带着我们在宁府后院里逛了逛,四处介绍,可姑娘觉得无趣,甩了丫鬟就进了宁世子所在的璃院,然后……”
“然后怎么了?”
“那璃院有一处小湖,姑娘在湖边上看见了太子与宁世子,一时激动……跌进湖里去了……”绿衣想起当时景象,不知是该笑还是该难过。
可温氏此时只想骂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裴婼真是丢人丢到人家家里来了。
骠骑大将军凯旋那日,裴婼受了风寒,躺在家中并未到场。但长安城里关于宁暨的传闻越来越多,传来传去总归会传到裴婼耳中。
这孩子从小就对陌生事物充满了十五分的好奇,况那传言将宁暨描述得神乎其神,连温氏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好奇,何况裴婼。
于是为了今日能参加宁王府的寿筵,本该一哄二哄才喝的风寒药,裴婼直接接过,一口见底,全然不提一个苦字。
如今倒好,才见第一面,就落水里去了。
温氏暗暗想,幸好裴婼当日没在街上见着人,不然她今日可不就是带着她来参加寿筵,而是被央着去与老太太谈两人的亲事了。
可到底从小宠着长大的孩子,心里多有不忍,现下还未醒,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匆匆赶到璃院,温氏继而脚步一顿。
院子中央站了两人,一人温氏认出来,是当朝太子萧章远,一人……应是那传闻中的“小战神”了。
两人回过头来,温氏再次颤了颤,她起先以为顶着“战神”称号的人多少有些粗犷或者霸气,但现下看来传闻果然不错,宁暨当得起“芝兰玉树”四字。
只是不知为何,多看两眼便觉得心里瘆得慌,温氏暗暗想,那些从尸骨堆里走出来的人都如他这般么?
太子她倒是在宫里见过几回,与当今圣上颇为相似,都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国公夫人。” 萧章远作揖,“裴姑娘在里头呢,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无事,应当过会儿就能醒过来了。”
“是,劳烦太子殿下了。”温氏又对着宁暨说:“今日多谢宁世子救命之恩,改日裴家必登门致谢。”
来的时候绿衣说了,裴婼落水时周边并无其他人,宁世子见状不妙直直跳下去救了人,而且为人一派正经,把自己的外裳脱了盖在姑娘身上才把人抱上来的。
温氏想到这里,不免又多看了宁暨几眼。
宁暨颌首,“不碍事,夫人不必言谢。”
温氏这才想起还昏迷着的女儿,连忙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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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里裴婼早就醒了,双眼空洞地看着屋内陌生的装饰。
这是哪?地府吗?
她死了?还是活着?
回忆起前头听到的那些话,一字一句都剜在她心上,摧心剖肝般的疼。
父兄入狱,秋日问斩,母亲过世,裴家满门被抄,而这些,都与萧章远脱不了干系。
还有季贵妃和林采儿……原来自己的痨病是这样来的啊。
这皇宫,当真是会吃人。
而她,从一开始就掉进了深渊。
裴婼眉眼轻掩,眼泪堪堪落在枕巾上,晕染一片。
心若死灰。
往事种种好似大梦一场。
似走远却又点点滴滴刻在她心头。
那些翘首期盼的日子,那些精于算计的折磨,失了至亲的刻苦铭心都一一提醒着,萧章远带与她的苦难。
裴婼闭了眼,默默流泪。
而这头温氏推了门,看见锦被下的人儿像是睡着了,乖乖巧巧的躺着,急急走了过来,可这一凑近才发觉不妙,明明出府前还是藏不住喜意的人,怎么现在满是泪痕,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
温氏当下惊慌不安,抬手帮她擦去泪珠,猜测着她许是落水害怕了,“婼婼,没事了没事了。”
裴婼没留心温氏什么时候走了进来,闻言侧头看她一眼,那一眼里都是绝望与无助,丝毫没有欣喜。
“娘亲。”裴婼喊了一声,话语轻颤。
温氏被她声音里的忧伤惊到了,连忙应答:“娘亲在呢。”
豆大的泪珠子滚落,裴婼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埋在温氏肩头止不住的抽泣,嘴里断断续续说着:“娘亲,我对不住你,对不住父亲与阿兄,都是婼婼不好……”
温氏不明所以,只能不断抚摸着怀中人的颈背。
一边的绿衣也不明白裴婼这是怎么了,跟着她流泪,“姑娘姑娘,您快别哭了,咱们这不是没事吗,以后绿衣一定一刻都不离开您。”
裴婼怔了一下,姑娘……
她不是四年前就嫁与萧章远为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