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小鬼大,向来聪慧,然而过了许久还不见顾恺之回来,陈子衿也有些坐不住,下了车踮起脚尖眺望着远处。
点点火光渐渐向她这边靠近,两道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子衿,你怎么来了?”谢玄快步走到她身前,无不惊喜。
“谢——”陈子衿在顾恺之越来越黑的脸色中,硬是改了口,以一种极其做作且甜腻的嗓音娇滴滴地唤了声:“七郎,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黑夜中,三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对劲。
谢玄上过她许多次当,自然知道她不见兔子不撒鹰,突然这般亲昵,定然是有什么事,然而此刻还有外人在场,他也不便多问,只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一阵寒风吹过,陈子衿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自己给腻歪到了。
顾恺之怕她着凉,扭捏着说了句:“有什么话,先去车里说吧,我在这替你们看着。”
“方才你们认识了没有?”陈子衿这才想起来,给两人互相引荐:“七郎,这是我家弟弟,顾恺之,恺之,这位是——”
“知道了,能文能武的谢家宝树,天下谁人不知。”顾恺之不想听到陈子衿后面可能会说出的话,匆忙打断,“有话快些说吧,姐姐已经几天没睡好了,一会儿我们还要找住处休息。”
陈子衿不再推辞,拉着谢玄的衣袖往车里走,上车之后又探出头照应了一句:“恺之,你且等我一会儿,说完之后我们立刻就走。”
顾恺之只留一个潇洒的背影对着她挥挥手,往不远处走去,内心腹诽着,俩人谈崩了才好。
陈子衿将褚太后与会稽王的会面,皇帝开始服用丹药这些事悉数告知谢玄,并关照他务必将消息带给谢安,当听到桓温仍在建康城内的消息时,谢玄恍然大悟:“原来是障眼法,我们只知他去了京口,却不知他以退为进又折回建康,意图谋害皇上。”
“桓温狼子野心,他知道太后与谢家的关系,便将你与安石先生安排在自己身边,就是为了削减朝廷的势力,那日会稽王带的暗卫,竟然叫他全都杀了。”陈子衿感叹着,“狠也就算了,竟还能琢磨出皇上的心思,安插了人在皇上身边,蛊惑他服用丹药。”
谢玄点点头:“建康宫并非你想象中那么宁静美好,许多事情只是被层云遮蔽,若有朝一日这些云雾拨开,下面必然掀起惊涛。”
他想了又想,还是关照她:“太后虽与谢家是表亲,但她经历风雨多年,一步步从琅玡王妃做到皇后,又临朝摄政多年,绝非寻常人家女子。如今你在她宫中行事,需得到她的宠爱,但也需明白,帝王家最是善于利用人心,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陈子衿不解:“但这次是我主动提出要来的,太后也阻拦了。”
谢玄无奈地笑笑:“枉费你这聪明的脑袋,怎么这招数自己会用,别人用在你身上,反而看不明白了?”
陈子衿疑惑更深。
谢玄神秘一笑,提示她:“那年大雪天,你在东山墅外怎么摔的,竟都忘了?”
听到这话,陈子衿的脸瞬间红了,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故意的!
“你自己想想,秘密会见会稽王,太后为何不带婉宁要带你去,她分明是早就知晓你我的关系。”说着,谢玄点了点她的脑门,“所以就用守株待兔之策,等着你这只傻兔子自投罗网。”
车内的空间狭小,两人挨得近,方才只顾着说正事,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但忽然聊起了这些话题,这样亲密的距离倒叫陈子衿尴尬了。
“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故意不看他的眼睛,“好了,话也传到了,我该回去了。”
谢玄在身后轻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太后知晓我们是好朋友关系,所以才选中了你,这有什么稀奇的。”
被他反过来戏谑,陈子衿更是尴尬,然而他忽然凑到耳边说了句:“方才那声七郎叫得很好,以后可以都这么叫我。”
陈子衿讪笑着:“一时权宜之计,谢郎君切莫当真。”
只听得轻微一声叹息,谢玄喟叹:“你总是真真假假,万一我不小心当真了,怎么办呢?”
陈子衿觉得,这车里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提议之后,两人齐齐下了车,只见顾恺之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不停地吸着鼻涕。
谢玄拍了拍他的肩膀:“顾家弟弟,多谢你一路照顾子衿,待我回去之后,必当登门拜谢。”
顾恺之狠狠剜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照顾姐姐是我愿意的事,不用你谢,你若是真为了姐姐好,还是早日有个说法,不要耽误她。”
陈子衿想解释一番,但想到前面扯的谎,此刻也只能尴尬地笑笑。
听了这话,谢玄倒是颇为认可:“弟弟说的对,早日定下来也是好事,子衿你觉得呢?”
不知道为何话题越扯越远,陈子衿瞪了谢玄一眼,制止他继续胡说八道:“今日该说的话也说清楚了,我这就回去,以后断然不会再来打扰谢郎君了。”
没想到事情的走向是这样的!顾恺之顿时觉得惊喜,原来两人刚刚真的是谈崩了啊!他一改刚才的颓丧,对着谢玄得意地说道:“姐姐已经把话说清楚了,谢郎君可听清了?”
“你姐姐,就是口是心非。”谢玄也不跟小孩子计较,对着两人笑了笑,“还要劳烦弟弟替我将子衿送回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