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姑娘。”郭阳上前,挡在公孙月身前,微笑着说。可这个笑脸,却怎么看怎么僵硬。
知春几个婢女忙上前挡住公孙月,冷漠且警惕的看着郭阳。
见此,郭阳心中微恼,可到底没说什么。
他越过几个婢女看向公孙月,眉微皱问:“公孙姑娘,不知道四娘如何?”
公孙月眉一挑,似是惊讶,道:“你问我她怎么样?”
她看着郭阳,近乎不可思议,忽然就笑了。
公孙苒可是抢了她未婚夫的人,而现在郭阳竟然来问她这个问题?
她爹爹说的没错,郭阳果然是个蠢货。
不,或者是自傲。
郭阳,从来没有把她公孙月放在眼里。
郭阳嘴角抽抽,视线却纹丝未动,只看着公孙月,带着些劝慰的说:“之前是我不对,可这不关四娘的事。公孙姑娘,若是生气,尽可以朝着我来,不要为难四娘。”
公孙月眼睛轻眨,上下打量着郭阳。
郭阳没微皱,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总感觉,公孙月的视线有点奇怪,就像是在看什么特别稀奇的东西一样。
公孙月不由的又笑了起来,她螓首微摇,向前走去,几个婢女顺势退开,她看着郭阳,说:“郭家郎君,你客居我公孙府上这些日子,我可曾理会过你?”
郭阳摇头,看着公孙月不解她为何这样问。
在他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定是公孙绍忌惮郭家,所以才拦住了公孙月。
这个想法一晃而过,郭阳忽然就想起了之前看见的父亲和公孙绍相处时的礼貌,心中一顿,不由的不确定起来。
公孙月就笑,止不住的笑,像是遇见了什么特别可笑的东西一般。
“所以,郭家郎君为什么觉得我会去为难公孙苒?恕我直言,你实在是想多了。你,还有公孙苒,对我来说,不值一提。”她说,越过郭阳继续往前走。
郭阳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有些难堪,可更多的却是怀疑。
他看着公孙月,一时间竟然难辨真假。弄不明白这一席话到底是负气而为,还是真心之言?
“哦对了,郭家郎君不妨猜猜,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和公孙苒的事情?”走到郭阳身边的时候,公孙月一停,又轻声说。
她错身而过,慢悠悠说出最后一句话:“你未免也太小觑了公孙家。”
说完,公孙月便就径直离去,再不曾回首。
郭阳的目光一缩,霍然回头。
可他看到的,却只是公孙月优哉游哉离去的背影,步履轻快,姿态闲散。牙绯色裙角微动,步摇在玉白色耳旁轻晃,自有一股华贵娇美之意。
角落里,李云默默离开,很快,就赶到左渊面前,将刚刚发生的事一一回禀。
左渊正含笑看着那株海棠树,等听完之后,嘴角笑意立即又盛一分。
“虎父犬子。”他轻声低语,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李云安静跟上,他刚刚还在奇怪,自家主子听说郭阳去堵公孙姑娘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只让他去看着,还说不必多管,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那位郭家郎君,在公孙姑娘面前,完全不够看啊。
未时末,宴会散,众人离去。
马车咕噜噜走在青石街道上,公孙月倚在软枕上,忆起刚才和左渊的说的那几句话,甫自出神。
左渊,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是听了郭盛的话来找她,还是他自己……想来找她呢?
乌云压顶,蓄势了大半天的雨在申时左右,落了下来。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在黛瓦上,然后在房檐处连成一道白练掉在地面。雨势铺天盖地,放眼望去,一片白蒙蒙。
下雨天,正当好眠。
公孙月窝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
知冬跪坐在小几之后,调出了一炉香,轻轻点燃。
香烟袅袅腾空,四下散开。
公孙月轻轻一嗅,懒散的睁开双眼,说:“浓而不腻,其味绵长,意境幽深。知冬,你的香调的越来约好了。再这样下去,安嬷嬷怕是都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姑娘过奖了,我这两下子,怎么和安嬷嬷比。”知冬顿首,轻声说道。
“现在不能,以后却是没问题的。”公孙月笑,说:“拿五十两银票给安嬷嬷,算我谢她教你用心。”
“多谢姑娘。”知冬笑开,连忙道谢。
姑娘去谢安嬷嬷,说到底,还是为了她。
公孙月挥挥手,示意她出去。
知冬没再多言,悄声退出内室。
知春几个人见了她,不由笑开。知秋拱了拱手,算是贺喜了。不过,因为公孙月养神的时候不喜嘈杂,所以她们都没有说话。
公孙月忽的睁眼,哪里还有之前迷蒙的睡意。
她透过琉璃窗看向外面的雨幕,轻声叹了口气。
安嬷嬷以前是她院里的管事嬷嬷,后来在知春等婢女大了后她就送安嬷嬷回去养老了。
不是对方不好,而是公孙月不想要一个能管束她的人。
而安嬷嬷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王管事的妻子。
……
更值得一提的是,公孙月的确喜欢把东西放在床头的匣子里。可这个习惯,除了她最亲近的人,就连她的贴身婢女们也不怎么清楚。因为,那个匣子里的东西都是她自己收拾,绝对不让外人乱动的。而那一晚,那个偷走故事书的人,明显是直奔床头。
这些细枝末节,情急之下没有仔细想,事后再回想,处处都是破绽。
若是无事,这五十两就是赏。
若是有事……那便是她最后的仁慈。
侧身躺下,公孙月目光所落之处,便是正院。
伴着雨声叮咚,公孙月用过晚膳,便找出绣绷,准备绣一个荷包。
之前绣好的扇面放在绣筐里,她扫了一眼,准备明天给她三哥送去。
知冬带着身上的水汽进屋,清冷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向公孙月复命。
“姑娘,东西我已经给安嬷嬷送去了。”
公孙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安嬷嬷说她新调了姑娘最喜欢的花香,让我拿回来给您试试。”知冬又说。
公孙月的动作一定,抬头看向知冬手里捧着的木盒。跟着抬头,看向知冬。
看着她脸上的迟疑,她不由轻笑,说:“怎么了?”
知冬过目不忘,且心细如发,她这样,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姑娘,”知冬的声音一顿,似有迟疑,等看到公孙月眼中的宽容后,这才大胆开口,问:“安嬷嬷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公孙月微笑,继续绣着手里的花,漫不经心的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您向来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所以,今日给银票——而且,安嬷嬷的反应也不对,她一开始还好,等从后堂出来后,就隐隐约约有些紧张似的。”知冬一五一十的说。
公孙月看了她一眼,带着赞赏,却没有多说,只抬手给知冬看了眼她绣了个大概的玉兰,询问:“看看我绣的怎么样?”
知冬上前两步,低头认真的看了眼,然后用着张清冷的脸夸赞说:“姑娘的绣艺越来越好了。”
公孙月顿时就笑了,继续去绣。
知冬低头,知道在自家姑娘这里是得不到答案了,便轻声告退。
公孙月点了点头,在知冬即将转身的时候,微不可查的说了句话。
知冬动作一顿,惊讶的看了眼公孙月,然后点了点头。
第32章
雨势似乎又大了些。
之前还是噼里啪啦,现在竟然只能听到雨水从屋顶砸在地面上的哗哗声了。
一众婢女们坐在外室低声聊着天,窃窃私语声混合着雨声传进来,倒让公孙月起了困意。
宝祥院侧门。
一道人影从廊下闪出,倏忽间就走到了侧门下,她抬起手搭在门栓上,还未使劲,就顿住了。
转过头,看向身后跟着的知冬采蓝采粉三人,她惊讶中带着些惶恐,低下头喏喏的说,“知冬姐姐。”
“采橙,你在这里做什么?”知冬看着她,目中失望和愤怒交杂。
这个女孩儿,正是公孙月身边八名二等侍女其中之一,采橙。
采橙抿唇,脸颊泛上了粉色,不安又羞涩,说,“我喜欢上了府中一个侍卫,他约我今晚见面,我,我……知冬姐姐,是我错了。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姑娘。”
知冬目光微动,仔细打量着采橙,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她这话里的真假。
“跟我去见姑娘。”微微皱眉,知冬冷声说。
既然她拿不定主意,那就去找自家姑娘做决定。
采蓝采粉压着采橙进去的时候,立即就惊到了其他人。
“这是怎么了?”知春忙上前问。
知冬冲她摇了摇头,走到内室门口说:“姑娘,抓到了采橙。”
采橙?
公孙月看去,有些惊讶。
说起来,她院中这些婢女,最单纯的其实就是采橙,她从小就傻乎乎的,若说是她——
公孙月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心念急转,公孙月掀开帘子出去,看着又羞又怕的采橙微微皱眉,问:“采橙,你要出去干什么?”
采橙一张小脸爆红,眼睛慌乱的避开公孙月,吭哧着不好意思说。
知冬倒是干脆,三言两语就把前后都说了出来。
一众婢女这才恍然,跟着或是打趣或是怀疑的看着采橙。
公孙月看她,说:“你喜欢的侍卫是哪个?”
采橙瞅了眼公孙月,发现她好像没生气后胆子总算是大了些,然后小小声说出了一个人名。
公孙月想了一下,没有印象,然后说:“谁告诉你他今晚要见你?”
采橙愣住,不解的看着公孙月,跟着就是害怕和心虚。
说:“姑娘,是是外院的人来说的,和别人没关系。”
公孙月笑了,被采橙蠢得。
今日下雨,根本没有外人过来,而宝祥院更是早早就上了门,哪儿来的外院的人给她传消息?
她怜爱的看了一眼采橙,觉得自己不能对一个小傻子要求太多。
正在这时,人群中的采绿上前两步跪下,说:“姑娘恕罪,是我告诉采橙的。我和膳房的人认识,下午送菜的时候有人告诉我的。”
公孙月看她,目光幽深。
一旁,采青上前,说:“我下午看了,没人和采橙说话。”
话音落下,采绿脸色微变,倏然看向公孙月。
公孙月轻叹,说:“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采绿目光轻动,从知冬,知夏,采青身上一一划过,最后冷笑了一声,说:“姑娘辛苦布局,还要问我为什么吗?”
公孙月看她,说:“把她拉下去,关起来。”
说完,转身,往内室走去。
知春等婢女微楞,知冬反应的最快,立即上前,带着人把采绿拉起来。
“姑娘!”采绿这才有了些慌乱,忙推开采蓝的手扬声说。
公孙月脚步不停,直接进去了。
这世上,总有人把自己想的太过重要,可到头来,其实只是棋盘中一颗有无皆可的小棋子罢了。
采绿又慌又惧,带着哭腔说:“姑娘你偏心,为什么采橙做错了事,你还问她,好好听她说,到我这里,你竟问也不问一句,直接就定了我的罪?”
若是公孙月问她还好,可她不问,那就是要把她交到家主手中的意思。家主疼爱姑娘,知她背叛,定会要了她的命。在姑娘这里她还有条活路,可要是落到家主那里,她怕是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公孙月的脚步一顿,忽的转身,看向采绿,问:“采绿,你还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被留下吗?”
见着公孙月转身,采绿的脸上立时就是一喜,跟着就被这个问题给问楞了。
当初?她面色微动,垂眸避过公孙月的视线,心中急转,想着该怎么回答。
“知冬,你还记得吗?”公孙月没有等她,跟着看向知冬,在她的婢女之中,知冬性格清冷,对一众婢女都差不多,可面对采绿时,她却隐隐约约的会更冷淡些。
知冬点头,说:“当初家主并不准备留下采绿,然后她哭了,姑娘怜惜,这才留下了她。”
公孙月轻笑,看着采绿问:“你说,我爹爹为什么不想留下你呢?”
采绿这才知道,当初竟然还有这些事,她茫然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公孙月上前,在采绿面前蹲下,打量着眼前这张漂亮的小脸,说:“因为你心思太活,太多。而我身边,并不需要这样的人,会听话就好。”
采绿眼神轻动,而后委屈道,说:“可我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姑娘的事,只是安嬷嬷要我注意着点您这里的动静而已,她是您身边的老人了,所以我才想着帮她一把。姑娘,我——”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而是引采橙去呢?”公孙月站起身,裙角迤逦,上面绣着的海棠花娇艳欲滴。
她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转身离去。
“姑娘,”采绿哀声祈求。
公孙月掀开帘子进了内室,角上坠着的玉石坠子磕在一旁的门边,发出一声闷响。
知冬带走了采绿,一个眼神过去,采蓝伸手一砍,直接劈晕了她,没再让她多说。
听完了事情的始末,知春几个婢女一时间沉默,各自自省起来。
知春扫了众人一眼,她的脾气向来温和,却也不缺雷厉手段,不然也做不了公孙月身边的管事婢女。
“采绿背主,定会重处,你们要引以为戒,不可仗着姑娘的宽容放肆。否则,如今的采绿,就是以后的你们。”说完话,她看了知夏一眼,跟着悄声进了内室。
“姑娘,夜深了,歇息吧。”知春过去铺好床,走到美人榻边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