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吗?
左渊若有所思。
“我,我听我爹爹的。”公孙月迟疑不定,她有些想跟左渊去战场,可又舍不得家人,最后就小声说。
左渊并没有显得过分急切,反而十分纵容着公孙月的纠结,说,“那好,我去问世伯。”
公孙月眨着眼睛,有些心不在焉的。
“雨停了。”左渊体谅她的为难,看着外面忽然说。
嗯?
公孙月看过去,顿时有些遗憾刚才没多看几眼,说:“这么快就停了啊。”
“看样子一会儿还会下,”左渊笑看她的不舍,轻声补充。
公孙月顿时就笑了,连刚才的为难都忘记了。
左渊微笑看她,心想她还小呢,连忧愁都不及她的喜好更重要。
公孙月很快被告知,她和左渊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爹爹?”她惊了,没想到公孙绍竟然真的会松口。
公孙绍不舍的看着她,养大的女儿,谁会舍得嫁出去呢,可孩子大了,早晚都要离家,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左渊,”他招手示意公孙月过去,从一侧的取出一卷纸,递给她看,边说:“他写了一份誓约,说他此生不纳二色,绝不负你,若有违此言,便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什么?”公孙月小心翼翼的拿着,还没有展开呢,听到这话手顿时一抖,震惊的看着自家亲爹。
公孙绍点了点头,表示这话是真的。
公孙月愣了,然后低头,展开了手里的纸卷。
入目的是一笔工整锋锐的墨笔,一字一句写的,正是公孙绍所说的内容。
“这,这,”她有些傻乎乎的说,最后噘着嘴,无奈又好笑:“爹爹,你让他写这个干嘛,明明知道不过是……”
一纸空文,若真想做什么,这所谓的誓言又能算什么呢。
“是他自己要写的,我一个字都未提。”公孙绍摇头否认,难得的带了点欣慰出来。
这世上的人很多都愿意做出誓言,不过不同的是有些人是不知敬畏而给的,有些人却是知敬畏却还是愿意给。左渊无疑就是后者,以他的身份,若真的做不到自己所发的誓,那毫无疑问会让人诟病。
这种情况下,他还愿意给出这个承诺,无疑是十分真心的了。
公孙绍自问,他能给女儿找到的那些人,能不能比得上左渊,答案是不能。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再多添波折呢。
公孙月再次愣住,眼睛呆呆的看着公孙绍,不一会儿,就慢慢盈满了笑意。
“爹爹,我好开心呀。”她说,虽然结下这桩婚事的时候,她想的是嫁给左渊,加深他和自家的联系,也为自家找一个强有力的盟约,可现在知道左渊愿意为她做出这种承诺,她还是好高兴。
公孙绍微笑,纵容且宠爱的看着她,说:“你合该高兴,如意,爹爹会为你准备好所有东西,你就等着嫁给他就好。”
公孙月点了点头,同意了。
温声让公孙月回去休息,公孙绍在书房静坐许久,痴痴的看着手中的画轴。
“阿湘,女儿要嫁人了。”他轻声说。
“那人看起来还可以,是个有本事有心思的,应该能护住我们女儿半生无忧。”
“可我还是担心……”
“良人易变,真心难得。也不知道那左见微……”
“但愿我没看错人吧,阿湘,你在天上,可要好好保护我们女儿啊。”
安静的书房中,公孙绍一个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想起,他神思悠远,似乎在想些什么,眉心微微皱着,总是不能松开。
半晌,他忽然又笑了一下。
“你之前还说,要把女儿留到十八岁,是我失言了,你莫要生气。”
“可如今漳州暗流涌动,如意又是个耐不住性子的,我总是担心,她会被人算计……好吧我不找借口了,我最近被那些人弄得实在是烦心,准备冒个险,所以,先把她送出去。阿湘,你若是知道了肯定要恼我的,不过你现在已经不知道了……”
“左见微的身边,虽然危险,但也安全,再加上我安排的人手,定能护如意无事的。那些人我在如意小的时候就准备上了,如今正好交到她手里。”
“如意……如意肯定也是要恼的,不过没关系,她向来心疼我,最后肯定会原谅我的。”
深更半夜里,公孙绍一个人坐在书房,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
到最后鸡鸣声响起,他才小心翼翼的卷起画轴放进暗格里,才去休息。
这边公孙月松了口,那边等到左渊第三天上门后,公孙绍终于给了个准信。
“如意自小被我养的娇贵,见微以后,可莫要委屈了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左渊正执着白棋落子,闻言,指尖一颤,上好的白玉棋子虽然依旧稳稳落在棋盘上,可这声音,却显得有些清脆了。
左渊却顾不上这一点,他抬起头看向公孙绍,神色依旧稳重而温和,可眼中却有波澜晃动。
“本该如此,”他说。
“如意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他补充了一句。
“至于别的,我都会安排好,绝不让她有半分为难不愉。”他继续补充。
公孙绍见了,眼神微动,满意一晃而过,就连脸上的笑意,也微不可查的变大了些。
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过人的。
左渊这样,正好说明了他的真心。
若不在意,岂能失态。
“那就拭目以待了,”公孙绍神色淡淡,看不出满意与否,笑道:“若是如意不开心,那我会接她回来。”
他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可神态之中,却满是笃定。
他是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这一点,左渊清楚的知道。
公孙家松了口,左渊立即回家请媒人再次登门,总算是商定了大婚的日期。
正是七月初八。
左渊出来时,看到了站在假山边水潭旁的公孙月。
她正站在阴凉处躲着太阳,端着小碗,有一点没一点的撒着鱼食,逗着潭中的锦鲤。
“如意,”他唤了一句,温柔微笑。
“见微?”公孙月回头,本来有些无趣的表情顿时笑开,她动了动脚,准备过去,可看着大太阳,又躲了回去,只冲着左渊招手,叫他过去。
实际上,哪里用她叫,在她回答后,左渊就已经大步过去了。
“今日天热,怎么出来了?”他站在公孙月身边,半边身子露在太阳底下。
“唔,想来就来了。”耳根无声无息的发着热,公孙月眼神游移了一下。
听说今天左渊过来商谈婚期,她哪里坐得住。
左渊看着她微笑,也不戳破,看着公孙月微潮的鬓边,说:“太热了,先回去吧。”
“你怎么出来了?”里面正商谈着婚事呢,公孙月疑惑说,扫了眼左渊被晒得明晃晃的左肩,往里走了走,示意他进去。
左渊依言往里走了走,说:“我听到了你的呼吸声。”所以就出来了。
“刚刚已经定下了婚期。”见着公孙月直接无视了他的劝说,左渊直接说
公孙月眼睛顿时睁大,下意识看向左渊,盈盈波光,闪动着辩不清楚的情绪。
“是七月初八吗?”她问。
左渊点了点头,说:“是,”
公孙月眨了眨眼,长长又浓密的眼睫顿时遮挡住了里面的情绪。
她的手指无意识的开始转着腕上的玉镯,一圈又一圈。
“如意,”看她这样,左渊低声唤了她一句。
“啊?”公孙月不解的抬眼看他。
她长着一双格外多情的桃花眼,偏偏又有着娇骄二气,便就消减了妩媚,多了分纯澈。
可这样的反差,反而让人越发的侧眸。
左渊安静看着那双眼睛,目光宠溺温柔,一如既往的沉稳持重,说:“别怕,我会对你好的。”
“谁怕了!”公孙月立即否认道。
左渊笑了一下,说:“对,你没怕,是我怕了,患得患失,怕没了如意。”
他轻声说着,带着诱哄。
公孙月听了,先是喜欢,然后又嗔他,说:“你这是哄我呢。”
左渊微笑,说:“如意,要听我给你说说左府吗?”
左府,指的自然是左渊安置在豫州的宅子,也是他的家。
公孙月想着,到底有些好奇,也就点了点头。
左渊就微笑着一点一点说了下去。
从位置,到院中的布置,一点一滴说的详细。
不知不觉的,原本有些不自觉的紧绷的公孙月已经放松下来,还有些好奇的发问起来,开始对比起左渊说的那个留作婚后居住的主院和自己的院子的区别。
比来比去,她发现按照左渊所说,那个院子的布置她其实很满意,到时候看了,应该也很喜欢的。
因着这个,公孙月的心情都不由的好了许多。
就这样,两个人躲在这个角落,轻声聊了许久,等到仆役来请左渊了,公孙月才轻快的离开回了自己的宝祥院。
等等——
公孙月的脚步一停,哪儿有那么巧的事情,左渊所说的那些,应该是新布置出来的吧。
这样想着,她眼睛一眨,淡粉的脸颊又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有些心思,在不经意间被发现后,总能带来更多的感动。
婚期定下后,公孙家就开始准备起来,因着时间紧张,请帖更是早早就发了出去。
一切都很顺利,不过无人时,公孙月还是不由的惊讶公孙绍这次会松口这么快。
直到半个月后,她听到范家在往漳州和禹州的边界处调兵,蠢蠢欲动这个消息后,才隐约猜到原因。
爹爹这是想趁着局势勉强还算平静的时候让她出嫁,免得以后战事起后,坏了她的好事吧。
万一新郎官走了,那可就糟糕了。
这些天公孙弘和公孙凌可没闲着,两个人忙里忙外的给公孙月置办东西,生怕有什么遗漏的。
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倒是有些后悔,没有娶妻,导致这个时候连怎么做最妥帖都弄不清楚。
还好,关于家具等,都是早早就寻了最好的木料打好了的。
至于会不会和房子不匹配?那直接重建就好了。
拔步床,妆台,书桌,衣柜等等等等,全都准备好。
田地,庄园,宅院等都整理造册。
千金难求的摆器玩件,珍宝造就的首饰钗环,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织就的锦缎绫罗,一样一样全都装箱准备好。
古籍,书画,古玩等更是不能少。
就连吃斋念佛了好些年喜欢安静的楚太夫人也出了面,三天两头的叫公孙月过去,教她如何管家。
“我总想着,以你爹爹对你的疼爱,不会那么快把你嫁出去,可没想到……”太夫人感叹了一句:“不过能让你爹同意,想来那左渊也是个好的。他的名声我也听说过,你以后只要小心些,总能过好日子的,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名声这种东西,本就是中双刃剑。
即克制了别人,也无形中限制住了自己。
“太奶奶,你就放心吧。”公孙月笑着依偎到她怀里,说:“我一定能把日子过得开开心心的,这您是知道的。”
太夫人就笑,十分欣慰:“也是。”公孙月的脾气算不上多好,即娇气,也骄气,但是有一点,她从来不会为难自己。便是有气,要么当场就报,要么就抛到脑后,有机会了再报。反正,绝对不会那么放在心上,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让自己难受。
她是一个很爱自己的人。
可实际上,谁能真的放心呢。这可是自家的孩子。
不止是太夫人,便是随着夫婿上任的二夫人柳怡,也带着女儿急匆匆的回了家,开始张罗。
就这么着,一向安静的公孙家后院,竟然忽然热闹起来。之前整个公孙家后宅,唯有三房有主事之人,可三房摆明了不受公孙绍待见,所以根本没人会想不开通过后宅来和公孙家拉关系。如今柳怡回府,他们总算是找到了门路,有一个是一个的上门道贺。
虽然二房是庶出,可公孙绍倚重啊。
就这么着来来往往的忙活着,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至。
不知不觉,就已经是七月初八了。
虽然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可公孙绍却丝毫没有委屈公孙月的想法,嫁妆一路从公孙家抬出去,前脚进了左宅,后脚却还在从公孙家往外走。
一担接着一担,早就超过了一百二十抬。
当下人分三六九等,王室最高,接下来是九品士族,地方豪族,寒门庶族,以及普通百姓。
曾经皇室为尊的时候,普通人家嫁女的规格绝对不可以超过皇家的一百二十台,可现在皇室式微,也就很少有人在意这些了。
锣鼓喧天,喧闹了一整天。
有好事的人大致算了算,这嫁妆竟有一百八十八抬,而且每一抬都装的满满当当,还都是好东西,没有一样是此等的。
房屋,地契,金玉珠宝,家具摆件,锦被绫罗,样样都是天下难得的珍品。
“早就听说公孙家将以半副家产嫁女,如今一见,果然不虚。”有人叹道。
公孙月这会儿可想不到那么多,她坐在婚房里,竖起耳朵听着几个婢女在屋里走来走去。
左渊在这边没什么熟人,自然也就没人会来闹洞房,倒是让她省了事。
“姑娘,将军在前面被贺喜的人绊住了,稍后就到。”知夏过来小声说。
望舒放下拿着掩面扇子的手,噘着嘴说:“好累好累,快给我揉揉。”
她向来是个娇气的,这扇子一拿就是这么长时间,她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