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他笑着对公孙月说,眉眼湛然,一如当初离别时。
仿佛,这三年多的离别,只是一瞬而已。
“夫君。”公孙月含笑回望,被他托在掌心的手,不自觉的反手握紧了他。
左渊上前,轻轻抱了抱她,然后又克制的退去。
唇角上扬,公孙月看着他只觉得心里快活极了。
“这一路上,可还安稳?”左渊扫了眼婢女们,轻声询问。
“安稳,就是前两日收到了一封信。”公孙月笑道。
“嗯?”说着话,左渊扶着公孙月下船,随口应了一声。
“夫君不问那信上写了什么?”公孙月嗔他,抬眸瞅了他一眼,仿佛不满的说。
“不论什么,只要不是我说的,那就都是无稽之谈,不必多管。”左渊神色淡淡,可这话却说的坚决。
“如意且再忍忍,我会解决好的。”他嘴角扬起,笑看公孙月,笑的一如曾经的温柔疼惜。
“好。”公孙月看了她一眼,应了。
车夫驾驶着马车过来,徐徐停下,左渊伸手搀着,要扶公孙月上去。
“将军。”正在这时,一道柔婉的声音响起,一辆马车缓缓在前面停下,身着月色衣裙,精致眉眼中带着柔弱轻愁的女子掀开帘子,准备下马。
“听说夫人来了,我特来相迎。”她出了马车,看向公孙月,便欲说话。
“如意,你先上去。”左渊视若不见,直接对公孙月说。
公孙月看了那女子一眼,笑了。
一股幽香随风浮动,落在她的鼻尖,这缕似曾相识的味道让她眼中恍然一闪。
原来……
心里琢磨着,她便也跟看不见那女子一样,直接上了马车。
女子见此,浅浅讶色闪过,脸上不由带上了无措。
“将军,我,陛下他说……”她略有些慌乱的说,语无伦次。紧跟着,戛然而止——
她看到了左渊那双眼眸,幽深无波,仿佛不见底的深潭。
让人心惊。
让她想起了宫中那一口口不知道吞食了多少人命的深井。
“去好好跟她说说。”左渊收回视线,淡淡的对李云说,直接上了马车。
李云领命,转而走到女子车前,客客气气的唤了声宝荣公主,而后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跟着就见那位前朝公主面色顿时惨白下来。
“如意在看什么?”左渊轻声问,坐在她身后随之看去。
车帘微掀,公孙月正支着下颌,遥望外面,从这个方向看去,正是宝荣公主。
“不愧是皇族第一美人,果然天姿国色。”公孙月赞叹的说。
“不及如意。”左渊轻笑。
这话引得公孙月不由回头看去,眼带惊讶,结果竟然发现,左渊说着话时,竟然是认真的。
她顿时笑了,快活又觉得有意思。
饶是自傲如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宝荣公主生的的确是美,可左渊这样,也不似作假。
“不好,夫君你有疾。”她目光一动,惊道。
“哦,何疾?”看她作怪,左渊眼中笑意吟吟,配合着说。
“眼疾啊,不然为何会出此言?那宝荣公主,的确是个美人儿,我不及也。”公孙月偎在他怀里,伸手在他眼睛周围浅浅划过。
她有武艺傍身,便是秋风渐冷,手也是热的。
浅浅的痒意从眉梢眼角划过,左渊只觉心中也跟着痒了起来。
“如意,”他握住公孙月的手,轻轻一吻,看着她说:“世间姝色无数,可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无人可及。”
“瞎说。”他的目光太深,太过专注和认真,公孙月只觉得脸慢慢的热了,甚至连耳朵也热了起来,她心跳加快,只慌慌的嗔了一句。
“呵——”看她无措的样子,左渊顿时就笑了。
几句话间,两人几年不见的那种微妙的疏离感顿时就散了。
“如意,”他伸手揽了公孙月入怀,轻叹一声,不是悲,而是喜,以及漫长到无法言说的想念。
“嗯,我在。”公孙月应他,偎在他怀里,听着耳边浅浅的心跳,只觉得安宁极了。
车内一时安静,却不觉得冷清,反而满是缱绻。
玄衣和紫裳交叠,亲昵无间。
马车渐渐进城,喧闹声从外面传来,第一次来桐京的公孙月不由掀起帘子细细看了起来。
这座刚遭受战火不就的前朝都城似乎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人来人往间,行人们依旧都充满了欢欣轻快,叫卖嬉笑声不绝。
隐约间,公孙月还看到了好几家公孙家的铺子。
“不及漳州城、”半晌,她轻声说,有些失望,有些感慨。
连她见了都会如此感慨,更何况那位有志天下的郭家家主。
他心里,现在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岳父治理有份,这哪里能比。”左渊接了一句话道,陪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问:“刚才如意发现了什么?”
“嗯?”骤然一问,公孙月迷茫了一下,然后恍然,说:“你是说我看到宝荣公主那会儿?我——”
“如意不必叫她公主,她现在不过是以普通女子罢了,她姓尚。”左渊打断,他不愿意公孙月如此敬称,那些人,配不起。
“好吧好吧,尚氏女,我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了,和之前我收到的那封信上的香味一样。”她说。
“信?”左渊的眼神微不可查的沉了沉,转而说:“她,倒是有可能,但是……”
“但是她没那个本事把信送到我哪儿去。”公孙月笑道。
一个被圈在京中牢牢盯着的亡国公主,想要给她送信,哪儿会那么简单。
“嗯,如意聪慧。”左渊立即赞道,眼中冷色渐深,轻轻看了眼宫城所在的方向。
两人很快到了左渊的府邸,郭盛还未登基,群臣就也还没有分封,可左渊占得这座宅子,却不是一般的大,与之相比,公孙家的宅子都要逊了一筹。
府中没多少婢女使役,来来往往的,大多是身披轻甲的兵士。
刚进内宅,几个婆子模样的人就带着一众婢女迎上来行礼。
“都是新买的人,你使着看看,若是不喜欢,那就打发出去。”左渊脸上带着轻笑,温雅依旧,可这话却说的,让人心惊。
那些婆子婢女们立即就跪了一地,身子颤抖,眼含恐惧,可一个敢大声叫嚷的都没有。
扫了一眼,公孙月心中了然,看来这些人已经被左渊收拾过了。
他有个习惯,那就是不喜欢下人哭求厮闹,这些人现在这样,之前一定被罚过。
“行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什么时候见过我为了那些人委屈我自己?”公孙月笑道,拽着左渊越过那些人,边轻笑到:“快带我看看这宅子,我看着很是不错。”
这不错也是真的,江州地处南部,是鱼米之乡,小桥流水,常有烟雨笼罩,很是诗意。
而这座宅子更是其中的翘楚,白墙黛瓦,垂柳半笼拱门,亭台楼阁绵延出去,倒是让公孙月十分新奇。
“你喜欢就好。”左渊含笑。
两人粗粗转了一圈,公孙月也有些累了,便回去休息。
正好,这一会儿,一众婢女们也已经把屋子都按照她的习惯收拾好了。
两人久别重逢,自是一番缠绵。
而就在公孙月抵达桐京的第三日,她遇到了一个出乎预料的人。
公孙苒。
一身粉色衣裙,头戴珍宝首饰,打扮的格外光彩照人,娇媚动人的公孙苒。
第56章
正值秋末,天气越发的冷了。
昨日就有公孙家的仆役传了信来,道大郎君将至,公孙月便就特意到了码头,要亲自接大哥。
结果船还没到,载着公孙苒的马车就到了,还是郭阳亲自搀了她下马。
这两个人……
“姐姐,许久不见,姐姐越发的神采奕奕了。”公孙苒跟在郭阳身侧,看着公孙月娇柔轻笑。
“是许久未见了,倒是你们……我记得郭郎君娶了袁世女为妻?”公孙月扫了两人一眼,不解她们怎么有脸出现在她眼前。
郭阳已经娶妻,而公孙苒一家,早在公孙月成婚不久后,就被她爹找了个理由,直接分了出去。如今算起来,也只是公孙家的分支罢了。
之前她二哥曾传信,道有人把公孙苒接走,如今看来,就是郭阳了。
那这么说的话,公孙苒岂不就成了郭阳的外室?
谋求一场,落得如此下场,也不知道公孙苒现在心情如何?啧。
“左夫人,慎言。”郭阳皱眉说,看着依旧矜傲浓艳的公孙月,有些不满之余,又有些挫败。
他马上就要是皇子了,甚至是太子,可这个女人看他时,依旧毫不在意,实在让人心中不舒服。
公孙苒娇美的脸微僵,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看着公孙月的时候甚至还有着挥之不去的傲气。
“怎么,我说的不对?”公孙月笑了看了两人一眼,忽而就笑了。
两个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是做着美梦的蠢货。
“姐姐你何必这样说,之前是妹妹的不对,可我和郎君是真心喜爱的。”公孙苒声音微颤,道:“正好也成全了你和左将军这一对眷侣,姐姐莫要再生我的气了。”
“那倒没有,你们两个,郎才女貌?”公孙月笑的格外有深意,一听就知道是反话,道:“正好相配,也免得耽搁了别人。”
这话里的意思稍一深思,就太过让人难堪了。
“放肆!”郭阳怒道,怒瞪公孙月。
“难道我说的不对?你们不相配?”公孙月笑了。
两人一滞,公孙苒咬唇,怯怯道:“妹妹已经道歉了,姐姐你还这样生气,要是不解气,那你就打我吧,妹妹只求姐姐谅解,让伯父松口,让我爹可以回去。”
“不用求她,我——”郭阳不满又带着自傲道。
“你知道吗?”这样两个人,实在是让人作呕,公孙月懒得跟她们纠缠,更不想听郭阳的废话,轻笑着说:“之前郭阳与你纠缠,坏了婚事,郭家主前去退婚的时候,还说了另一件事。”
两个人一震,下意识看向公孙月。
这个时候,所有关于郭盛的事情他们都想知道。
“为了惩罚郭阳,郭家主向我爹爹说过,取消他的继承人之位,以后,他只是郭家一个普普通通的子弟罢了。”公孙月看着两人,恶趣味的一点点说。
话音落下,两个人脸色一片惨白。
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难怪之前那几年,父亲交给他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还把二弟三弟带在身边,难道,难道!郭阳心中几乎立即慌乱起来,心生焦灼。
“不,不可能,姐姐你莫要胡说!”公孙苒下意识看向郭阳,见他那副有些惶急的样子,心里顿时发紧,立即尖声说。
“随便你们怎么想吧。”公孙月无所谓的说,移开眼神,她懒得看这两个人。
至于郭盛会不会言而无信,别逗了,就郭阳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郭盛只要不傻,就不会选他。
“夫人,船到了。”婢女提醒,公孙月随之看去。
挂着公孙家旗徽的船缓缓靠近码头,公孙弘正站在船头,含笑看她。
“大哥!”公孙月笑了,不由上前两步。
公孙弘一摆手,让她停下,很快自己下了船。
“怎么亲自来了,今天风大,该在府中歇着才是,大哥认得路。”他素来是这副正经的样子,明明是关怀,让他说着也像是说教。
“我想大哥了啊。”公孙月笑眯眯的说,转身跟公孙弘往马车哪儿走去,边说:“大哥就你过来吗?爹爹和二哥呢?”
抬眼一扫,刚刚在这里的郭阳和公孙苒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不来,这次只我。”公孙弘说话间,语速慢了些许。
见此,公孙月眼睫一颤,心中转了转。
大哥在骗人,她立即明白。
“啊,我都好久没见爹爹了。”她面上不显,有些失落的说。
公孙弘和公孙凌常年在外行走,她每年还能见上一次,可公孙绍身为公孙家家主,不得妄动,她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了。
“等过一阵子吧,等见微忙完了,你回漳州一趟不就可以了。”公孙弘道。
“啊——那估计还要很久,他最近好忙。”公孙月更惆怅了。
桐京初步稳定,郭盛尚未登基,局势仍旧算不上稳定,等要忙完,天下顺平,起码还要三年。
公孙弘嘴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
公孙月一直打量着他,心中更是肯定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还和左渊有关!
心中惦记着,等到送公孙弘去了他在桐京置的宅子,再回府,她逮着左渊就进了室内。
“你和大哥他们在计划什么呢?”她有些心急的问。
“如意真是聪慧。”左渊笑着称赞。
“别说这些啦,就算你在夸我。”公孙月嗔他,可手却放开,转而拍了拍被她拽皱的衣服。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她边忙着问。
“没什么,只是郭盛想要动手,而我先做好准备罢了。”左渊若无其事的扔下了一个大雷。
“什么?”公孙月惊了,下意识抬头看他。
“功高震主,天下皆传,郭盛得了江山,我一人占了一半功劳,他封无可封,更何况,他也不想封,那就只剩下动手了。”左渊握着公孙月的手,轻轻把她揽进怀里,沉稳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