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们四人可是老将。”公孙月更担忧了:“爹和大哥能行吗?”
“你呀,放心吧,左渊早就防备着这一天呢,他们的手底下,他都安排了人,这会儿早就乱起来了,能动用的人手,怕是只有十中之一。”公孙凌顿时笑了,眉眼飞扬,道:“你这个夫婿啊,可不简单,够阴的。”
“二哥!”公孙月不满的说。
“好好好,我不说了就是,咱们啊,就等着吧。”公孙凌笑道。
日渐西沉,暮色已至。
沉沉夜色中,左府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惊破了真安静道近乎沉闷的夜色。
“将军回来了!”有人惊喜高呼。
第58章
公孙月急忙往外走去,正好在垂花门出撞上大步往里走的左渊。
一队气势沉凝的兵士在他身后进府,很快四下散开,守住了府中各处。
他发髻微乱,衣服也有些皱了。
往日温雅沉稳的男人,难得的有了些狼狈,可公孙月仔细打量一眼后,却松了一口气。
“回来了就好,受伤了没有?”她急急忙忙的问。
左渊两步上前,把公孙月揽进了怀中。
“我很好,”他说,一顿,嗓音有些暗,仿佛绷紧了某种情绪,“如意,郭盛欲要算计我,被我辖制,如今他们都被尽数押解在宫中,岳父和大哥负责看管。朝臣们都知道了郭盛的算计,待到明日,整个桐京和天下人都要知道了。”
公孙月抬头看了他一夜,恍惚的灯影里,他的神情隐隐约约,似乎是遗憾,又似乎是松了口气。
她不由得抬手握住他的大掌,说:“是他多行不义,我们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所以你不要伤心,她心想。
当初左渊投在郭盛府中,有赏识提拔之恩,可谁知最后却被猜疑,还想害他性命,料想到如今这个收场,他怕是要伤心的。
“是啊,我们只是为求自保。”左渊说。
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公孙月的脸颊,为着她的安慰的心疼。倏而手上的动作一顿,他看到了自己上午给公孙月鬓边簪的那支芍药,粉色花瓣上沾染着些许暗红色的痕迹,那是血。
眉微皱,左渊忙伸手挽起公孙月的手,仔细打量后才放心,说:“你今日动手了?可还好,有没有受伤?”说话间他扫了眼刘震,眼神冷沉。
不中用的东西。
刘震浑身一紧,深深的低下头。
“没有啊,我很好,”公孙月不以为意,倒是有些奇怪,她下午可是收拾过的,怎么左渊还知道她跟人动手了。
“这花污了,”左渊脸色和缓些许,伸手取下那支花,内劲一催,直接震成粉末。
“污了?”公孙月看去,却见花已经碎了,不过她想左渊也不会骗她,就没有再想。
轻轻顺了顺公孙月的鬓发,左渊看了眼知春等婢女们,眼神冷淡。
“连这都没发现,要你们有何用,全都罚一年的俸禄,若有再犯,都给我滚。”他沉声说。
花上带血,何等不详。
而公孙月簪了半日,这些婢女竟然都没有提醒。想到这里,他一双眼眸越发的冷了。
嘴唇动了动,公孙月本想说不怪她们,可左渊开了口,她也不想就这样驳了他的颜面,便想着回头安抚一下就好。
一群婢女们被吓得一抖,忙领命。
“好了,下午知春说要给我摘了的,可我想着是你给我的,我就没舍得,没事的。”公孙月勾着左渊的袖子,放轻了声音说。
左渊一怔,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垂头看着公孙月,笑意止不住的爬上了眼角眉梢。
“不是说了,我以后还给你簪,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公孙月养的娇气,衣着发饰但凡有点不妥,就会重新收拾,可他没想到,今日她竟会因为这个原因没换了这话,一想到此事,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软的不像样子。
“我知道了,”公孙月说,拉着他的袖子想要回去,却被左渊握住了手。
“好了如意,宫中局势未定,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做,我这便要去了,这些天怕是都不能回来,你在府中要小心,若有事,便差人去寻我,莫要有顾虑。”左渊一遍又一遍的细心叮嘱,这才离开。
目送他离开,公孙月这才算是真正的松了口气,扬声唤了声知春:“快去准备,我要沐浴。”
今日局势紧张,她下午只是稍作洗漱,如今既然已经定下来了,那她可得好好洗漱一番。
左渊这一去,就是两天。
郭盛飞鸟尽,良弓藏,想设计陷杀左渊的事情被传的到处都是,可左渊反击之后,却没要了他的性命。如此仁义,让人动容。
如今郭盛被拘禁在皇宫,桐京,甚至泰半天下已经落在左渊手中,那这登基一事,就得重新商议了。
倒是有人心思浮动,可如今声势最大的,自然是左渊。
郭盛得天下,左渊一人占了半数功劳,这话并不是乱说出来的。
加之他待人如此仁义,可谓是众望所归了。
一时之间,左渊风头无两,随便上街一听,就有人在商讨左渊登基,乃是众望所归。
公孙月坐镇左府,外面递进来的帖子差点都把她给淹了。
烦不胜烦之下,她直接称病,紧闭了大门,这才勉强得了些清净。
夜已经深了。
重重深宫,掩住了外面的纷纷扰扰,却挡不住来往宫人们的窃窃私语。
‘今日几位大人正跪求左将军登基了。’
‘左将军是个好人,他登基了,我们就有福了。’
‘可不是,想杀他的人他都放过了。没想到,那郭……竟然是这样的人。’
宫人们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这深沉的夜色里无所隐藏,或者说他们本就不想隐藏。
胸口剧烈欺负,郭盛一伸手掀翻了眼前的案几。
砰——
嘈杂声一静,低低的脚步声细碎的远去。
“好一个左见微,好一个左渊。”郭盛咬牙说,被关在这殿里的几日,非但没有让他的怒火降下,反而愈演愈烈。
又是一阵脚步声,沉稳,从容。
门吱呀一声大敞开,头前之人一步迈进了这座大殿,绵延的屋脊和半空中的星子都落在他的背后。
“大哥。”左渊看着神型憔悴,怒瞪他的郭盛微笑唤道。
仿佛之前的龌龊不存在,也仿佛把郭盛亲自关进这里来的人不是他一般。
看到他这副熟悉的样子,郭盛怒气更胜。
这些年他都是这样,从来都是这样,他还真以为他是脾气好,是别人所说的儒将,可原来,竟然是一个装作吃草的狼。
事到临头,他反而冷静下来。
“都说你要登基了,怎么,这会儿来找我?若是为了炫耀,那可就太上不了台面了。”郭盛端坐在殿上,一如曾经般俯视,说着从容的话,却仿佛含着针一般。
抬了抬头,左渊看了他一眼,便就慢慢的笑了。
“那倒不会,手下败将而已,何须炫耀。”他话说的慢条斯理,比起郭盛一身狼狈装出来的从容,才是真正的散淡。
“左见微!”郭盛脸颊抽了一下,冷喝。
“大哥如果没有别的话要说,那我就走了。”左渊端的自若,轻声笑道。
知他不会说笑,郭盛默了一下,问出了自己盘亘在心中这些日子的问题:“你从何日起开始想着夺位的?”
不问清楚这个,他不甘心。
“是不是在投效我的时候,你就有着这个心思?”他又问。
眉微的一挑,左渊难得的有些讶然,道:“大哥聪慧。”
竟然是真的!
这个问题如此容易的就得到了答案,郭盛竟然愣了。
“你倒是,比我还有信心。”他不由的说。
“我只是对我有信心罢了。”左渊如是说。
郭盛一噎,不得不承认这句话说的对。
“若我不算计你,你会如何做?”他忽然问。
一想到因为自己一番算计,竟然让左渊上位变得众望所归,他心中就不由气闷。
何为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就是了。
“大哥说笑了。”左渊施施然道:“你肯定会的。”
怎么——
郭盛面露不悦,可心中却不由泛上苦涩,随后更是悚然一惊。
他想起了左渊上一个回答。
他料定他会这样做,什么时候?在投效他之前吗?那个时候左渊也才十几岁而已,这可能吗?
若真是如此,那此人的心思,该是何等的深沉。
心中百转千回,郭盛心念频起,最后却都沉默下来,败了就是败了,本以为是自己有所疏漏,可到头来却是对方技高一筹,那边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今最要紧的,反而是他的下场。
“你要如何处置我?”郭盛颓然问道。
“处置?”左渊意味深长的说,而后一笑:“大哥说笑了,我会封你为王,让你郭家昌盛连绵。”
这个惊喜来的猝不及防,得知自己可以死里逃生,郭盛先是大喜,可等到对上左渊深不见底的双眼后,心里又是一凉。
“你会如此好心?”他不可置信。
昏暗的烛光里,左渊没有搭话,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了。
“左渊!”郭盛下意识扬声喊他。
没有理会,左渊一步步远去。
“椒房殿修的如何了?”出了大殿,他低声问道。
今夜月色极好,也不知道如意可有赏月?
抬头看了眼天上的那轮明月,左渊心中忽而就思念起来,明明也才几天而已。
说起来,郭盛是要感谢公孙月的。
他本身并不在意一个手下败将的生死,可死了,总比活着来的好。可他有如意了,他不需要什么所谓的好名声,可他不想天下人因为他的原因非议如意。
那他就做一个宽仁大度的好人吧。
筹谋十余年,今日终于得以功成。
满心畅快,心里那口气也不由的松了下来。
“工匠日夜不休,今天下午已经完工了。”侍卫回答。
“我去看看。”左渊还是不放心,决定亲自去看一眼。
第59章
府中,公孙月看着眼前衣着简洁,俯身道谢的人有瞬间回不过神。
这是谁啊?
前不久大门被敲响,左渊身边的旧部送了这妇人进来,她看起来年约四十许,缄默温顺,高鼻深目,双眸呈现一种浅浅的黄色,宛如蜂蜜一般,姣好的眉眼依稀还能看到旧日的美貌。
还没弄清楚状况,这女人就俯身行礼,开始谢她救命之恩。
“你是?”公孙月一个眼神过去,婢女连忙扶起这女人,她轻声疑惑道。
“我之前流落花楼,身染重病,被扔在街上等死,是夫人救了我,您虽然忘了,可我却不敢忘记。”妇人十分诚恳的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再次多谢夫人当初援手。”
“不必,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公孙月心中想了一下,总算想起这就是当初左渊拜托她家寻的那琼娘。
这个相貌,竟然是异族人吗?
公孙月心中琢磨,想起了左渊曾经说的,他的乳名,阿鹘,一种生长在北地的猛禽。
“那么多人,却只有夫人出手。”琼娘似是感叹,没再说这些往事,转而问道:“夫人此次寻我来,可是有事?”
公孙月眨了下眼睛,看向左渊的旧部。
她并未下过这种命令,明显是左渊干得,巧了,她也很好奇左渊这个节骨眼上把琼娘接进京城要做什么。
“将军并未吩咐。”那侍卫立即回禀。
琼娘微讶,她本以为自己这些年,包括此次进京,背后之人都是公孙月,可如今看来,竟然不是吗?
“此次接你进京,是我夫君所为,我并不知他的目的。”公孙月略有些失望,而后坦诚相告,又道:“夫人远道而来,先去休息吧。”
琼娘顿时更惊讶了,她再无知,也清楚公孙月所嫁之人,乃是名满天下的名将左渊。
可让她不理解的是,左渊找她作什么。种种疑问压在心中,她没有多问,顺从的跟着婢女下去了。
公孙月琢磨了一会儿,隐约觉得这应该跟左渊那不曾言说的身世有关。
毕竟他说过琼娘乃是他的故人。
可再具体的,她也猜不出来了。
起身书信一封,公孙月嘱咐人要给左渊送去,可就在这时,有人跌跌撞撞的进来,惊喜又振奋的伏地高呼:“将军成帝了!”
手上动作一顿,书信掉落下去,公孙月看着来人,近乎恍惚。
“今天早晨,所有大臣联名请命,第三次上凑,请将军称帝,将军这次,应了。”
“陛下当朝就封了您为皇后,这会儿传旨的正在路上呢。”
“我知道了。”公孙月这会儿的心情十分奇怪,惊喜有之,担忧有之,复杂到自己都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最后缓缓的说。
整个左府的气氛都变得热烈,奴婢仆役们全都脸上带笑,来来往往间掩饰不住的激动。
日头渐升,公孙月倚在锦榻上,甫自出神。
在左渊说起他要动手的时候,她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了,可真正等到这一天到来后,她还是不由得恍惚。
她原来只是想着做一个一品诰命夫人,可现在,竟然成皇后了!
“如意,在想什么?”左渊在窗前看着她,含笑问道。
“夫君?”公孙月眨了下眼,有些惊讶。
“我看了你许久,你都没有发现我。”左渊伸手一撑窗台,直接跳进了屋内,坐在公孙月身侧问她。
没忍住睁大眼,公孙月没想到,左渊竟然会从窗户进屋,还是跳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