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她心说。
楚霄此来,言道是为了游历,顺便找漳州的大儒讨教。
因此,他会在公孙府借住一段时间。
他是小辈,不好劳动长辈大驾,所以在商议过后,府中的五郎君,也就是三房嫡长子公孙楠决定举办一个小宴,请楚霄一叙。顺带,也会邀请一众亲朋过来,将楚霄介绍给大家相识一番。
既是接风,也正好让彼此熟悉熟悉。
毕竟,彼此要相处一段不短的时间。
小宴定在三月十一的下午,也就是楚霄来后的第二天。
公孙月妆扮过后到场,心道一声果然。
郭阳不知何时已然到了,正站在公孙楠身边,侧耳听他说着什么。
公孙楠一抬眼,就看到了公孙月,不由一笑,道:“三妹妹,你来了。”
“五哥。”公孙月微微一笑,打了个招呼。
她其实还挺喜欢这个五哥的,大概是因为公孙楠在他外祖父大儒常郴的膝下长大的原因,他身上并无他父母身上的贪婪以及钻营,反而一身清正洒脱之气,是个真真正正的君子,像极了他那位外祖。
也正因为如此,公孙月还好奇过,常郴大儒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养出她三叔母常毓那样性格的女儿。
这个疑惑,直到她得知常毓是在她母亲膝下长大时,才算得出了一个答案。
郭阳转头看向公孙月,迈步过来打了个招呼。
原地,公孙苒无奈的看了眼自家兄长,心中骄傲的同时,又忍不住暗中生气他做什么对公孙月那个女人那般亲近。
“四妹妹,怎么了吗?”公孙楠看到她的目光,有些疑惑的问。
“无事,”公孙苒收起心思,温婉笑道。
公孙月和郭阳聊了几句后,发现闫箬已经到来,就懒得再敷衍对方,微笑道别后朝着闫箬去了。
原地,郭阳看了一眼公孙月的背影,心里总有些别扭。
他怎么感觉,对方走的太痛快了?
这个想法一晃而过,郭阳还没来得及深思,便看见了公孙楠身旁略有些落寞的公孙苒,便就没再多想,转而向公孙楠走去。
另一边,公孙月挽住闫箬,轻声笑道:“今日请你看场大戏。”
“什么戏?”闫箬好奇的问道。
“等等你就知道了。”公孙月神神秘秘的说。
宴饮开始。
公孙月和闫箬坐在一起,旁边围着和两人关系不错的世家姑娘们。而公孙苒那里亦是如此,各成一界,互不打扰。
当今天下,嫡庶分明有别,不可逾越。
因此,公孙月这边的几乎都是嫡枝嫡女,而公孙苒那里,则都是跟她一般情况的女孩儿。
“三娘,你那四妹,莫不是动了春心?”徐家嫡女,也就是徐放的妹妹徐瑗道。
“阿瑗为何这样问?”公孙月倒是奇了,转而反问。
“你看她的妆扮,格外的娇柔可怜。你这四妹向来要强,以前虽然温婉,可却偏向大气,哪像现在……女子这般,往往是为了得男子欢心。怎么,难道我猜的不对?”徐瑗略微抬起下巴,目光斜睨一眼公孙苒,不屑的说。
“呵,她的事,我哪里知道。”公孙月笑而不语,没有多说。
“装蒜,我们这样说还有可能。可依世伯对你的疼爱,这公孙家的事,还能有你不知道的。骗人也不编一个像样的。”徐瑗轻哼,娇嗔道。
说话间,她压低了声音,只她与公孙月两人听见。
“好了我的好阿瑗,好好的聚会,我们理她作甚。有这个时间,不妨看看我那位表兄,一表人才,长得也很是不错啊。”公孙月不由头痛,面上轻笑着指了指楚霄。
徐瑗扫去一眼,没多关注,笑言:“的确不错。”跟着笑看一眼,算是如了她的意,没再抓住公孙苒这个事不放。
公孙月无奈,举杯,以茶代酒,谢她放过了。
她和徐瑗也是发小,可因为受不了她这有些不饶人的嘴,关系比起闫箬便就差了些。
众人一番言笑,推杯换盏,天不知不觉已经黑了。
偌大的公孙府灯火一盏盏的亮起,这个院子因为待客,灯火更是通明,一时间竟恍若白昼般。
楚霄虽寡言,可言之有物,一时间竟和一众郎君们相处的不错,尤其是公孙楠,更是欣赏他。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越发的热闹。
这边,姑娘们聊起天来,也十分的愉快。
交头接耳的述说着城中各家铺子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还有各种衣服样式,越说越高兴。
公孙月也坐在其中听着,偶尔说说自己的意见,可她的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公孙苒和郭阳身上。
气氛正热烈时,公孙苒含笑说了句什么后,起身带着婢女离开。
随后不久,郭阳跟着离开。
公孙月笑了。
她轻轻拽了拽身边的闫箬,说:“走,带你去看戏。”
两个人含笑道了句歉,起身准备离开。
徐瑗看了两人一眼,轻哼了一声,有些不乐。
离开宴席处,闫箬跟着公孙月一路往着花园走去。
三月的天,花园中一部分桃花依然开过,可在花匠的侍弄下,另一部分却刚刚绽放,和着垂丝海棠,白玉兰点缀在小道两侧,幽香扑鼻,景色宜人。
两个人绕来绕去,最后行到了一座假山附近。
闫箬抬眼望去,未见有人,看向公孙月正准备疑问,就被她捂住了嘴。
公孙月抬指抵在唇边,无声的制止。
这时,两道声音传来。
正在假山之后。
“我看了那楚霄,虽然有才,可还是配不上你。”
“六郎谬赞了,楚家郎君很好。是我……配不上他。”
“四娘!不许胡说,你这样好,那楚霄算什么。”
“我,我……”说着说着,公孙苒抽泣起来。
这边,闫箬已经反应过来这两人是谁,一惊之后,便是愤怒。
她脚步一动正准备过去,却被公孙月拦住,甚至还提前捂住了她的嘴。
公孙月对闫箬摇头,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
闫箬眼睛睁大,满是怒火,可和公孙月对视片刻后,到底忍住了冲动。
“四娘,”郭阳的声音一顿,明显是被惊着了,而后满是怜惜又带着些生气的说:“别哭了,你怎么了?”
“我心中,我心中已有心悦之人,哪里配的上楚家郎君,更别说,做他的妻子了。”公孙月自怨自艾,声音慢慢微弱,带着伤感。
“四娘!”郭阳的声音先是一惊,而后带着强自压住的平静,说:“你心悦之人,是谁?”
公孙苒静默下来。
然后不知是怎样的一番眉来眼去,好一会儿后,郭阳的声音按捺不住上扬,难掩兴奋:“是我,对吗?”
“嗯。”公孙苒发出一道微弱的轻哼,即便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也能想象到她现在是何等的娇羞。不待听到的人多想,她又急急忙忙的说了一句话:“可,可,六郎,以后,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你与我三姐姐有婚约,我们若是……定会让她伤心的。”
说着话,她声音又带上了悲意。
“四娘,你总是这般温柔体贴。”郭阳无奈又宠溺:“我心悦你,如何舍得不再与你相见。至于我与公孙月的婚事,你放心——”
公孙苒骤然打断,道:“不是的,六郎,不是的。”她声音依旧低落,却带着认真的关切,说:“若能与你在一起,我再怎么样,心里都是欢喜的。可是我不能连累你,你若与我在一起害的我三姐姐伤心,我伯父定然会迁怒于你,他那般的厉害,且你父亲想来也会生气。届时,你……我怎么舍得。”
一番话,体贴无比,入情入理,大气之余,又带着心疼不舍。
公孙月听了,心中不由轻笑。公孙苒还真是摸准了郭阳的性格,这样一说,郭阳肯定会心生逆反,决心更重。
“四娘,你这般聪慧,以后定是一个贤内助。”郭阳的声音带着感动,然后又带着傲气的说:“不过你放心,我到底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他不会那拿我怎么样的。至于公孙绍,我的身份再次,他岂敢对我做什么。”
……
公孙月心中冷笑,还真是自信。的确,以他郭家嫡长子的身份,他们不会拿他如何。可让他吃顿苦头,还是没问题的。
而且郭盛那里,若知道他的行事,想必也不会放过他的。
郭盛也许真的对公孙家有不满,可这不代表他想和公孙家翻脸。
“真的吗?”公孙苒不确定的询问。
“那是自然,四娘,你且等着,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我不要娶那公孙月了,我要娶你。”
“娶我?可,”公孙苒的声音满是惊喜,却又带着踌躇。
“对,我要娶你。那公孙月奢靡无度,行事霸道,哪里比得上你。你等着,我这就回去给我爹写信。”
“六郎,你真的要娶我吗?我三姐姐贵为公孙家嫡长女,自幼千娇百宠着长大,家中上下,无比以她为先。所有姐妹,都要退她一射之地。我从小到大,都很羡慕她。你真的,真的不喜欢她,喜欢我吗?”公孙月低声说,即喜且忧,难掩彷徨。
“自然,在我眼里,那公孙月根本比不上你。”郭阳斩钉截铁的说。
“好。”一道声音忽然出现:“好好好,这就是郭家精心教养出的嫡长子。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关起来。”公孙绍从另一侧忽然出现,满脸怒火掩饰不住,狠狠的看着郭阳。紧跟着一众穿着灰衣的仆役一拥而上,摁住了郭阳。
第13章
“世伯?”郭阳受惊之下,脱口而出。
他眼中心虚惊慌一闪而过,还未来得及过多反应,便已经被仆役们按住了。
“伯父!”相比郭阳的惊慌,公孙苒则可以说的上是恐惧了,一不留神,声音都是发虚的。
“来人,去请公孙卫和左渊过来。”公孙绍目光阴沉,在郭阳和公孙苒身上划过,冷笑道。
竟是一副毫不顾忌,准备直接翻脸的样子。
郭阳心中猛地一跳,心知这是万万不行的。
他本来的计划中,从未想过要惹怒公孙家,只是想着冷待公孙月,让他父亲知道自己与公孙绍并不亲厚而已。至于公孙苒,则是因为她父亲与公孙绍的龌龊。自己若是能将她也纳进府中,想必能有些用处。
他爹本就对他不甚看重,若是再让他知道因为自己处事不当致使公孙家与郭家决裂,那他……
“世伯,今夜之事,都是我的错,是我年少轻狂不懂事。还请世伯莫要生气,阳任打任罚,绝不推辞。家父那里并不知情,此事全是我行事不端,只盼莫要影响了您二位的交情。”能屈能伸,说的就是此时的郭阳。他只盼着,这事莫要影响郭家与公孙家的关系。
公孙绍那张素来温和沉静的脸上像是结着冰,丝毫没有动容,更没有理会郭阳的这番话,甩袖便走。
郭阳的用意公孙绍明白,旁观到此的公孙月也明白,可惊惶之中的公孙苒却不明白。
她还以为郭阳这是把过错都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顿时感动不已。
另一边,公孙月轻笑一声,挽着闫箬便就离开了。
闫箬被这一波三折弄得不由愣神,没有挣扎直接被公孙月拽走,好一会儿,才算回神,缕清了思绪说:“你和世伯早就知道?”
公孙月点点头,说:“就像徐瑗说的,这公孙府,有几件事能瞒过我们父女。郭阳和公孙苒,呵——”
闫箬轻嘶一声,一为郭阳和公孙苒这智商,二为公孙月这一声轻呵,那可真是连嘲带讽外加冷意,十足十的气人。
“如意,你……”她没有多想,只有些纠结的问。
公孙月明白她要问什么,只摇了摇头,说:“我并未难过。这些年,郭家送来的四时节礼中,郭阳的永远中规中矩,等到见面之后,我们二人的不和更是掩饰不住。现在这样也好,总比成婚后做一对怨侣要强。”
闫箬轻笑,说:“你这话,是当年的阮伯母说的吧。我曾听我娘提起过,她说阮伯母的某些话,虽有些惊人,却总是很有道理的。”
公孙月微笑点了点头。
两人便就这样,有志一同的把这件事给带了过去。
将闫箬送到宴席处,公孙月陪着坐下。
好一会儿后,郭阳和公孙苒的久不归来到底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公孙楠微的皱眉,派人去找。等到人回来后,他神色微惊,便有些坐不住了。
在场的人没几个傻的,一见便知道是有事发生。
徐瑗立即看向公孙月,似笑非笑道:“果然有问题。”
公孙月冲她笑了笑,没有多言。
又轻哼了一声,徐瑗带头起身告辞。
主人家明显有事发生,她们再留下,便不太合适了。
有人带头,没一会儿的时间,人都走了个干净。
“三妹妹。”公孙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公孙月身边,看着她有些担忧的询问:“四妹的婢女哭着回去,大伯身边的人又叫走了我爹,你可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孙月看他,轻轻叹了口气,说:“五哥,管这么多做什么呢。那些事,自有长辈做主。你回去吧。”
“……果然。三妹妹,四妹是不是和那郭阳有了首尾?”公孙楠静默了一下,忽然说。
公孙月微讶,下意识抬头看向他,双眼睁大。
她这个反应,公孙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苦笑了一下,而后转身离开。
公孙月看着公孙楠的背影,静默片刻。她这位五哥,可真是出乎预料的聪敏,可惜了——
有那样一家子亲人,前途不说,只公孙苒这次做的事情,就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婚事。有一个抢夺堂姐婚事的妹妹,焉知是不是家教不好。这样的人家,真正体面的人家,没几个愿意嫁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