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姝抄书的时候学会了书里的一招,叫以退为进。
她主动伸出白嫩的小手,压着颤颤的声线:“你打死我好了。”
沈嗣又不是看不出她的把戏,淡淡笑了声,“手好了再抄。”
阮明姝也不知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如果想教学生,为何不去开间私塾?天底下又不缺想读书却没有书读的人。非要来勉强她。
读书明智。
可是她已经够聪明了呀。
沈嗣的拇指轻轻点了点食盒:“有月饼,吃不吃?”
阮明姝是喜欢吃宫里的蛋黄月饼,外面的点心铺又做不出御膳的味道,她刚才就闻着味道,憋着没有问。
她打开盒盖,碟子里只装了两块。
阮明姝几口就吃完了月饼,她还嫌不够吃,小声和他说:“下次可不可以多带两块?”
沈嗣顺手收好食盒,一点人情都不讲:“不可以。”
吃多了会积食。
正餐也不会好好吃。
她这个年纪,需要营养均衡。
沈嗣空了的时候还准备了份食谱,荤素搭配,果蔬合理。她的身体太弱了,遇到严寒多变的天气,很容易受凉生病。
古代医疗水平有限,稍有不注意就会被名不见经传的疾病夺去生命。
阮明姝在心里骂他小气,嘴上不敢抱怨,她试图撒娇:“可是我很喜欢吃,这样也不可以吗?”
她喜欢撒娇。
在家里,无论对谁撒娇都很管用。
她犯了错,父亲不会责罚她,母亲也不会训斥她,弟弟会轻易原谅她。
所以阮明姝习惯了利用这种卖乖讨巧的手段蒙混过关,可是她的丈夫并不是普通人,好像真的是铁石心肠,“很喜欢也不可以。”
阮明姝低头,嘴巴不高兴的噘了起来:“你就是在欺负我。”
沈嗣无所谓的点点头:“随你怎么想。”
她存着气,埋着头气哼哼就要走。横冲直撞上男人硬邦邦的胸膛,自己的额头被撞疼了,眼底泪花直冒。
她揉了揉脑门,“疼死了。”
沈嗣习惯了她的莽撞,无奈叹息,攥住她乱动的手,“我看看。”
阮明姝有气乱撒,迁怒于他:“肯定红了,都怪你。”
沈嗣理性提醒:“是你自己走路不看路。”
她强词夺理:“那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站在我面前?”
阮明姝气呼呼挥开他的手,眼泪汪汪也要先离开这里,冲出去的时候踩到了裙摆,双手按在他的肩上,将他扑倒在身后的软榻。
少女的身体紧贴着他,浮动的甜香没入鼻端。
她的身体又软又香,贴着他的胸膛,乌发落在他的颊边,发梢有意无意扫过他的侧脸,衣襟晃动,香气四溢。
沈嗣对着眼前这张泛红的脸颊,闭了闭眼睛:“起来。”
阮明姝不知道他眼中为何会出现抗拒,总归吃亏的又不是他,怎么他还一种被玷污了的神情呢?
她坐在他身上,将他按着榻上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不是受制于人的弱势,好像由她掌握了控制权。
阮明姝一时半会儿舍不得起来,她看着他好像被气红了的脸,仿佛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生气了吗?”
“没有。”
“可是你的脸都气红了呀。”阮明姝难得在他面前占上风,怎肯善罢甘休,“难道你是害羞才红了脸吗?”
沈嗣确实是被气成这样,他再次冷声说:“你起来。”
阮明姝好像猜到了他为何会如此生气,“是不是你吃不到我才恼羞成怒?”
沈嗣黑了脸:“谁教你说的这些?”
阮明姝说:“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
她得意洋洋,“话本里写的叫什么来着?颠鸾倒凤,鱼水之欢。”
他虽然不是真正的太监,可是和太监又有什么两样呢?
阮明姝不同情他,这种老谋深算的控制狂,天生就是太监就是他的报应。心眼多,报应也多。
今早是阮明姝自己穿的衣裳,一套水粉色的长衫罗襦,系带都系的宽松敷衍,此时衣衫不整的,隐隐约约还能看清她雪白细瘦的锁骨。随着她的动作,光华一览无遗。
她出落的已经很婀娜,腰细如柳,却又浑然不觉自己多招人。
沈嗣反手推开了她,“往后不许这样。”
阮明姝感觉他好像动了真格,没有再造次,乖乖夹着尾巴,“哦。”
晚上,沈嗣只是同她一起用了膳,并没有留在她的屋子里过夜。
阮明姝自在许多,但是她又有点不舒服,新婚第二天就冷落她,传出去又要被人笑。
王府只有一点好的。
就是清净。
转眼就到了回门这天,阮明姝先前想过如果献王真的很丑,她宁肯不回门也不要带他回去被别人看笑话。
还好他不是个丑人。
沈嗣提前备好了礼,早早就让人抬上马车。
阮明姝自己穿衣裳要花更久的时辰,穿好裙子后还得梳头。她还是不会自己梳头,弄了半晌一团乱遭,拿着玉梳不高兴地跑到沈嗣面前:“帮我梳头发。”
沈嗣动作熟稔,帮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阮明姝挑了根嵌玉的发钗,别在发间,端庄明艳。
她在马车里就想好如何同母亲诉苦,她要哭得惊天动地眼泪不止,要说服父亲日后威逼沈嗣跟自己和离,还要让阮敬辞在朝堂上给他添堵。
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才不信这个。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出了事情,她正好能一脚踢开他。
侯府大小姐的回门自是隆重,清早天还没亮,侯府的下人就在准备。
下马车时,阮明姝故意不要他扶,故作虚弱,泪眼蒙蒙朝她的母亲走了过去,细小的声音含着千言万语般的委屈,“母亲。”
侯夫人握住她的手,“先进屋再说吧。”
阮明姝忍不住在人群里找了一圈,她这儿还未哭诉,就先没憋住问起陆衍的身影。
侯夫人瞪了她一眼,随即语气平静的说:“你表哥生病,告假回江南休养了。”
这可把阮明姝急坏了。
“他怎么病了?严不严重?”
“不知道,忽然得了急病,左不过就是你大婚那几日。病得确实重,连着几天没下床,咳嗽不断。”侯夫人对陆衍没什么好感,提起他来也意兴阑珊,她更关心女儿的婚后生活:“献王对你可好?”
阮明姝想都没想:“不好。他欺负我。”
侯夫人忍着气:“他打你了?!”
“这倒没有。”阮明姝委屈抱怨:“他都不让丫鬟伺候我,要我事事亲为,还逼我抄书抄的手肿了。”
“可是他对她的小妾却很好。”
侯夫人皱眉:“你和他……圆房了吗?”
阮明姝并未隐瞒她的母亲,摇头道:“没有的,他有病的。”
侯夫人才不信,沈嗣看起来不像是有病的样子,“你傻不傻!小妾不能宠,日后压过你一头,你可怎么办?”
阮明姝油盐不进:“我巴不得他天天睡在小妾的屋子里。”
侯夫人恨铁不成钢戳了戳她的脑门:“你这丈夫哪里是不能人道,他分明就是不愿意碰你。”
日子久了总会让人看出端倪。
到时候被嘲笑的只有她的女儿。
“日后你免不了要参加宴会,丈夫的宠爱就是你横行的底气。”侯夫人继续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如今你已经嫁给他,你少不了要借他的势。”
阮明姝似懂非懂。
可有一件事她好像听明白了。
沈嗣是真的不喜欢她,她的丈夫对她没有男女之情。
她虽然不难过,可是很恼火。
不过还好。
她也很讨厌他。
侯府的女眷在堂外候着,等着侯夫人的允许她们才能进去。
大婚那日,有目共睹。
大小姐嫁的不算太差,献王也比传闻中俊俏有礼。
可是日子过得如何,只有大小姐才知道。
阮青萝觉得她的嫡姐就是用十世的智商换了张漂亮的脸蛋,她能靠一张脸顺风顺水一辈子吗?
现在被捧地不知天高地厚,以后摔下来的时候必是头破血流。
几个庶妹各怀心思在院外候着。
新姑爷在前厅寒暄过后就到后院去探望他的小妻子。
阮明姝还不知道他这么快就过来了,耍着小性子要喝冰的糖水。
嬷嬷不敢拿给她,怕她吃坏肚子。
沈嗣进屋的时候,他的小妻子还在闹脾气。
他的眼神淡淡,蕴着天然的威慑力。
少女噤了声,没有再闹。
沈嗣看出了她的怨气,牵过她的手,说:“你体寒,是该忌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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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迫嫁
暖阁正对着春光, 暖烘烘的太阳迎面照进屋子里。
阮明姝方才在母亲面前用力挤了几滴眼泪,将自己衬得孱弱可怜,受尽委屈的凄凉惨淡。她自己没法教训沈嗣, 就想让她的母亲去训斥他。
可是母亲只让她从箱子里挑些金银首饰,以此来安慰她。
阮明姝生着气挑了两件首饰, 一条嵌珠金玉石项链,一根金蝶宝钗。用锦盒装了起来,她抱着盒子舍不得松手。
坐在迎窗边晒了会儿太阳, 脸蛋红扑扑的映着透红的韫色,脖颈随着温度泛起薄红。她今天出门穿得又有些严实, 盘扣对襟, 系得很紧, 没一会儿就觉得热,才闹着要吃冰的糖水。
哪成想她在自己家和嬷嬷使个小性子还被沈嗣逮了个正着,男人身姿卓越,高大的身躯立在她面前就遮住了屋外大片的光线, 威严淡淡, 严肃寡言。
沈嗣不会插手她怎么对下人使脾气,不是过分的打骂羞辱就过得去。古代尊卑有序, 等级森严。他对平权这件事也没有任何兴趣。
每个朝代都是每个朝代的秩序, 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改变的。
而且,他的小妻子,待下人已算十分随和, 不会故意为难他们。
阮明姝从他的掌心抽出拇指,额前沁着被春光晒出来的细细汗珠, 朱唇娇艳欲滴, 满脸不悦道:“可是我热, 口干舌燥的很难受。”
少女端正坐在窗边,娇妍诱人。她伸手解开了衣襟上方的盘扣,当着他的面脱了外衫,里面穿的更薄更透,拿起桌上的小扇轻轻扇风。
沈嗣面色凝重,“衣裳穿好,这样也容易生病。既然嫌热就不要日头大的地方。”
阮明姝的脸在太阳下也是莹白,眼珠极黑,她说:“我喜欢晒太阳,你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你干脆把我关在屋子里算了。”
沈嗣是不吃无理取闹这套的,她倒是很会强词夺理。
男人撩起眼皮,声音平稳:“可以,回府之后我就让人在你的门外上把锁。”
阮明姝被堵的上不来气,恼羞不已。
沈嗣看她气得厉害,依然能从容不迫好似半点都不为所动,“遂了你的愿。”
阮敬辞进屋时,他的姐姐还在生气,背过身用脑袋对着她的丈夫,看背影就看得出她十分不情愿搭理他。
阮敬辞今日特意请了一天假,再过半个月他就要入场考试了。
他看见姐姐除了在生闷气,其余看着和平时在家没什么两样,他骤然松了口气,不过心里还是不舒坦,无论怎么说,在夫家的日子都没有在自己家里自在。
阮敬辞礼数周到,“殿下。”
他没有叫姐夫,好像有些不愿意。
阮明姝听见弟弟的声音立刻回过头,她故意装作看不见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上前抓住弟弟的胳膊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她有好多话要叮嘱阮敬辞。
少女张嘴,理智犹存,又抿直了唇瓣。
片刻之余,她抬起眼眸,不情不愿看向她一丝不苟的丈夫,“我想和我弟弟说几句话,你能去外面等等吗?”
阮大小姐以前不会说请求的话,她只会趾高气扬的叫他滚出去。
显而易见,她现在对人说话的态度都好了很多。
她觉得自己已经乖的不行,如果沈嗣还要鸡蛋里挑骨头,她就要翻脸了。
沈嗣颔首:“好。”
阮明姝现在也顾不得她和阮敬辞并不是亲近的姐弟,这几个月才多走动了几回,以前她和他一年到头话也说不上几句。
她抓着阮敬辞的胳膊,睫毛挂着泪,湿哒哒的,“你能考中状元吗?”
阮敬辞皱眉盯着她的泪,心里所想已经走远,嫁过去才三天她就哭成这般,眼睛有些红肿,娇蛮的性格收敛许多。
沈嗣还真不是个好东西。
阮敬辞攥着拳头,“我也不知。”
他张嘴刚想问她是不是受了委屈,阮明姝瞬间就收了泪,“哦。”
考不上状元就算了。
当不了大官,怎么给沈嗣添堵?靠弟弟也靠不住。
阮敬辞深呼吸:“他有没有欺负你?”
阮明姝刚和母亲抱怨了许多,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一遍,她含糊道:“反正对我不好。”
阮敬辞眼神漆黑,缓缓低下头,薄唇微动,语气低缓:“那天你该走的。”
拿着准备好的路引,悄悄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