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傻子,你怎么长得跟小姑娘似的,这模样可真俊啊,来,把这碗酒喝了◎
傅瑶脸色还有些发白, 从震惊中平复下来的目光落在那几块糕点上。那是她从前最爱吃的,每次去茶楼听书都要点上一盘,但自重生之后就再也没碰过了。
萧靖钰等不到她来接, 只能往前走了两步, 讨好地叫着她:“阿瑶?”
那目光澄澈至极, 里面盛满了不加掩饰的爱意。
傅瑶再也待不下去了, 转身上了马车:“快走。”
萧靖钰还想去追,却被衣子橖挡下了, 他看着马车从面前驶离,只能徒劳地喊着傅瑶。
马车里, 衣子橖掀开帘子往后看了一眼:“姑娘, 人还在后面跟着。”
傅瑶想不明白萧靖钰为何还记得她,她捻着衣角,心中已经一片汹涌澎湃:“去许雁秋那里。”
马车拐进了巷子里, 在一片宅院中穿梭。
萧靖钰停在原地,看着前方漆黑的巷口有些迟疑, 他方才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 若是再回去一定会被人抓住。
之前就是, 有人拿吃的引诱他, 把他抓走做苦力, 还好他机灵, 偷偷跑了出来, 才能找到阿瑶。
衣子橖放下车帘:“姑娘, 没有跟上来。”
傅瑶眉头皱了皱:“不用管他, 让许雁秋派人去找。”
马车很快来到院门前, 傅瑶披着披风下了马车, 衣子橖提着灯到前面查看:“姑娘, 门锁着,里面没人。”
傅瑶只好又找到许雁秋的医馆,只见里面灯火通明,收的几个学徒都在门口忙着煎药。
衣子橖去打听了一下,回来后道:“有户人家走水了,烧伤了人,许大夫正忙得焦头烂额,我给他们留了口信。”
傅瑶便也不再打扰,直接回了花间赋,至于萧靖钰会不会跑丢,与她何干?
马车最终停在花间赋前,此时已是深夜,傅瑶没有惊动其他人,只回了房间去歇息。
而花间赋对面狭小的巷子里,萧靖钰正蹲在那里,他看着傅瑶上了楼,而后二楼某个房间就亮起了灯。
他蹲在墙角,任由寒冷的夜风吹在身上,目光始终盯着那一点暖黄色的光线。
等那点光暗下去了,他才蹑手蹑脚地走到花间赋的墙边,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傅瑶赶了快一天一夜的路,早就累得不行,刚沾到枕头边就睡了。
被子是刚晒过的,还带着日光的味道,躺进去松软舒适。房间里点着安神香,清幽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傅瑶这一觉睡得很解乏。
清晨,清脆的鸟鸣声落入耳中,傅瑶自睡梦中缓缓睁开眼,一偏头就看到萧靖钰正趴在她床边。
傅瑶被吓了一跳,抱着被子滚到床榻深处,却见萧靖钰的睫羽颤了颤,而后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他连忙用手捂住,小心翼翼地看向床榻,猝不及防地和傅瑶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就咧开一个天真无害的笑来:“阿瑶,你醒了。”
傅瑶攥着被角问他:“你怎么跑进来的?”
萧靖钰指着窗户,骄傲地道:“我爬上来的。”说完又摊开手,将手上擦破的地方给傅瑶看,有些委屈地道:“阿瑶,我好疼。”
傅瑶忽视了他手上的伤,试探着问:“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萧靖钰似乎听不懂她是什么意思,只歪头看着她。
傅瑶谨慎地盯着他,掀开被子下床。
萧靖钰却突然动了起来,傅瑶被吓得往后面躲,却只见他捧起地上的鞋:“阿瑶,地上凉,穿鞋。”
那天真的神色,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清澈眸子,哪还有一点萧靖钰从前的样子,这样的纯净的模样竟让这副五官都显得陌生起来。
傅瑶穿上鞋,推开房门去找衣子橖,低声道:“把人送回去。”
衣子橖往她身后望去,只见萧靖钰突然蹿出来,趴在傅瑶耳边道:“阿瑶,她是坏人。”
傅瑶对他的突然靠近很抗拒,直接转身进了屋,把房门从里面搭上。
萧靖钰在外面叫了一会,就又安静了下来。
傅瑶这才松了口气,她换上衣裙,等外面一点动静都听不到了才重新推开房门。
然而房门推开的刹那,原本坐在地上的萧靖钰猛地蹿起来,像一只讨主人欢心的哈巴狗似的望着她。
衣子橖则站在对面,抱剑盯着萧靖钰:“姑娘,已经去通知了,晚上许大夫来接。”
一想到要和萧靖钰相处一整日,傅瑶就浑身难受,但也只能先如此了。
傅瑶转身下楼去吃饭,衣子橖正要跟上,却被萧靖钰抢了先,她快步上前,想把萧靖钰挤到后面,谁知萧靖钰竟不依不饶地和她挤了起来。
两人在楼梯上扭打在一起,傅瑶听到声音回头去看,正见萧靖钰被绊倒,朝她直接砸了下来。
她和萧靖钰四目相对,眼看就要碰到一起,衣子橖连忙用剑鞘拦住萧靖钰的腰,又把他往后一推。
萧靖钰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委屈巴巴地看向傅瑶,傅瑶只当看不见,转身离开了。
清晨酒楼里人不多,傅瑶寻了个角落坐下,就有伙计给她端了饭菜上来,看到萧靖钰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兴地道:“哟,东家,这小伙子也来了啊,让他跟我去厨房帮忙吧!”
酒楼里的伙计大多是被许雁秋治好后送来的,遂县就这么大点地,他们见过萧靖钰也不奇怪。
傅瑶干脆顺水推舟:“去吧。”
萧靖钰却反对起来:“阿瑶,我不去。”
傅瑶随口道:“那你就出去吧,别再进来了。”她说完心里很没底,总觉得自己的威胁像是笑话。
然而萧靖钰沉默半晌,还是道:“阿瑶,你别生气,我去。”
他依依不舍地跟着伙夫去了后厨。
衣子橖给傅瑶盛了碗粥:“姑娘不必担心,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靖王了,便是我都能将他扔出去。”
傅瑶接过粥碗,有些迟疑地问:“你怎么看?”
她问得不太清楚,衣子橖道:“我只知道越逃避便越恐惧,姑娘,你好好看一看,他如今对你已经没有威胁了,你真的不必再怕。”
这三年傅瑶一点点好起来,可萧靖钰已经成为她的心魔了,提不得见不得,衣子橖不是要让傅瑶原谅萧靖钰,而是想让傅瑶彻底好起来。
“我知道,”傅瑶对她勾了勾唇,“你们都盼着我能好起来。”
萧靖钰模样长得好,就是脑子不大好使,后厨做菜的师傅打量他一会,觉得这么俊俏的脸蛋待在后面刷盘子太可惜了,就让他端菜给客人。
萧靖钰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每次出来的时候都能看到傅瑶,就同意了这份差事,每次出来都直勾勾地看着傅瑶,对她露出讨好的笑,而后又不情愿地回到后厨。
有一桌客人点了一道松鼠鳜鱼,萧靖钰端了之后没有送到客人桌子上,反倒径直端到傅瑶面前:“阿瑶,给你。”
傅瑶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不是失忆了吗,却为何还记得她爱吃什么,还总是一次次来撩拨她的心弦?
萧靖钰见她神色,就变得严肃起来:“阿瑶,你不喜欢吗?”
后厨的伙计恰好在这时走出来,一看到萧靖钰就喊道:“送错菜了!”
傅瑶对衣子橖使了个眼色,衣子橖就端着松鼠鳜鱼,送到客人的桌子上。
萧靖钰顺势在她面前坐下,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阿瑶,你不开心了吗?”
傅瑶抬眸看向他:“我不开心了,你就会走吗?”
萧靖钰担忧的神色凝固在脸上,他似乎是没想到傅瑶会这样说,开始左右为难起来。
“罢了,”傅瑶拿起账本起身,“我走吧。”
萧靖钰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却不知该说什么来挽留。
就在这时,酒楼里来了五六个带着刀的江湖人,他们一进来就气势汹汹地扫视起酒楼来。
萧靖钰突然挡在傅瑶前面,紧张地看着那几个人。
傅瑶抱着账本,不知该作何反应,萧靖钰就伸手护着她道:“阿瑶,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南来北往的江湖人傅瑶见多了,遂县之所以受到这些人的青睐,就是因为官府管理不严,可以随意带兵刃出入。
她打掉萧靖钰的胳膊,径直往楼上走去:“用不着。”
萧靖钰还想追上去,却又被人叫住了,那几个人满脸趣味的看着他:“喂,说的就是你,小子,反应这么慢,怕不是脑子不好使?”
萧靖钰看着傅瑶的背影,他不想惹阿瑶生气,只能走了过去。
傅瑶身形顿了顿,故意走得慢了些,就听到那几个壮汉点了酒菜,又拿碗倒了一满碗烈酒,对萧靖钰道:“傻子,你怎么长得跟小姑娘似的,这模样可真俊啊,来,把这碗酒喝了,算大爷请你的!”
傅瑶的手指扣紧了梨花木扶手,她想,萧靖钰一定不会让别人这样侮辱他。
可出乎意料的,下面传来一阵哄笑声:“厉害,别看长得小姑娘似的,这酒量还不错!来,把这碗也喝了!”
傅瑶听着那轻挑的起哄声,就知道萧靖钰又喝了。
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离开,可听到那些人对萧靖钰不加掩饰的调戏和侮辱声,双脚就像钉在地上一样。
这也不算多管闲事,她想,换做花间赋里的其他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一走了之的。
傅瑶就是这样说服了自己,她转身下了楼,把萧靖钰手里的碗一把抢走,直接摔到了地上,又看着那几人沉声道:“本店不做诸位的生意,去别家吧。”
第63章
◎尘封的回忆被一点点打开,他似乎想起自己是谁了……◎
领头的那个中年人脸色一沉, 将长刀拍在桌子上:“这生意,你不做也得做!”
花间赋里的伙计见发生冲突,立刻拿出藏起的兵刃, 挡在傅瑶前面:“谁敢在花间赋闹事?!”
中年人冷哼一声:“什么花间赋, 不就是仗着林梁这个伪君子, 才敢在遂县横行无忌。”
林梁是新任武林盟主, 和傅瑶交情匪浅,这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
傅瑶把挡在她前面的萧靖钰推到一边, 问那中年人:“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霍家堡霍一啸。”
傅瑶心下了然,霍家堡和林梁恩怨颇深, 这是存心来找事了。
她脸上露出大方得体的笑容:“原来是少当家, 今日这顿酒菜钱我请客,诸位千万不要客气。”
傅瑶给了台阶,霍一啸也顺势下了, 只是又提了一个要求:“这小伙计模样生得俊俏,花老板不如卖我个人情, 把人送我如何?”
傅瑶把萧靖钰拉到身后, 皮笑肉不笑道:“他坏了脑子, 又笨手笨脚的, 还是算了吧, 冲撞了少当家如何是好。”
霍一啸把脸一横, 不依不饶道:“花老板这是不肯卖我面子了?”
傅瑶脸上依旧挂着笑, 语气却很坚定:“有些面子不能卖。”
霍一啸脸色一变:“好啊, 兄弟们, 给我砸!”
“上!”
店门的伙计也都抄家伙上去, 两方很快就打了起来。
傅瑶看着打斗的场景, 站在一片混乱之中, 脑海中一片空白,做不出一点反应。
手腕上突然一紧,她转身看去,是萧靖钰拉起她上了二楼。
等回过神时,已经和萧靖钰一起蹲在房间角落里,萧靖钰的手还搭在她肩上:“阿瑶,我来保护你。”
傅瑶将他的手推开,往一边挪了挪:“不必,你只会带我逃跑。”
萧靖钰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而后就站起身往外走:“阿瑶,你在这等着,我去打他们。”
傅瑶听着屋门的开合声,只觉一阵头疼,萧靖钰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场乱斗以官兵的到来为结束,霍一啸毕竟有些势力,官府也不好插手,只让赔了钱就放走了。
傅瑶下楼来看,只见店内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全被砸坏了,一群人坐在地上歇息,手中的兵刃也全被官府没收了去。
不过好在无人受伤,想来那霍一啸也不敢公然伤人。
萧靖看到傅瑶,钰哐当一声扔了手中的木盆,衣衫都湿透了也不管,咧开嘴冲她跑过来:“阿瑶,我们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两人身上,傅瑶觉得有些尴尬,就转身回了房间。
午后,傅瑶正在房内看东西,却听到哐当一声,门口有东西砸了进来。
她眉头皱了皱,走到门口去看,只见萧靖钰正倒在地上,双眸紧闭,脸上泛着潮红,衣服也没换,不知在门口坐了多久,竟直接睡着了。
傅瑶蹲下身去查看,摸到他的额头一片滚烫,想来是因为着凉染了风寒。
萧靖钰大概是烧得浑身难受,往傅瑶的手心蹭了蹭,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来。
“傻子。”傅瑶低声骂了一句,又伸手去摸他的后脑勺,果真在那里摸到一块又厚又硬的伤疤。
她沉默片刻,刚要起身去喊人,谁知萧靖钰突然紧紧抱住她的手,塞进了怀里不肯松开。
傅瑶想把手收回来,奈何他抱得太紧,根本撼动不了分毫,最后还是衣子橖把人拉开的。
萧靖钰被扛到空置的厢房里,嘴唇还在不停地蠕动着:“阿瑶……你别不喜欢我……别走!”
他双手在半空中乱扑,被衣子橖直接摁了下去:“灌药。”
萧靖钰喝了药后就沉沉睡了过去,及至晚上许雁秋找来,也免去了一堆麻烦,直接扛到马车上完事。
傅瑶则把许雁秋带进房间里,微蹙着眉问:“他真的失忆了吗?”
许雁秋道:“你看他像是好的。”
确实不像是,那心智像是只停留在七八岁的模样。
傅瑶还是有些隐忧:“可他还记得我。”
许雁秋站在窗边往外看去:“我试过了,他只记得‘遂县’、‘花间赋’、‘阿瑶’这些,再加上一点要对阿瑶好,至于其他的都已忘了,想来是受伤时执念太深,才勉强记下了这些零零散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