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此时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有多失态,方才她不应该跑出去的,这样她该怎么和萧楷解释?萧靖钰怕不是故意来挑拨他们的夫妻关系的吧……金光突然从眼前一闪,傅瑶看到了落在地上的凤簪,她立刻紧张起来,生怕萧楷看到。
傅瑶调整了神色,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皇叔怪怪的,总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臣妾不太想见他。”
出了今日的事,萧楷也不想再让萧靖钰接触傅瑶,就把她揽进怀里:“别怕,本宫与秦王其实并不相熟,也不知他突然跑来意欲何为,以后本宫会注意,尽量不让你们单独接触。”
“嗯。”傅瑶趴在他怀里,脚尖一勾,就把断成两半的凤簪踢到了衣服下面。
点翠很美,但真的很残忍,看看就好了=w =
第11章
◎主子有话,让你家小姐自己来要。◎
晨光熹微,散落在大草原之上,在毡帐里映出微末的光芒。
萧楷缓缓睁开眼,试着动了动胳膊,蜷缩在他臂膀间的傅瑶立刻眉头紧拧,把他的衣袖攥得更紧了。
从新婚之夜开始,萧楷就发现傅瑶睡得不太安稳,每每午夜梦回,都会看到傅瑶眉头紧锁,纤长的睫羽轻颤着,看上去脆弱至极。
萧楷每每把人抱紧的同时,又会在心中产生疑惑,她梦到了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萧楷不止一次见到傅瑶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致发呆,低垂的眉眼像是在周身笼罩了一层结界,她沉溺在那些隐秘的心事中,甚至连萧楷走到跟前都没发现……
张通海见时辰到了,就在床幔外轻声提醒:“殿下,该起身了。”
萧楷纷乱的思绪被打断,轻手轻脚放开傅瑶,这才掀开窗幔下了床榻。
守在一旁的宫娥将床幔掩好,另有两排宫娥端着巾帕、热水等物,井然有序地侍奉萧楷洗漱更,动作流畅利索,竟未发出一点声响。
等傅瑶醒来时,已经卯时过半,绿蕊将她扶起,流颜则将昨日就为她搭配好的服饰送了过来。
傅瑶在她们的侍奉下,有条不紊地洗漱更衣。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绯红色紧袖长裙,如瀑般的青丝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珠翠稍加点缀。
流颜熟稔地给她上妆:“殿下人生得美,即便是淡妆也好看。”
说话间,她的目光落在那支金步摇上,有些不解道:“这步摇……”
傅瑶衣袖下的手指已经拧在一起,用力到指甲都在发白,最后也只是道:“戴上吧。”
不戴又能怎样,萧靖钰这些年明里是个闲散王爷,暗里豢养死士,拉拢朝臣,早在神不知鬼不觉间积攒了可以改朝换代的势力,他差得只是一个好时机。
流颜见傅瑶神色有异,就闭了嘴,对步摇之事只字不提,只当做寻常饰物拿起,为她佩戴在发髻间。
傅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伸手摸了摸冰冷的步摇流苏,心中只余下一片荒凉。
她想:“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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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起便是秋狩的第一日,淳载帝年逾四十,正是壮年,看到骏马和长弓就一阵热血沸腾,一跃上了马背,要带着三个皇子去打猎。
萧楷身为太子,自然需要好好表现,当即就跟了上去。
淳载帝骑在马上,回头一看,一眼就看到了心安理得坐在一群或挺着大肚子、或满脸花白胡子的王爷亲贵间,悠哉悠哉端着茶杯品茗的萧靖钰,于是朗声道:“十九何不同去?”
萧靖钰今日着着天青色长袍,墨发用青玉簪束起,活像个来郊游的闲散贵公子,他闻言起身道:“臣弟懒散惯了,向来疏于骑射,就不在皇兄面前现眼了。”
淳载帝今日许是心情好,对这个从来不待见的便宜弟弟也难得有了笑模样,就开玩笑道:“十九日日和女子混在一处,怎的如今还是光棍一条?该成亲了!”
他说着看向另一边以皇后为首的女眷席间:“皇后眼光一向好,也给十九选个名门闺秀才是。”
太后和淳载帝有意无意把萧靖钰的婚事压了这么多年,想不到今日一个神清气爽就要给他娶亲了,众人只觉得也是新鲜。
皇后心中自有定数,要名门闺秀配得上王爷,还要无权无势,她起身行礼:“臣妾遵旨。”
淳载帝又看向万贵妃:“你也别闲着,随朕一道跑跑马。”
万贵妃娇嗔一声,只得离席上了马,跟在淳载帝身后,一同前往树林狩猎。
皇后只是起身恭送淳载帝离开,许是经历太多已经麻木了,对自己夫君对其他女子明目张胆的偏爱毫无反应。
傅瑶偷偷看了皇后一眼,有些悲凉的想,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她日后大抵也会在宫墙中消磨成如此模样吧。
傅瑶有些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却发现萧靖钰正直直盯着她,隔着中间偌大的空地,将她眸中情绪尽收眼底。
傅瑶有种心中隐秘被人窥探的不适感,匆忙收回目光,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垂着眸子。
萧靖钰一手放到桌子上,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子秾丽的面庞,和被人窥破心事后那点无措和恼羞。
他另一只手则转着茶杯,那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没有一丝疤痕和茧子,一看就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然而只有萧靖钰自己知道,为了让淳载帝和太后放心,他在无数个深夜里就着昏暗的烛光,用铁砂纸磨掉了多少茧子。
萧靖钰的目光又落在那流光溢彩的金步摇,自流苏上滑到傅瑶微红的耳垂上,不由得心口一热,而后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坐在傅瑶身后一排的傅琦触碰到萧靖钰的目光,立刻慌张低下头,不自在捋了捋垂在额前的落发。
萧靖钰今日的装扮很是惹人注目,那双眼睛就像带着磁性一样,弗一对上,就搅得人心潮起伏不定。
傅琦先是有点喜悦,又生出一股嗔怪,倘若太子殿下能有这样的容貌和深情就好了。
短短一会功夫,就有太监跑回来禀告:“陛下猎得雪狐一只,赠于皇后娘娘做冬衣!”
皇后先起身谢了皇恩,又说了一堆的场面话,无非是陛下身强力健,我朝千秋万代之类的,其余人就要起身跟着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淳载帝的头彩过后,接下来才是各个皇子侯爵的竞争,众人也开始交谈起来,有想骑马的女眷亦可在女官护卫下骑马兜兜风。
傅琦当即就起身告退,和一群平日熟识小姐们一同去骑马。她今日特意穿了时兴的月华裙,五颜六色的褶子配上白裙,宛如月光之下,光彩照人。
一群世家小姐围着她的裙子夸赞,问那月华裙是在何处定做,傅琦笑得很开心,和她们恭维着,倒是半天不见上马。
皇后目光落在傅瑶发髻间,继而笑道:“瑶儿,你这云鬓间的金步摇倒是好看得紧。”
傅瑶最不想的便是提起这支金步摇,奈何太过夺目,且皇后都开口问了,她只能道:“是儿臣在家中时,父亲找匠人为儿臣做的陪嫁之物。”
皇后笑着点点头:“本宫看傅丞相每日张口闭口天下黎民,想不到疼起女儿竟是一点也不木讷。”
傅瑶笑着应了两句。
皇后看向远处嬉笑的小姐们,道:“行了,你也去玩玩吧,难得有机会出来,别陪本宫在这干坐着了。”
傅瑶原本是想拒绝的,可一抬头就对上了萧靖钰的目光,当即觉得如坐针毡,就起身告退,在绿蕊的陪同下样开阔的场地走去。
傅瑶边被绿蕊扶着往前走,边道:“想办法把东西送给母亲,尽快修好送回来。”
她说的自然是那支被萧靖钰弄断的凤簪,今日萧楷看到她发间的金步摇,还特意问了一句。
宫中耳目众多,她只能趁着秋狩,让绿蕊把凤簪带给随从而来的傅家奴仆。
绿蕊等她上了马,被女官簇拥着离开后,才后退几步,趁无人注意转身离开了。
萧靖钰坐在远处高台上,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唇角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往身后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随从殷安当即悄无声息离开了。
绿蕊找的是丞相夫人身边的丫头秋菊,丞相夫人毕竟年事已高,不便舟车劳顿,就派了这个秋菊过来,一来是监视傅琦,二来是为了方便傅瑶。
她们只遥遥对视一眼就心领神会,各自转身往人群后走去。
绿蕊走到偏僻处,拐到一个空了的毡帐后面,等了没多久就见秋菊从另一边过来。她没有多话,只把用手帕包了的簪子拿出来:“尽快找嘴严一点的人去修。”
秋菊只打开看了一眼,见是凤簪立刻明白事关重大。傅瑶如今在宫中上有皇后和贵妃,身边又有太后和各宫安插的人,可谓是孤立无援,自得事事小心。
秋菊把簪子裹好,正要放回胸口,却突然被人扣住手腕,那人力道之大,竟让她挣动不了分毫。
她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修身短衫的仆从不知何时站在她们面前。
那仆从一张脸板着,毫不客气地夺过手帕,道:“你可以走了。”
绿蕊平时虽然咋咋呼呼的,可现在却是在震惊之余立刻稳住心神,对秋菊道:“秋菊姐姐,这人我认得,你先回去吧。”
秋菊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们一眼,见绿蕊对自己点头,也就只能不放心地离开了。
等人走了,绿蕊才对那人恶狠狠道:“殷安,你干什么?把东西还我!”
殷安侧过身,把帕子放进怀里:“主子有话,让你家小姐自己来要。”
绿蕊还想追,殷安却已经大步走了出去,迎面几个宫人走过来,不明所以地看向她,绿蕊只得作罢。
她气呼呼地往回走,越走越烦躁,也不知道那秦王是如何想的,怎的粘上了就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揭都揭不掉。
第12章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女官心口被长箭贯穿,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女官渐渐将马儿牵引到树林中,她们一行人走得很慢,傅瑶有些心不在焉地虚握着缰绳,看着周围的景致。
她其实是会跑马的,当年才四五岁时就被大哥哥抱上马背,满上京跑了个遍,十三岁时更是自己偷了匹马离家出走,幻想着要当个闯荡江湖的侠女——当然,被她爹抓回去,无情地抽了一顿鞭子……
一只白色的兔子从前方蹿过来,傅瑶刚被吸引了目光,就见一支利箭“刷——!”地一声出现在视野里,把兔子后腿钉死在了泥土中,兔子痛苦地叫了一声,就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女官纷纷在马背上拱手行礼:“参见二殿下!”
二皇子萧戚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姗姗而来,他一手挽着长弓,对傅瑶道:“再往里走都是流矢野兽,嫂嫂可要当心些!”
傅瑶微微颔首:“多谢二弟提醒。”
他从侍从那里接过带着血气的兔子:“这小畜生就送给嫂嫂解闷吧,能博嫂嫂一笑也算是它的福分了。”
傅瑶微笑点头,女官就替她接过那只兔子。
萧戚送了兔子,就调转马头离开了。
傅瑶驱马上前,只见那兔子缩在女官怀里,身子一颤一颤的,后腿还在流血。
她伸手去摸,小兔子一点也不怕人,仰着头往她手心里钻,仿佛是在讨好。
女官笑道:“殿下仁厚,就连这小动物都忍不住亲近。”
傅瑶对那女官道:“你先策马回去,找医官给它医治,这兔子本宫要了。”
那名女官立刻应是,一只手抱着兔子就策马离开了。
其他人候在原地,等着傅瑶吩咐。
萧戚方才已经提醒过了,她确实不该再往里走,但又不想这么快回去和萧靖钰大眼对小眼,就道:“再转一会吧。”
“是。”
女官立刻围在她左右,为她牵着马缓慢前行。
往前走了没一会,就听到女子娇俏的说话声,讨论着胭脂罗裙,不时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毕竟姐妹这么多年,傅瑶立刻就辨认出了傅琦的声音,又隐隐约约听到“秦王”什么的,她不自觉扣紧了缰绳,对女官道:“绕个路吧,免得本宫去了让她们拘束。”
女官就带她换了方向,从一边绕过去。
她们走的这段路比较偏僻,地面上全是枯黄的落叶,半人高的野草一簇接着一簇。
不过这里毕竟是皇家围场,又有五名女官护送,傅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马蹄从地面上踏过,将枯叶踏碎进泥中,周遭很寂静,只有马儿不时发出的哒哒声。
一阵秋风卷过,无数落叶蝴蝶一般随风飘落,傅瑶抬头间,一片落叶恰巧从眼前滑过,清晰的脉络撞进眼睛里。
就在这时,一侧草丛突然毫无征兆耸动,发出难以忽略的窸窣声响。
女官也立刻注意到这一点,一边戒备着挡在傅瑶前方,一边道:“殿下不必担心,应是有猎物在里面——这里太偏僻了,殿下还是尽快离开吧。”
傅瑶点点头,她们都没把这声响放在心里,谁知刚要离开时,数支长箭陡然从草丛中射出。
“保护殿下!”
一名女官拔剑高喝一声,当即有三名女官随她断后。一名女官牵着傅瑶的马匹往反方向疾驰,另有一名女官跟在后面护驾。
仓促奔逃间,傅瑶只听到“噗——”的一声,那是利箭穿进血肉的声音。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女官心口被长箭贯穿,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一群黑衣刺客宛如天降,从草丛后面跳了出来。皆是身高八尺的壮汉,手里握着雪白的朴刀,背后背着长弓,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似鹰隼一般的眼睛。
留下的女官很快被残忍杀害,那些黑衣刺客刀刃上鲜血还未滑落,就抬步跟了上来。
林木和草丛层层遮挡,将他们的身影隔离在身后。
傅瑶收回眸子,见证过鲜血的眸子反而一片沉静,她握住马缰绳一夹马腹:“驾——!”
原本被带着走的马儿立刻扬起四蹄,往前方跑去。
牵着马儿的女官先是面露诧异之色,而后立刻松了傅瑶的马道:“殿下,跟奴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