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投喂记(美食)——青荔淮枝
时间:2022-09-04 07:48:02

  第二日清晨,长安城各坊的晨鼓咚咚响起,大慈恩寺中的钟声也悠悠响起,钟声鼓声交织在一起,迎接着自东方天际冉冉升起的朝阳。
  天光渐亮时,印着宇文府表记的牛车⑤缓缓驶在街上,朝着长安城东南行去。黄杨木的车舆古朴典雅,并无半分豪奢之气。
  约莫半个时辰后,宇文修多罗揭开车帘,探出头去,宏伟庄严的大慈恩寺已近在眼前了。眼前的大慈恩寺依旧是唐风建筑,大气磅礴,结构对称,齐整而不呆板。晨光映照在黛黑的瓦片上,仿佛为佛门镀上了一层金光。
  看着外面的景色,宇文修多罗一阵欣喜。穿越几年,除了那一次芙蓉园春宴以外,这是她第二次出门。
  待到牛车停下,母女二人戴好幂蓠,在丫鬟的服侍下,下了车。所谓幂蓠,便是藤条制成帽子骨架,罗纱绢帛等缀在帽檐,垂下便可遮蔽全身。因着是贵族,她们二人的幂蓠上俱缀着些珠宝金玉。如今已是永徽年间,不少女子改戴了帷帽,便是绢帛只遮到了脖颈处。
  看着周遭戴了帷帽的女子,宇文修多罗伸手拉了拉寿光县主的衣袖:“阿娘,我们下次出来也戴帷帽罢,您瞧,现在大家都戴着,多时兴啊。幂蓠太长了,总是行动不便。”
  谁知她话音刚落,寿光县主脸色就是一变,语气也严厉了些:“时兴又如何,这绢帛只遮蔽到颈子,实在是过于轻率,有失礼容,非大家女子该有的模样。”说着,又开始教训起了宇文修多罗:“你即将嫁做皇家妇,万要时刻注重自己的仪容,万不可有此失礼之举,更不可有此失礼之想法,记住了吗?”
  宇文修多罗只得敷衍地答应了。此时她已经想开了,既然计划好了要和离,然后自己开饭馆过日子,听到婚事便没有什么难过了。
  寿光县主万般都好,聪慧又慈爱,只是性子太过古板守旧。但若不是这般的性子,怕早就再嫁了,也不会在宇文家守了这么多年。
  二人走进大慈恩寺的大雄宝殿,但见其中香雾缭绕,念经的声音悠悠传来,使人心安。寿光县主先带着宇文修多罗在巨大的佛像虔诚地前拜了三拜,双手合十,在心中许下了女儿姻缘美满的愿望。
  随后,接过僧人递来的签筒,轻轻摇晃着,直到一根竹签“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她忙捡了起来,轻声念了上面的签文:“永老无离别,万古当团聚。”看起来似是个好签,只是她还是转过头,问身旁的僧人:“敢问师父,此签作何解?”
  僧人满面平静,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偈后,方道:“此乃上上之签,主大吉之兆,寓姻缘美满,且这缘分使然,有三世之缘。”
  寿光县主自是大喜,给寺庙也捐了不少香火钱。而站在一旁的宇文修多罗却出了神,她本不信这些签文,只是听到那句“两世之缘”时,还是愣了一下。
  她本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穿越到这里算是她的第二世......思及此,她只觉自己的心情忽得变糟了,只想要仰天哀嚎,她真的就想安安静静地混吃等死,然后回到现代,不想要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三世之缘。
  “阿婉,想什么呢?”寿光县主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思,她忙回过神,跟在寿光县主身后,缓步离开了大雄宝殿。
  小沙弥一路引着二人行至禅房,又奉上了两盏茶汤以及两碟点心,这才退下。
  禅房之中陈设寥寥,素净如雪洞一般,一旁的香炉之中焚烧着檀香,烟雾袅袅升起,传出的香气十分清幽,沁人心脾。二人跪坐在茵席之上,宇文修多罗迫不及待地拿了那杯茶来饮。
  此时的大唐,饮茶还未流行起来,且宇文氏乃鲜卑贵族,平日在家里,宇文修多罗只能喝到酪浆⑥,从未喝过茶。
  谁知那茶入口后,没有想象中的清苦微甘,反倒是有一股葱姜夹杂着的薄荷味道直冲舌尖,丝毫没有茶水的清香,反倒是呛得人难受。
  宇文修多罗硬撑着把那一口茶咽了下去,仔细一看茶盏,里面是浓稠的茶末混着葱,姜,薄荷和橘子皮。她不由想大喝一声,这是把茶当蔬菜粥煮呢!这是什么黑暗料理!
  看着她的面色,寿光县主不由疑惑:“怎么吃个茶倒把你吃的面色这般难看?”
  “阿娘,这茶叶怎么能这般煮呢?!”宇文修多罗看着那茶叶粥,仍是不可置信。
  谁知寿光县主却一脸平静,端庄地饮了一口茶后,淡淡地道:“你今日倒奇怪,怎得问这般傻话。将茶叶碾成末,与葱,姜,薄荷,橘皮煮在一起的法子已用了几百年,为何不能如此煮茶。”
  听到此话,宇文修多罗也只能放下了茶盏,拿起了一旁的茶点来吃。
  这杯茶她便一直放在那里,至离开时,都再未动过。
  作者有话说:
  ①:唐朝的圣旨叫“敕旨”
  ②:对女主人的尊称是”娘子“
  ③:明朝以前接圣旨不用跪
  ④:唐朝人把父亲叫”阿爷“或者”阿耶“
  ⑤:唐朝贵妇出行都坐的牛车,马车一般用于男性乘坐,牛车是女性专用乘坐的车辆。
  ⑥:酪浆为奶制品
 
 
第4章 之子于归去(上)
  唐人成婚,需行六礼,谓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及亲迎,赵王李福与宇文修多罗的婚事,自然也是如此。
  所谓纳采,便是男方遣媒妁去女郎家提亲。
  所谓问名,便是派遣媒人至女郎家询问女郎的名讳及生辰八字。
  所谓纳吉,便是卜卦男女双方的名讳八字是否相合,讨个彩头。
  纳征则是男方给女郎家下聘礼,而请期则为选定吉日。
  前些日子,纳采问名等大礼已毕。今日则是亲迎大礼,也是成亲之日。
  今日是七月初一,乃是一个难得的黄道吉日。长安城碧空如洗,风轻日暖,是一个极好的天。午后时分,就有了年长的宗族娘子来为宇文修多罗梳头。
  宇文修多罗端庄地坐在铜镜前,由着身后的娘子一面为她梳着头发,一面喜气洋洋地念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镶金嵌玉的梳子梳过了她的如瀑青丝,直梳到底。
  只是她看到镜中宇文修多罗神游天外的模样,心中虽疑惑,却也不好多问,只宽慰道:“小娘子嫁做皇家妇,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您该欢喜些才是。”
  宇文修多罗:我只想说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她本就是喜怒形于色的直性子,此时听到这话,却连扯一个笑脸都做不到。抱着和离的心态结婚,又不是嫁给喜欢的人,她能笑出来才怪。
  那娘子不再说些什么,将她的长发梳好后,便站在了一旁,由着丫鬟捧了深青色翟衣进来。
  按仪制,王妃的婚服为青色翟衣,虽是青色,却也不是淡雅水墨般的淡青,而是如同牡丹叶一般的深青,苍翠欲滴。
  待到青色罗制成的翟衣被展开时,宇文修多罗的神色才有了变化。看着那美轮美奂,华丽耀眼的衣衫,她不自觉地走上前,似赞叹般的看着,轻轻地抚摸着上面以各色丝线绣成的宝相牡丹花纹,其中一朵硕大的牡丹花雍容华贵,其中嵌着形状色彩各不同的其他宝石花叶,流光溢彩,极为精美。
  没有哪个女儿家不喜欢这样精致美丽的衣衫,宇文修多罗自然也是如此。虽说不喜这场昏礼,却也这件婚服格外喜爱。她看着上面缀着的大颗宝石,轻轻地触摸着,冰凉的触感告诉她这些都是珍品。
  看着宝石镶嵌的密度,她忽然觉得这场昏礼也不是一无是处。
  看到宇文修多罗如此喜欢这件翟衣,墨竹也笑着走上来:“这翟衣当真是精美,小娘子快换上让我们开开眼罢。”
  一向对婚事抗拒的宇文修多罗此时也爽快地答应了:“好啊,你们几个来帮我换上罢。”
  “是。”几个丫鬟应下,一同服侍她更衣。内着素色中单,再着青色蔽膝,顾名思义便是遮盖了腿及膝盖的大巾。又将青袜为她穿上。而后,才换上了青色的翟衣,系了大带,大带上则为青衣革带。最后系以佩绶,层层叠叠,繁复华丽。
  虽说换衣服的过程让她的手臂伸得酸痛,但是看到铜镜中衣着华丽的自己时,宇文修多罗还是满目惊艳,没有想到古人的嫁衣那么美。
  青红相配的颜色并没有想象中的艳俗,反倒平添了几分华贵绚烂,层层叠叠的迤地罗裙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一般,散在脚边。
  宇文修多罗生得明艳,此时换上这一身衣裳更显雍容贵气。
  周遭的人都赞叹道:“小娘子真美。”墨竹也笑嘻嘻地道:“小娘子当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没有哪个女子不喜欢被人夸奖貌美,宇文修多罗自然也是如此。她终于笑了笑,乖乖地坐在了铜镜前,由着丫鬟给她梳妆。
  繁杂冗长的梳妆不知过了多久,宇文修多罗只觉发髻愈发沉重,待到丫鬟将最后一树花钗簪在她的发髻之上,才算是梳妆妥当。
  她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按照王妃仪制,她的发上戴了两博鬓,九树以金银杂宝装饰的花钗以及九个宝钿。所谓博鬓,便是不垂过耳的假鬓,其上饰以金翠。涂抹了额黄的额头上则贴了大红的牡丹花钿,嘴角左右酒窝上又分别点了胭脂,是为面靥。
  虽说看着珠光宝气,满头花枝乱颤,却实在是重得慌,压得她脖颈发酸。
  通体看去,可谓是:眉黛夺去萱草色,朱唇一颗点樱桃。回眸一笑百媚生,绿衣妒煞长安花。
  此时,房门被推开,衣着庄重华贵的寿光县主走了进来,执了宇文修多罗的手,眼中含泪,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感:“当真是岁月匆匆,吾家阿婉如今已是二九年华,即将嫁为人妇了。”
  “阿娘......”宇文修多罗哽咽着,一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儿舍不得您。”
  相伴几年,也处出了感情来。
  寿光县主一面用绢帕拭了拭眼角的泪,一面安慰着她:“莫要哭了,瞧瞧,这费了几个时辰才上好的妆,可千万别哭花了。”
  虽说昏礼中的各项大礼她已与宇文修多罗讲了多次,此时却依旧忍不住细细叮嘱,讲到入赵王府府门时,更是多嘱咐了两句:“进入赵王府府门后,一定要先拜炉灶,以示新妇恭敬顺服,你可记住了?”
  想到要拜厨房里的炉灶,宇文修多罗不情不愿地道:“阿娘,为何女子一定要顺服,儿不想拜。”
  寿光县主见她成亲当日说出这样的话,当即就疾言厉色了起来:“修多罗,阿娘知你平日里总有些不合女子之徳的心思,只是这拜炉灶之礼乃是新妇必行之礼,何况你还是王妃,你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皇家体统。妻者,齐也。你作为正妻,平安后宅便是你应尽之责,拜这些实属寻常。之后你去到赵王府,必定将这些大礼做的一丝不苟。”
  连亲昵的小字“阿婉”都不叫了,直接唤了她的名。
  见寿光县主说出这么重的话,宇文修多罗也只能瘪了瘪嘴。直感慨封建思想害人不浅。想着赵王若也是个这样的老古板,成日里约束着她,她恐怕真的会憋出病的。
  不知不觉,已是日落之时,此时的长安城内夕阳美如画,清风醉晚霞。夕阳西下,为长安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余霞散成绮,五彩斑斓,如绮丽绸缎,似明艳繁花,极为耀眼。
  赵王李福也已骑着高头大马,一派玉树临风之态,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自赵王府出发,朝着宇文府行去。
  虽说大唐百姓的民俗是成亲时男服绯红,女服青绿,但李福乃是皇族,此时自然是穿着自己的朝服。亲王的朝服仪制为衮冕。冕有九旒,青衣纁裳,绣有九章纹,金玉饰剑镖首。
  一路上吹吹打打,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抵达了宇文府门前时,正值黄昏时刻。古时的成亲名为“昏礼”,便是因为婚仪在黄昏时刻举行。
  李福抱着一只大雁,翻身下马,身后的一众人也跟着他向前走去。只是此时此刻,宇文府大门紧闭,里外肃然,将他们拦在外面,有如匪盗即将来临一般。
  见此,李福也是依着规矩,冲着大门之内朗声道:“贼来须打,客来须看。在下赵王福,报道姑嫂,出来相看。”
  门内的女眷大笑着,明知故问道:“既是高门君子,贵胜英流,不审来意,有何所求?”这便是问他今日为何前来。
  李福应道:“闻君高语,故来相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便是说,我闻得宇文家的小娘子乃是窈窕淑女,很是倾慕,前来接她去成亲。
  门内的人闻言,笑得更开心了,笑声冲天,直将那屋檐上的鸟雀都震得飞走了。只是这些娘子自然不会轻易地放了他们进来,只听其中一位娘子道:“君等为贵客,何不下马来?留得诗一首,吾等赏君才。”这便是说,要他们施展才华,作诗一首。
  此时,李福身旁的傧相①——先帝第十四子,曹王李明对他道:“阿兄,且让我来一试,讨个彩头!”
  李福也含笑应允了,但见李明上前一步,吟道:“丹霞裁锦色,明月做上客。若不将启户,云锦难为贺。②”
  听到他的诗,众人不由笑了起来,原来他是说这晚霞将去,明月欲来,若新妇再不出来,绚丽如锦缎般的晚霞的便难以恭贺新人了。
  门内的人听罢,便开了门。一扇厚重古朴的大门被推开,李福正要向前行去,却被已经娶过亲的一位傧相一把拉住。此时,门内涌出了一众娘子,手中持着棍棒,冲着他们过来,好在有人拉着,李福才躲过了第一个大棍棒。只是这些娘子却不作罢,有人喊着:“今日女婿即是妇家狗。”有人持着棍棒冲着他打了好几下,这才罢休。原来,这便是“弄新婿”,意为新妇娶来不易,自当珍惜。
  李福理了理衣衫,在丫鬟的带领下,行至宇文修多罗的闺房门前。今日整个宇文府皆是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宇文修多罗的闺房前亦是如此。
  一门之隔的闺房内,宇文修多罗的丫鬟将她面上的胭脂涂了洗,洗了涂,就是为了拖一拖时间,好好难为新婿。她的几位闺中好友也聚在此处,欢喜地一同为难着新婿。
  而宇文修多罗听着外面的动静,忽然觉得女人在唐朝结婚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李福等人站在闺房外,自是明白要吟催妆诗才能让新妇出来。他略微沉吟,便开口道:“明月不及美人妆,何须胭脂与额黄。莫待月出藏云后,从此不见银盘光。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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