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宇文修多罗也不见羞,伸手回拥住了他, 小手紧紧地抓着他月白的衣袍, 眉眼弯弯, 鸦羽般的睫毛轻颤, 满是幸福的模样。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天空被染成橘红, 云霞亦是绚丽。夕阳美如画, 清风醉晚霞,一如当日迎亲时的日色。璀璨金光洒在二人身上,温柔了容颜轮廓, 远远望去,当真是一对壁人。
直到一吻结束,夕阳映照着唇畔的点点水光, 微光粼粼。宇文修多罗眉目带笑,这才带着促狭地问道:“还吃人家小郎君的醋吗?”
听到她如此直白地问, 李福不由又红了脸, 用手抵着唇, 很是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微垂着眸,唇角却依旧扬着,对她道:“不了......”
宇文修多罗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二人相拥的身影映在透白的窗纸上,一切都是温馨而美好。
直到太阳彻底落下,夜色深深时,房内烛光摇曳,纱帐微动,院中的荷花池里,两尾大红锦鲤缓缓游动,碧绿的荷叶也随之晃动,一轮皎月照耀着,一池水波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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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宇文修多罗又在朝食铺中忙碌着,早饭好做,如今她铺中的厨娘已经上手得差不多了,想来再跟进着几日,她就不用再日日前来了,只消想些新的主意,再处理要事即可。
因着如今天气依旧炎热,她就预备着做些水果冰激凌,本来是打算给李福做的,让他下朝冒着太阳回来时,就能吃到冰激凌,也好解解暑,现下索性就拿出来卖了。
酥山虽好,却也全是奶油和糖,吃多了就会觉得太腻了些,宇文修多罗还是喜欢果味冰激凌,此时,她就在做蓝莓冰激凌。
先是熬煮蓝莓酱,只见她将蓝莓洗好,放入锅中,再添了蔗糖进去,小火熬煮着,直到糖彻底融化,蓝莓也成了紫色酱状,散发着一阵阵果香。
此时快要上朝,一行人陆陆续续离去,留下银钱。只见其中一身着朱色官袍的人,出手阔绰得很,直接留下了半贯钱在食案上,让不必找了,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宇文修多罗直感慨这些人的银钱就是好赚。如此一来,她倒是更有干劲了。
此时的食铺前厅空无一人,她则在厨房之内,准备了牛乳,那厨娘在一旁看着,忙问道:“王妃可是要做酥山?”
若是做那一人高的酥山,着实麻烦,她二人也确实做不来,宇文修多罗笑着摇了摇头:“也算是酥山的一类,却是没有那般繁杂。”
宇文修多罗继续说着:“那般半人高一人高的酥山,只适用于宴会,着实不适合拿出来卖。”
付出的成本和精力太多,何况这价钱也不是大家都负担起的,所以宇文修多罗果断将酥山叉出了菜单,换成了冰激凌。
厨娘点了点头,称了声是,就见宇文修多罗又将牛乳和糖倒入锅中,小火熬煮着,不住搅拌,待到将搅拌的勺子交到厨娘手上后,她自己则将蛋黄打成糊,再将其倒入牛乳之中。
就这样将牛奶和蛋黄糊混在一起后,宇文修多罗就将其继续小火煮着,直到浓稠。而一旁的厨娘也依着她说的话,打发着碗中的奶油,将其打出纹路来。
直到奶油打发好之后,宇文修多罗再将蛋奶糊和蓝莓酱一起倒入奶油之中,仔细翻拌好,就成了淡紫色的冰激凌液,颜色看着便觉清爽。
随后,自然是从一方小小的冰窖内取了些冰块出来,放在桶里,一块又一块冰块堆积在一起,还冒着阵阵寒气,她将盐撒在冰块之上,这样就可以让冰的温度更低。
而后,她就将盛着冰激凌液的盆放入堆满冰块的桶中。她使劲搅拌着冰激凌液,让空气混入其中,让冰激凌变得膨胀,这样做出来的冰激凌的口感才能绵软蓬松。
她可不想做出的冰激凌吃着像冰碴子。直到冰激凌液已经被搅成酱状,她这才裹了大氅,将冰桶连着冰激凌一起放进小小的冰窖里,冷冻片刻。
就这样,等到承天门上的钟声响起,下朝时分已到时,冰激凌也已经成形了。
宇文修多罗就站在食铺门口,远远的,就看见地上有尘土被马蹄扬起,一匹白马出现在她的视线内,骑着高头大马,一袭紫袍矜贵,丰神俊朗的,不是李福还能是谁。
“十三郎!”宇文修多罗招了招手,想让李福第一眼就看到她。
她依旧是一身霁红衣衫明艳,灿若云霞,腕上还戴着一串金臂钏,臂钏相碰,叮当作响。
看到不远处的宇文修多罗,李福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原本绷着的唇也不由扬起,面上露出笑意,一拽缰绳,就翻身下马,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与她一同走入了店铺之中。
“一看你这模样,就是连敷衍着去廊下食那里片刻,都未曾去。下朝后立刻就出了宫赶来罢。”宇文修多罗这般说着,语气中却满是满足之感。
李福如今也不端着了,面上笑意更盛,以《诗经》里的诗句回道:“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即使说着这般甜腻的情话,他看起来也依旧清朗矜贵,不落俗尘。肃肃如松下风,又如水墨画中人,令人怦然心动,也让宇文修多罗低头浅笑。
随后,一缕清风袭来的同时,宇文修多罗也拿起手中的帕子,轻轻为李福拭去额上的汗。
二人就这般手挽着手走了进去,那厨娘已经去冰窖之内将冻好的冰激凌拿了出来,挖一个圆球出来,放入莲纹白瓷碗之中,再取了些紫薇花缀在一旁做装饰,淡紫色的冰激凌冒着丝丝凉气,看上去就解了一整日的暑热。
食案上摆放着蓝莓冰激凌,并一盏刚凉下来的蜂蜜绿茶,俱是消暑之物。
二人在食案前相对而坐,宇文修多罗双手撑着下巴,满是期待地看着他:“十三郎,快尝尝这蓝莓冰激凌。”
李福拿着精巧的白瓷小勺,挖了一勺送入口中,就觉一阵奶油的甜香和清爽的蓝莓味一齐融于舌尖,冰冰凉凉的,口感却又很是细腻绵密,更比那酥山爽口,如那凝固的牛乳一般。
如此尝来,他自然眼睛一亮:“果然是美味!竟比那酥山还要清爽许多。”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摇着手中的罗扇,也笑了:“你喜欢就好,横竖也是想做给你吃的。一路自太极宫行来,只怕是热坏了。”
从宇文修多罗这里,他总能得到满满的偏爱,让心口仿佛盈满了奶油的甜香,软和得随时能塌下去。
此时,外间也传来了阵阵脚步声,是几位大臣走入食铺之中,闻得今日特供新品是蓝莓冰激凌,与酥山相似,价格却低了许多,皆好奇地点了一份来尝一尝。
凝神听了听外间的动静,李福这才对宇文修多罗道:“阿婉,其实我原以为,你会想法子直接打通与宫里的关系,直接让碗记食铺承了宫中的廊下食,这样才能大赚一笔。”
他说这话时轻松,也没有反对之意。宇文修多罗知道,若是她想如此,李福定会助她的。她一直觉得,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来形容李福最好不过。
只是此时的宇文修多罗却直直望着他朗星般的眸子,轻笑道:“我其实也有过此想法,但是夫妻一体,我也学了你的内敛低调来。”
“若是直接以赵王妃的身份与宫中对接,届时假若有人想中伤于你,或牵扯到你,这可不就是给了他们大把机会了么。”
上次高阳公主之事,可是让她心有余悸,必不愿与宫里再有过多牵扯了。何况眼下李治要扶持武则天,抗衡关陇门阀,若是她真的以食铺承办了廊下食,只怕会有有心人在食物上做文章了。这些浑水,他们一滩都不想淌。
“何况就这样开着自己的食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多好啊。”
听到她这话,李福微怔了片刻,随即就与她心有灵犀地笑了:“是,咱们是不沾染这些个事的。”
二人如今自是心意万分相通,宇文修多罗又接着道:“对了,十三郎,你下朝时,墨竹前来报信,说有宇文府的人去了王府,见我不在,便与她说,阿娘身子略有不适,盼我回去看看。我心里担心着,预备着今日就回去。”
听到寿光县主稍感不适,李福自然关心,忙道:“那我们现下就回府准备准备,便一起去。若是岳母心绪不佳,你便是陪她住几日也好。”
说着,就站起了身,也扶了宇文修多罗起来。而宇文修多罗则接着道:“也好,我预备着看过阿娘后,就去大慈恩寺为她求一枚平安符罢。”
闻得此言,李福不由疑惑地道:“你不是素来不信这些的吗?怎的突然要去求平安符了?”
宇文修多罗与他并肩走着,话语中也满含着关切:“可是阿娘笃信佛教,上次春日击鞠赛时惹了阿娘不快,如今可得想想办法,让她开怀些。”
“修多罗”一词是“契经”的梵语音译,听她的名字,就能知晓寿光县主有多么虔诚了。
听到宇文修多罗此言,李福也就明白了。他就知道,宇文修多罗虽然平日调皮了些,却总是牵挂着身边在意的人,也温暖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继续发糖糖,嘿嘿
作者回来了,抱歉让大家久等了qwq,前段时间生大病+断网,简直水逆。大家平时也要好好注意身体,生病的感觉太难受了qw□□
第83章 豆沙烧仙草
她的朝食铺与赵王府同在宣阳坊内, 相距不远,二人也很快就回去了。此时,李福站在厅内, 吩咐人准备了上好的礼物,多是些宁神香料与上好的药材,他亲自打点看着。
而宇文修多罗则坐在卧房内的七宝菱花镜前, 由蕙兰给她梳妆。
她发誓,如果她穿着现在的一身胡服革带去探望寿光县主, 一定会被训的。其实她心大,倒是无所谓被训, 主要是不想要寿光县主动气。
宇文修多罗换上了一身霁红的坦领半臂衫, 上面以金线勾勒出芍药缠枝纹, 织着细密的珍珠, 又着一袭缭绫裁的六幅间色裙。黑墨的长发被梳成高高的半翻髻,发髻正中戴着一枚金丝卷草纹梳篦, 一旁簪依旧着那一支李福赠她的红玉芍药簪。
这样的她, 看起来如同灿烂耀目的火烧云,如绚烂明艳的芍药花,极尽妍丽。容颜娇美, 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寿光县主便是喜欢她这般打扮。
就这样妆扮得宜后,宇文修多罗坐在车舆之内, 而李福骑着马,行在车舆旁, 一路沿着朱雀大街行去宇文府。
在唐时, 对于出嫁女尚没有那般多的束缚, 娘家父母生病, 出嫁女自可回去照料,甚至长住,并无人有异议。
就这样一路行到了兴化坊内。因着宇文士及在世时,官职位列三品以上,所以宇文府可以将大门开在坊墙上,他们也就不必通过坊门进府。此时,就有丫鬟搬来了梯凳,李福一如既往地伸出手,扶着宇文修多罗走下了马车。
今日的天空一碧如洗,日头并不算烈。自外看去,宇文府依旧是重楼飞檐,雕梁画栋,朱门华丽。歇山式的黑瓦屋檐上雕着瑞兽,两边翘着鸱尾,还有两只雀鸟歇在其上,不时抖抖翅膀。
二人一走进去,就有身着一袭青碧襦裙的丫鬟迎了上来,欢欢喜喜地道:“大王和王妃来了!娘子可念着你们呢。”
宇文修多罗忙问道:“阿娘今日如何了?”
那丫鬟看着她着急上火的模样,忙回道:“王妃勿忧,这几日天气热,娘子也是不慎热着了,中了些暑气,不是大碍,却是这几日都不思饮食。”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忧虑之心未减,脚下迈步也快了些,穿过回廊,朝着内宅走去。一路上她心里担心着,自然没有心思去看府中的花木扶疏,亭台楼阁,流水潺潺。
自她出嫁后,寿光县主长日无事,除了礼佛,也就喜欢侍弄侍弄花草了。如今府中的合欢树长得高大,合欢花开得正好,一丛丛嫩粉的绒花点在绿叶间,如一把把羽扇一般。
待到一路越过临水回廊,到了寿光县主的卧房内。珠帘垂下,水晶澄澈,映衬着日光,泛着熠熠光泽。揭开珠帘,就见房内是一如既往的清雅,一幅江南烟雨图挂在墙上,而一架紫檀琉璃刻山水图的屏风则放在寿光县主床前。
寿光县主原本正倚靠着软枕,闭目养神,听到了珠帘碰撞声,睁眼一看,走过屏风的那一抹倩影,不是宇文修多罗还能是谁,顿时便觉得欢喜。
“阿娘,女儿回来看您了。”宇文修多罗说着,就坐在了寿光县主的榻边。寿光县主此时卧病在床,素面朝天,倒少了几分平日的严肃,她伸出手,握住了女儿的手,笑着安慰道:“阿婉回来了。阿娘无甚大碍的。”
说着,又打量了宇文修多罗今日的衣衫首饰,见她描着月棱眉,额上贴着金箔花钿,欣慰地点了点头。
因着寿光县主并未妆扮,卧病在床,李福也不便见,此时他就站在屏风后,站得端正,行了一礼,对寿光县主道:“闻得岳母不适,修多罗与小婿挂心不已,特备了礼,回来探望岳母,望岳母能够大安。”
寿光县主闻言也欣慰,隔着屏风对李福道:“郎子实在有心。你二人如此用心,我也很快就会好的。”
只是宇文修多罗才坐下,就看到眼前让她惊异的一幕——宇文崇嗣之妻窦氏正服侍在寿光县主的榻前,殷勤地打着扇。
宇文崇嗣乃是宇文士及前妻之子,非寿光县主亲生,寿光县主平日待他亦是不甚亲近,只一心教导宇文修多罗。所以,虽然对外都是宇文一家子,内里却还是如两家人一般,少不了疏离生分。
而一旁的窦氏也识趣,微微福身,行了个礼,对寿光县主和宇文修多罗道:“既然阿妹回来了,那儿就不扰阿娘与阿妹母女相叙,先出去看看阿娘的药煎得如何了。”
寿光县主也笑道:“你有心了。”
窦氏含了笑,转身离去,胭脂色裙摆曳地如涌浪,身上环佩叮当。待到她出去后,宇文修多罗问道:“阿娘,怎的如今阿嫂会如此殷勤侍奉在侧了?”
听到她这般问,寿光县主的面上带了些笑意,对她道:“说起来还是因着赵王的关系。”
宇文修多罗疑惑了,此事她竟然不知。
见到她蹙眉,寿光县主更是笑了:“看来是赵王没有去你面前表功啊。”又接着解释道,“前些日子你兄长调到赵王手下任职,不知赵王与他说了些什么,回来后,就如此勤谨侍奉了。”
听到这话,再想到李福平日低调作风,宇文修多罗心里哪还能不明白,心中登时盈满了感动,也忍不住微微低头,香靥凝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