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朵实在不忍心说出来,对乔子俊和阿紫两人爱情结晶的处理决定。
但是,打掉孩子,对于这一对小鸳鸯和她们的家庭还有安朵的工作职责来讲,就是一个唯一的选项。
安朵还是得问乔子俊,对于阿紫肚子里的孩子,你们是如何考虑的?
没想到乔子俊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和阿紫商量好了,这个孩子,我们要生下来!”
阿紫深情款款地看向乔子俊,满脸幸福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回答实在是安朵最不想听到的。
未婚先孕,甚至比计划内生育两胎间隔时间不够的性质还要恶劣。
严格来讲,这就是计划外生育,属于超生!
安朵又耐心地对乔子俊和阿紫解释道:
“你们现在还未到法定结婚年龄,你们的孩子生下来是上不了户口的,这个你们一定要想清楚。”
乔子俊对安朵恳切地说:
“安医生,怎么说这个孩子也是我的骨血,是阿紫我们俩个共同孕育的小生命,我们想好了,今后无论受什么样的苦,我们都要把这个孩子养大。”
乔子俊说得铿锵有力而绝决。
安朵一下子想到自己当年生女儿时的艰难,那时候她难产,情况十分危急。
但安朵依然笑着对医生说,如果出现意外,请医生一定要保住她们的女儿。
看着眼前恩爱的小情侣,安朵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和丈夫。
安朵突然改变了主意,微笑着对乔子俊说道:
“好好爱你的女人吧,好好爱你们的孩子!”
第二天,乔子俊和阿紫给各自的父母留下一封信,离开了老母猪箐村。
至于两人去了哪里,村里人一个都不知道。
第10章 遭遇事业滑铁卢
这几天,安朵觉得身上有着一股焦燥的火苗在燃烧着,让她的心里感到狂躁不安。
阿云嘎好像看出了安朵的心事,关切地问安朵:
“安医生,乔子俊和阿紫已经离开了,阿紫肚子里的孩子我们如何向上级交代?”
安朵无奈道:
“阿主任,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乔子俊和阿紫毅然决然的态度,如果强制把阿紫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乔子俊会找我们拼命的。”
阿云嘎看着安朵,有些嗔怪地摇摇头:
“我倒是无所谓,可你马上都要提拔了,我可不希望你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
安朵何尝不知道阿紫肚子里的孩子给她带来的危机,但她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那对小鸳鸯失去他们的骨肉。
因为,安朵在他们身上看到了爱情最本真的样子。
乔子俊带着阿紫远走高飞,却把后续的麻烦留给了安朵。
温佐尕本来认定在这次事件中,至少可以有五千元人民币进账。
可是没想到乔子俊那混小子竟然带着阿紫跑了。
小两口一走,乔发科也对补偿金的允诺反悔了。
他的理由是,说不定是你家阿紫怂恿我家乔子俊出走的,你还管我要补偿金?我不找你要人算便宜你了。
温佐尕一个子也没有落到,就把这事怪罪到安朵头上。
说安朵这个驻村“计划生育专员”,眼睁睁看着阿紫未婚先孕也不管不顾,把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当儿戏。
温佐尕天天跑村委会来闹,后来发展到安朵去哪儿,他紧紧跟着去哪儿。
安朵明显感到温佐尕想敲她竹杠,就想给他拿点钱平息目前的风波。
但转念一想,拿钱事小,助长了温佐尕的歪风,他还会狮子大开口,没完没了的纠缠不清。
于是,安朵就采取冷处理,任凭这个老赖如何跟在自己身后,不再理睬他。
温佐尕似有高人指点,知道无法在安朵身上拔一根毛,就恼羞成怒地写了一封反映安朵工作失职的举报信。
温佐尕专程跑了一趟县城,把那封举报信投进县纪委挂在大门口的举报箱里。
不出几天,临江县纪委的一位副书记果然带着工作组找到了老母猪箐村。
安朵毫不隐瞒放走乔子俊和阿紫的事实,他对纪委工作组道出了缘由:
“按照政策规定,阿紫属于未婚先孕,也就是计划外生育,属于超生!”
副书记严肃地质问安朵:
“既然违反计划生育政策,那你放走他们就属于严重失职渎职了,你不知道吗?”
安朵平静地说:
“我当然知道,如果动用老母猪箐村民兵的力量,把阿紫强行拉到乡上或县上打胎,那可能三条人命就没了。”
副书记觉得安朵的话有些危言耸听,很不认可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这件事肯定对你这次升迁有影响,难道你不后悔吗?”
安朵苦笑道:
“要说不后悔,肯定是假话。可是,如果能够用牺牲我的仕途换来三条鲜活的生命,我就没有什么可以后悔的。”
安朵的话说得气势很足,让那几位纪委的同志大感意外。
对安朵的处分马上就下来了,因为触碰了计划生育工作底线,给了个行政记大过的处分。
那个洛兹乡副乡长的人选变成了县计生局办公室主任刀家华。
县委组织部郭部长带外县的一个考察组到老母猪箐村考察工作。
郭部长趁工作间隙把安朵叫到一边,扼腕叹息地对她说:
“安朵呀,叫我怎么说你呢?好端端的计划生育政策你不去执行,来什么刀下留人,你这不是把自己这些年的努力白搭了么!”
安朵何尝不知道郭部长说的这些道理,可每当她想起阿紫和乔子俊对视的双眸中流露出来一尘不染的情愫,她的心灵无比地通透。
安朵对郭部长检讨道:
“郭部长,我这次让你失望了,组织上给我的处分是恰当的,我接受。”
郭部长冲安朵苦笑:
“你对我检讨有什么用,本来县委刀书记还想着今后对你有大用的,可是这条路却被你自己堵死了。”
安朵不知对郭部长说什么好,她一时语塞。
当初,她为了改变现状而来了老母猪箐村驻村。
又通过自己不懈努力,扭转了老母猪箐村计划生育工作的颓势。
更主要的是,老母猪箐村快速发展的总开关,被安朵打开了。
本来,升迁洛兹乡副乡长已经是板上钉钉、水到渠成的事,安朵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实在是痴傻至极。
但安朵似乎对这个别人认为的愚蠢之举没有丝毫的悔意。
郭部长语重心长地对安朵说:
“其实,我从事组织工作这么多年,我坚信自己看人还是有些准头的,你这次犯错,明显是有意而为之。”
安朵想对郭部长做一些解释,刚要开口,却被郭部长打断了。
郭部长微笑着说:
“马上就结束驻村工作了,虽然给了你一个行政记大过的处分,但我这个组织部长,对你的驻村工作,总体上还是非常满意的。”
都什么时候了,郭部长还表扬自己,令安朵十分窘迫。
郭部长又关切地说道:
“今后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还是回县计划生育服务站做你的男扎节育手术?”
一想到要回到当初那个自己厌倦了的地方,安朵的心里就堵得慌。
但她选择了沉默。
郭部长笑了笑,对安朵说:
“别总是为难自己,这回,你就为自己选择一次吧。就你现在一个科员身份,无论你想去哪个单位,一点都不过分。”
安朵的脑海中再次闪现出老母猪箐村缺医少药的画面,她想起那些来找她看病的村民,想起岩三那个简陋的村卫生室。
两年的驻村工作,让安朵对边境一线脆弱的农村卫生网络感到十分忧虑。
她满怀期待地对郭部长说:
“那我这次就向组织提一个要求吧,我驻村结束后想去县卫生局当一名科员,从事基层卫生防疫工作。”
郭部长点了点头。
知道安朵要离开老母猪箐村的消息,今天一大早,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来向安朵告别。
安朵想到她刚来老母猪箐村报到那天,冷冷清清的场面和现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村民们把整个村委大院围得水泄不通。
这种阵仗,就像去年围住喃姆妈家的院子一样。
有的村民提着鸡蛋。
有的村民提着咯咯叫唤的土鸡。
还有的,提着自酿的包谷酒。
有的提着冬腊肉......
甚至有的妇女,一上来就抱住安朵不放,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有些农村老太太,在孙子孙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来到安朵身边,握住安朵的双手一直舍不得放下。
阿云嘎率领着一众村干部,也把安朵围在中间。
大家沉浸在难舍难分的气氛中,有着很多的不舍。
还是两年前送安朵来的那辆北京切诺基,来接安朵回县城。
车窗外,密密匝匝的村民们依依不舍地挥手送别安朵。
车内,眼泪汪汪的安朵一直贴着车窗和村民依依惜别,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帘。
老母猪箐村逐渐远去,但却近在安朵的心里。
第11章 我们身边有艾滋
一九九五年深秋的一天。
临江县卫生局。
一阵急促的座机电话铃声响起。
忙得不可开交的安朵只好放下手中纷繁复杂的传染病报表,伸手接起电话。
电话是她的分管领导陈树华副局长打过来的。
陈树华说:
“安朵,我这两天在普宁地区卫生局培训,今天滇云省疾控中心的专家来我们临江县强制戒毒所开展传染病监测工作,需要我们局上的人做一些协调配合工作,你赶快过去陪同一下。”
安朵看着面前的一大摞表格,眉头拧得好紧,有些为难地说:
“陈副局长,我手头这么多报表等着,能否......”
还没等安朵把话说完,陈树华直接就否了:
“快去吧,做事总得分个轻重缓急嘛,省疾控专家组那边很重要,我们耽误不起的。”
安朵只好站起身,有些不情愿地走出办公室,刚到门口,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又返回办公室。
她打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彩色照片,放进双肩包,这才走出临江县卫生局。
骑着摩托车的安朵,有一张素面朝天清新的面孔,一头长发飘逸地随风扬起。
她身上穿着一身精致得体的碎花裙子,脚上着一双柔软的平跟运动鞋。
无论她走在哪里,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脱俗的气质始终保留着那份圣洁。
临江县城并不大,其实也就是简单的几条街道,安朵骑着摩托车穿街走巷,十几分钟就到了位于郊区的临江县强制戒毒所。
安朵向门警说明来意,这位警察就把安朵带到了戒毒所会议室。
戒毒所的高所长正在对那些来自滇云省疾控中心的专家们介绍着相关情况。
看见安朵进来,这位高所长停顿了一下。
先期过来陪同专家组的临江县疾控中心性病科科长赵安全向与会人员介绍了安朵。
大家互相寒暄后,高所长继续他的介绍。
高所长说,我们临江县位处中缅边境,有着二十多公里的陆路边界线,边界线之长为滇云省所有边境县之最。
边界另一侧属于缅北地区,那里距离世界著名的毒源地金三角并不算远。
加之居住在边界线两侧的边民,大多属于跨境民族,交往密切。
所以就不断有毒品渗透到我们临江县甚至整个普宁地区。
多年来,临江县戒毒所主要是通过“国学教育,以文化人”“在所培训,出所就业”“在所戒毒,出所监督”等工作措施,对戒毒人员进行心理帮扶、能力帮扶、融入帮扶。
但尽管如此,高所长还是深感强制戒毒工作的开展异常艰难。
他说,x毒成瘾,就是一种“疾病”,一种慢性复发性脑疾病。
它是由长期滥用精神活性物质,造成大脑基本结构和功能的严重损害,出现非个人意志能够控制的“偏常”行为。
这也就是为什么戒毒者容易复吸,很难戒断的主因。
这时,省疾控中心专家组中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长相穿着显得十分儒雅的男士说道:
“听了高所长的介绍,让我们对边境地区x毒人员乃至他们的戒断情况有了一些直观的认知。
“就是因为这些x毒人员中存在大量的复吸现象,而且据我们了解,他们之间共用注射器的情况非常严重。
“在我们的邻国东南亚地区,已经出现了大量的艾滋病病人,我国的部分省市,也出现了艾滋病感染病例。
“所以,我们非常担心,我们滇云省的边境地区甚至我们内地,艾滋病这种未知的传染病,是否已经跨境而入。
“从其他兄弟省份发现的艾滋病病毒(hiv)感染者的情况看,x毒人员共用注射器经血液传播,是目前艾滋病传播的主要途径。
“所以,这次我们即将对所有的边境县戒毒所强制戒毒人员,开展艾滋病监测筛查。”
此时,安朵才知道她这次陪同的这些省疾控专家,真正来临江县进行传染病监测的目的。
因为有了滇云省卫生厅和公安厅联合下发的文件,所以临江县戒毒所表现出了默契的配合度。
尽管如此,在强制戒毒人员中开展血样采集还是遭到了戒毒者的集体抵制。
原来,高所长认为,既然上面有文件,而且面对的又是一些强制戒毒者,在他们身上采集血样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是,那位儒雅的省疾控专家却认为,虽然艾滋病监测对社会上是极度保密的。
但是面对被监测者,他们有知情权,所以必须得告诉这些强制戒毒者采集血样的用途。
一听到采血是用来检测艾滋病的,可把那些戒毒者吓得魂不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