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她睡得迷迷糊糊,只隐约听到这两人在聊什么“醉酒”“回去”。
“我去找趟卓凡,他喝多了,你先回去。”
“嗯,拜拜,烟烟。”
夏烟冲她挥了挥手。司柏燃正准备走,半开的车窗中忽然又探进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兰思唯气势汹汹地对司柏燃说:“你不准欺负我们家烟烟。”
“……”
这人纯属是喝大了,说话都大舌头了。
“放心啦,你快回去吧,有风。”夏烟像哄小孩儿似的,兰思唯这才离开。
车子在校园里调头,驶向他们来时的地方。
夏烟头嗡嗡的,感冒刚好,此刻大脑涌现一种缺氧的感觉。
她瞥见扶手箱上放了一包拆封的小熊软糖,问:“我能吃颗糖吗?”
她声音很弱,能听出很疲惫。
“这包糖上周就拆封了。”司柏燃说。
这还是那天晚上在别墅,付与给他的那包。
“哦。”夏烟眨眨眼睛,探上前的身子后移,归于原位。
不知道这糖其实就是她买的。
红灯,车子停下。
司柏燃侧身打开副驾驶前的手套箱,从里边找出好几包小熊软糖,扔到后座。
夏烟惊奇地看着各种口味的小熊软糖。在卓凡的车里,她只能看到口香糖、薄荷糖。
从没见过像司柏燃这样车里备这么多糖果的男孩子。
她拆开一包,葡萄味的小熊软糖是紫色的,小熊憨憨傻傻,夏烟又想起当初和司松芮一起练舞时,她每次都给她带一包这样的小熊软糖。
作为回礼,夏烟经常请司松芮吃雪糕。
那年夏烟还在上小学,爸爸还在单位上班,挣死工资。她家庭条件普普通通,每月的零花钱也有限。
但每次她请司松芮吃雪糕,都毫不吝啬地请吃最贵的大火炬。
想起往事,夏烟眼角浮现出笑意。
司柏燃在后视镜中看到她的表情,以为她在笑自己,咳嗽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这糖是我妹买的,忘拿走了。”
“哦。”夏烟吃了一颗,说,“这个牌子的糖很好吃。”
“嗯。”
“你还有妹妹?”她随口问道。
与其说是对司柏燃好奇,不如说是对司松芮好奇。
“表妹,就那么一个,叛逆得很。”
夏烟被他老父亲般的语气逗笑。
司柏燃在后视镜中看到她的笑容,心底的水波不知为何晃了晃。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次他车子开得极慢,不时被后边的人超车,也不在意。
“你有兄弟姐妹吗?”他顺着这个话题问。
“没。”夏烟摇摇头,又补充了句,“什么都没有。”
好像有个什么表姐、表哥。
但有些亲戚,存在和不存在没有什么区别。
司柏燃看到她眉头拧住,于是没再往下问。
直到到达目的地,司柏燃停下车子,说:“你进去找他,我等你。”
他不想见到卓凡。
“好。”夏烟开门下车。
待她离开,司柏燃这才降下车窗,冷风吹进来。
无论是什么季节,他开车都习惯把窗户留个缝。司松芮曾说他是个怪人,也不怕冷。
临近腊月,北京夜间的风不容小觑。
吹在脸上,宛若刀割。
忽然,司柏燃看到夏烟扶着位走不直路的醉鬼从酒吧门口走出来。
她很瘦,个子不算很高,但也不矮,卓凡大半个人架在她身上,有种要把她压倒的感觉。
司柏燃想下车帮她。下一秒,又强压下心头的想法,平静而冷淡地看着两人走近他的车。
“呼——”夏烟把卓凡架上车,舒了口气。
她不知这人抽什么风,喝这么多酒。她刚进去的时候,卓凡趴在吧台上,周围还围了两位美女。
鼻息之间是熏天的酒气。
她皱着眉,把卓凡往旁边推了推,可他搂着她的胳膊不松手,嘴里念着:“烟烟,烟烟……”
“噌” 的一声,夏烟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忽然驶动,速度极快。
她说:“司柏燃你慢点,他喝多了,开得快不舒服。”
他像是没听到似的,车速不减。。
卓凡半睁开眼睛,疑惑又警惕地问:“烟烟,你刚和谁说话?”
“司柏燃,你的好兄弟。”夏烟没好气地说。
卓凡又闭上眼睛,哈哈笑了两声,在嘴里重复着:“好兄弟,司柏燃是我的好兄弟……”
真是……醉得一塌糊涂。
平心而论,卓凡平日是一个很懂礼节也很克制的人,非常重面子。如无意外,绝不会像今晚这样,这般狼狈。
但夏烟本能地讨厌喝醉酒的男人。
她忍着不耐,反而有点感激司柏燃开快车。
听到自己的名字反复从卓凡的口中蹦出,司柏燃心中对他的反感更甚。
忽然,司柏燃对夏烟说:“扶着点。”
“啊?”她不知他何意,手下意识扶住把手。下一秒,司柏燃看准后边没人,猛地减速,三个人中唯有卓凡没防备,头径直磕到前边的椅背上。
司柏燃浅笑起来。
夏烟反应过他的恶作剧,抿了抿唇。
怎么……这么幼稚?
车子很快开到他们住的小区。
到楼下时,司柏燃问:“怎么办,你要留下来照顾他吗?”
夏烟:“先把他抬上去吧。”司柏燃下车跟她一起抬卓凡,“你靠边。”他说。
他的动作很粗暴,从车里把人拽出,半拖着进了大堂。
卓凡醉眼惺忪,看到是司柏燃,以为自己喝醉了,他呢喃:“阿司,阿司。”
“滚蛋,别喊我。”
夏烟跟在他俩后边,心想男生的友谊可真奇怪。
一层两户,出了电梯,在卓凡家门口,司柏燃习惯性去输自己的指纹,大拇指悬在指纹锁上一厘米时,他忽然心头一怔,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涩涌上来。
他强压下去,把手中的人丢给夏烟。
当年房子刚交付,换上新锁,他们便在对方的门上添了各自的指纹,还开玩笑说,要是死在家里也不怕尸体没人发现。
这么多年,司柏燃是真的把卓凡当亲兄弟。
可卓凡做的事儿,对得起谁?
两人架着一醉鬼进了屋里。
司柏燃把人拖到卧室的床上,出来后,看到夏烟正在翻客厅的医药箱。她转头看到他,问:“你知道他家有解酒药吗?”
“他平时不喝酒。”司柏燃说,“酒量奇差。”
“那今天怎么喝怎么多?”
“他没告诉你他去喝酒了?”
夏烟摇摇头:“他说家里有事,回家了。”
司柏燃冷嘲一声:“那就是在家里受刺激了呗,没出息。”
夏烟皱眉,不懂他什么意思。
她看到那边有蜂蜜,从柜子里取出来,倒了杯蜂蜜水。
待水温差不多合适,她端着杯子走进卧室,“卓凡,喝杯蜂蜜水。”
床上的人意识迷糊,夏烟把他扶起来,端着杯子喂到唇边。
卓凡看到是她,忽然笑了,说:“烟烟,我好喜欢你……”
夏烟听着肉麻的告白,不做声。这人继续说胡话:“等你毕业,我娶你吧,不要去当什么明星了。”
司柏燃走到卧室门口,恰好听到这句话,冷笑一声,说:“你们家人还真是一脉相承呀。”
卓凡像是没听到,喝完蜂蜜水,偏偏头,又闭上了眼。
夏烟帮他盖好被子,估计这人也不会再闹了,端着空杯子走出卧室,看到站在门口的司柏燃,说:“我走了,他估计也没什么事了。”
她脑仁疼,只想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走廊里的灯只开了一盏,照着墙壁上的世界地图,明明暗暗。
“我送你。”司柏燃说。
夏烟看着他忽然笑起来,“你怎么这么爱送人呀?”
她态度坦荡,眼底清明,没有别的意思,可落入司柏燃耳中,却多了几分其他意味。
他轻咳一声,移开视线,看向空白的墙面,说:“也没。只是距离不算远,但时间不早了,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送你回去。”
其实哪有什么情?哪有什么理?
夏烟向来对他人在义务之外伸出来的援手很有分寸。
“你要真想送我——”她说。
司柏燃抬起眼睫,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那还是送我一张你姐的签名照吧。”说这话时,夏烟眼睛亮晶晶的,司柏燃倒是愣了一瞬。
第12章
卧室门没关,卓凡躺在床上,传出平稳的呼吸声。
夏烟半靠在门框上,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领口只系了一粒扣子,露出那截雪白细腻的颈。
颈上系着根褐色的细绳,拴着块翡翠玉佛,垂在胸前。那玉成色很好,颜色纯粹,正好掩住胸前的沟壑,却平添了几分让人一探究竟的意味。
玉佛的边缘在走廊暖黄色的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给她周身都镀了一层温润又神秘的气质。
司柏燃莫名想起小时候看的画本里的观音娘娘。
或许不是观音。
那些画上的女子虽然带着佛的韵味,但极为漂亮,赤`裸的身体只披着一层轻纱,重要部位还清晰可见,四周开满莲花。
他第一次看到时,都惊呆了,没想到那个与佛有关的画册会那般露骨。
而司柏燃向来是不敬神佛的人,打量起这些图画来毫无羞愧之意。
某寺每年的头香,都是他们家上的。
而他从小,跟着家中长辈常出入寺庙,非但没有生出一点禅意,反倒是对这些场所甚是反感。
那会儿,他总觉得,大人们信神信佛,不过是因为他们的手是脏的,沾染了太多不能沾的东西,才不得不靠佛祖来寻求一点虚渺的心理安慰。
眼下看着夏烟,他又想起了那些画中的女子。
他微不可查地眨了眨眼,视线从那玉佛上移开,问:“我姐的签名照?”
“嗯。”
司柏燃倒是没问她怎么知道的自己和司松芮的关系,毕竟,有卓凡在,她知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只是,司柏燃想不明白,卓凡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脸再提起他姐姐?
他淡淡道:“她都不演戏了,签名照还有什么价值?”
夏烟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大哥,你太小看你姐的魅力了吧。”
司柏燃一笑:“认谁当哥呢?”
夏烟见他明显不想提起司松芮,虽然笑着,但眉间隐含不悦,便不再继续往下说。
当初司松芮还没息影的时候,隐私被保护得极其好。相关家人信息,一片空白,她在采访中提及父母,从来都只说是普通职工。
也正因此,她结婚息影才会被误会成攀上了豪门。
那夜,司柏燃最终没有送她。
她离开时,见他正坐在卓凡家的沙发上,手中玩弄着一只铂金打火机,火苗不时冒起。他眼睫低垂,盯着那微小的一豆光。
夏烟开门走,他头都不抬一下。
一声轻响,门紧闭。
那打火机的盖子被他用手指顶开又合上,反反复复,他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片刻后,司柏燃起身,来到落地窗窗边,向下望去。
夏烟已经坐上了出租车,车子正准备开走。
司柏燃回想起今夜她抡起酒瓶子砸人的那一刻,他正听施泠白闲扯,忽地抬起头,隔着酒吧内乱射的光线,一眼看到她。
像个女英雄、女土匪,利落、张扬。
——也是在那一刻,他一下子想起自己曾经在哪儿见过她。
而那次,她不是女英雄,不是女土匪,是个女骗子。
-
翌日上午,夏烟收到卓凡发来的好几条短信。
他着实是个细心的人,以前要过夏烟的课表,知道她今天没有早课,可能会睡懒觉,于是打电话只响两声,没人接便挂掉,发条短信。
隔一段时间再重复这一流程。
「烟烟,起床没呢?」
「昨晚实在抱歉,和家里闹了点不愉快,麻烦你了。」
「我酒量实在不太好。」
「昨晚是司柏燃也在吗,还是我记错了?」
「醒来后记得吃点东西,然后回个电话。」
他昨晚,在侍应生给夏烟打电话那会儿,其实还是半清醒的。
那通电话,也是在他的默许下,侍应生才打过去的。
他喝酒时,便在想,如果看到他醉了,夏烟会不会对他温柔一点?
会不会去他家里?
只可惜,他的酒量实在不怎么好,到后来,夏烟来接他时,他已经意识混沌。
而隐约间,他记得司柏燃出现过。
司柏燃——
一想起这位,卓凡便皱起眉,心中涌动着不安。
昨晚他为什么会出现?
他为什么会和夏烟一起出现?
卓凡虽然和司柏燃从小一起长大,人人都说他俩是好兄弟,但不得不承认,某种程度上,他其实是害怕司柏燃的。
这种微妙的情绪由来已久。
甚至可以追溯到很小的时候。
卓凡记得有一次在司柏燃家,那天他们偷闯入司柏燃爷爷的书房,想看一艘新型的军舰模型。
两人站在板凳上,跳下来的时候,他一不小心手碰倒书桌上的水杯,整杯茶水被打翻,桌上一片狼籍,还浸湿了一份很重要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