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烟眼前一晃,急忙扶住一旁的储物柜,才避免晕倒。
她低血糖,每天早上起来时尤其爱晕。
翻了翻茶几,也没找到昨晚随手扔在这儿的小熊软糖,夏烟只好剥了一个小砂糖橘,喂进嘴里,才稍有缓和。
砂糖橘吃起来容易上瘾。夏烟又剥开一个,一边一瓣一瓣地咬着,一边翻手机短信箱。
半个小时前,卓凡问她有没有起床。
夏烟:「起了」
卓凡很快拨过来电话:“吃早饭没有?”
“没呢。”她小声地应着,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怕吵醒客厅的其他人。
没想到阳台上还有一个人,蹲在角落里。
那人听到声音,慌乱地转过头。
夏烟一看,竟是周婷,她满脸泪花,见到有人,忙用手擦。
“怎么了?”夏烟蹙起眉,蹲到她身旁。
周婷强扯出笑,摆摆手:“没事的,没事的,你先打电话,我去别处。”
“诶——”夏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婷已经起身离开。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卓凡问。
“没事。”夏烟心中担忧,她和周婷是舍友,但对周婷不怎么了解,周婷很文静,不太爱说话。
“我现在去接你吧,你们具体在哪儿?”
“他们好像还说今天要去爬山。”话虽这么说,但夏烟回头扫了一圈客厅里躺尸一般横着的几个人,几点起床还未可知,估计也没什么力气去爬山了,于是说,“复清别墅,A区6栋。”
卓凡“咦”了声。
“怎么了?”
“没事儿,就想起我一朋友也在这儿有房子。”
“哦。”
半个小时后,还没有人起床。
周婷在厨房熬粥,夏烟在一旁帮她打下手。
她不是八卦的人,也没继续问周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门铃响的时候,兰思唯也醒了,正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
夏烟估摸着是卓凡到了,开门一看,果然是。
没想到卓凡来还带了早餐,手里拎了好多个星巴克的袋子,不是她一个人的,而是全班的早餐。
夏烟和兰思唯见状忙帮他拿。
“车上还有,我再去拿。”
待卓凡出去,兰思唯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厨房操作台上后,竖了个大拇指:“这卓凡够意思呀,还挺细心。”
夏烟也有些意外。
卓凡把剩下的早餐都拎了进来,说:“你们两个先吃吧。”
夏烟伸手要拿其中一个袋子时,他按住她的手,找到另一个袋子给她:“这个才是你的,你胃不好,我点了可可蒸汽奶给你。”
一旁的兰思唯暧昧地拖长音“哦~”了起来,“特殊待遇呀。”
“谢谢。”夏烟接过他手中的袋子,和兰思唯坐到餐桌边开始吃早餐。
卓凡坐在她对面,环顾了一圈周围,犹疑地问:“这房子是你们租的吗?”
兰思唯:“不是,我们班长他表哥的。”
“付与?”卓凡问。
“你认识?”夏烟和兰思唯都惊讶地看向他。
“嗯。”他像是不欲多言,只说,“认识他哥。”
兰思唯咽下吐司:“我想起来了,付与之前和我说过,你是他表哥的发小。”
当时卓凡持续一个月到电影学院给夏烟送早餐,风头出尽。夏烟的同学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
卓凡淡笑,并不做声。
兰思唯忽然压下声音,暧昧地问:“卓凡,你这发小有对象吗?”
卓凡一愣:“没吧。”
夏烟白了兰思唯一眼:“你又打什么主意?”
“我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帅的人!”兰思唯一时激动,拉起夏烟的胳,“对了,我都忘了,你昨晚睡得早,没看到他,简直太遗憾了。”
“司柏燃来了?”卓凡讶然。
夏烟在一旁,平静地吃着吐司。
那时她尚未在意,也从未料到,命运的齿轮早已暗中吻合,往后无论是放纵又荒唐,还是平庸又琐常的日子里,她都会和这个名叫司柏燃的人,紧紧纠缠在一起。
“嗯。”兰思唯点点头,指了指楼上,“应该还在吧。”
随后,她用食指敲敲桌面,说:“卓凡同志,把你哥们儿的联系方式给我呗。”
昨天晚上,一群女孩子围绕付与,群起而攻之,把司柏燃的名字、年龄、学校问了个遍。
最后,甚至连他的生辰八字都打听了出来,却死活从付与的口中撬不出司柏燃的联系方式。
付与放话:“反正人在这儿,有本事你们自己勾搭。”
他当初没少靠卖司柏燃的手机号、Q`Q号来赚小女生们的钱,后来司柏燃手机成天响,烦不胜烦。因为这茬儿,付与没少被司柏燃收拾。
卓凡喝了口咖啡,不急不缓地说道:“他脾气难搞,你要了联系方式也没用。”
兰思唯白他一眼,“没劲,早知道我就不让烟烟答应你了。”
正说着,付与等人相继醒来。
大家看到早餐,一问,知道是卓凡买的后,纷纷喊他大好人。
夏烟想到周婷熬的粥,说:“婷婷还熬了粥,应该快好了,您们先喝粥吧,咖啡少喝点儿。”
经过一夜的折腾,大家胃里的确都不太舒服,更想喝清淡的粥。
付与惊讶,看向厨房,喊道:“周婷你还会熬粥?真厉害!”
操作台旁的周婷正在盛粥,闻言弯起唇角,腼腆一笑,说:“我马上好。”
夏烟见她这副模样,便没再把早上在阳台见到的那一幕放在心上。
付与和几个男生过去帮忙端碗。
僧多粥少,一群人竟然抢了起来。
冬日上午九十点钟,阳光正好,一楼笑闹声一片。
司柏燃起床推门,经过楼梯护栏处时,无意间向下一望——
昨日躺在他床上鸠占鹊巢的姑娘,此刻正偏头坐在他家的沙发上,拿着一本书看,手里玩弄着胸前不安分的卷发。
依旧是昨晚那件一字肩的粉色宽毛衣,耳朵上添了串长度夸张的珍珠吊坠,一直垂到锁骨上方。与睡着时相比,多了几分冷冽的熠熠光彩。
她忽然打了个喷嚏,立即有个男人递来一张纸巾。
司柏燃眯了眯眼睛,那男人竟是卓凡。
他看着他们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起,卓凡一只手搭上她的肩,随后凑身附到她的耳旁,不知在亲昵地说着什么。
第4章
司柏燃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有关卓凡很宝贝这个新女友的传闻,以及卓凡昨日在众人面前提及“我好像找到了爱情”时的情态。
他牵起唇角,无声地冷嘲。
夏烟推开卓凡:“别靠我这么近,我好像感冒了。”
卓凡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不老实地想要玩她的耳环,指尖掠过一片冰肌玉骨,语气温柔里带着关切:“昨晚着凉了吗?”
“可能吧。”
“那一会儿回去路上买点感冒药。”
“嗯。”
忽然,卓凡像是感受到什么,抬起头望向二楼,正看到栏杆处已转身离开的男人。
相识二十年,他们早已熟悉到只凭一个背影便认出对方的程度。
“怎么了?”夏烟视线从书上移开,顺着卓凡呆愣的目光也看向二楼,可已空无一人,“看什么呢?”
卓凡回过神,转过头冲她笑笑:“没什么。”
他若无其事地从茶几上的果盘里取了粒碧根果,剥开,然后喂到夏烟的唇边。
心却突突直跳。
-
卓凡和夏烟离开的时候,带上了另外两个急着回学校搭顺风车的同学。兰思唯他们留下来继续玩。
北四环一路畅通无阻。
卓凡在学校门口停下车,待夏烟的同学下车后,继续向前行驶。
夏烟头很沉,靠在车窗上,却出乎意料地很清醒。
昨晚这一觉,睡得难得踏实。
来北京上学的这小半年里,她很少能一觉睡到天亮。
大多时候凌晨三四点钟会醒来,听着弹丸大小的宿舍里其他三人平稳的呼吸声,独自一人反反复复再度酝酿睡意。
相比前半夜,她更喜欢后半夜的第二觉,因为这一觉醒来,便是天亮,不用再经历辗转反侧。
“中午带你吃家好吃的馆子。”卓凡开口。
“嗯。”
他很体贴,吃饭前不忘先去给她买感冒药。
买好药,还会一盒一盒地告诉她应该怎么吃。
夏烟轻笑,涂着裸色甲油的指甲轻轻扣了扣药盒:“上边有写,你好啰嗦。”
冬日柔和的光线透过车窗照进来,夏烟半张脸被照得暖融融的,上边细小的白色绒毛清晰可见,卓凡一时看呆。
直到夏烟推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笑。
车子再度拐拐绕绕,停在一个胡同口。
中午吃饭的地儿就在里边。
院落没有夏烟想象中私家菜馆的干净和富丽,相反只是皇城根儿普普通通一个狭窄、破败的院子,东南角甚至还堆了好多纸箱。
虽说这地段房价贵,但一般人还真不情愿住这儿,房子大多有价无市。
有一瞬间,夏烟以为卓凡带她来错了地方。
但他附到她的耳边,低声说:“别看这地儿其貌不扬,但菜肯定包你满意。”
等到落了座,听卓凡和老板交谈,夏烟才明白他为什么选了这儿。
“我女朋友和您是老乡,您今儿就做些拿手的家乡菜。”
老板姓徐,穿黑色棉布长衫,闻言面色一喜,望向夏烟,亲切地吐出一长串话。
夏烟愣住,“啊”了声,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于是老板转换成普通话,夏烟这才听清楚,他刚刚是念了一串菜名,都是有名的湘菜。
她犹疑片刻,说:“您看着做就行,少放点儿辣。”
老板应了声“好”,随后进了另一间屋子和小徒弟一起做菜。
“你好久都没回家了,估摸着你想家,我就自作主张寻了这家菜馆。”待老板离开,卓凡说。
夏烟喝了口茶,很香醇,问:“这老板不只会做湘菜吧?”
卓凡轻笑:“还真让你给猜着了,这老板会做的菜系很多,手艺很不错。上次我跟着朋友他们来就是吃的家常小炒,和他闲聊,才知道他是长沙人。”
于是特意安排了今天这一出。
别看这院子不打眼,但这家私房菜馆不是一般的火,普通人预定得提前好久。
桌旁的八宝阁里摆了几盆文竹,一片青翠,阳光从罅隙里漏下。
卓凡没有听到自己预想中的夸赞。
眼前的姑娘依旧平静地喝着茶。
夏烟觉得卓凡这人真挺细心的,竟然会想着找家乡菜带她来吃。
但他估计万万没有想到,星城并不是她的家乡。在夏烟未满二十年的生活轨迹里,长沙只是一个迫不得已的暂居地。
当她还没有完全适应那里潮湿闷热的气候、重油重辣的饮食时,她便再次回到了北京城。
或许不能用“回”这个字眼,因为这座城市早已和她毫无关联。
哪里都不属于她,她也不属于任何地方。
但夏烟没有向卓凡解释。她不想和任何人提及这些事情,提及过往。
等菜端上桌,果不其然,一团耀眼的红色。
卓凡发现夏烟吃得不怎么尽兴,夹的最多的,不过是靠近她的那盘豆腐。
可即使这样,明明不喜欢,她却什么也没说。
卓凡同样不嗜辣,这顿饭本就是为了讨夏烟开心,可现在看她这样,他只觉一颗心异常憋屈。
她究竟,有没有把他当她的男朋友?
到了饭点,来吃饭的不只他们一桌。
老板在厨房里烘炒忙碌,他八十岁的老娘也没闲,手里拿着被压平的纸箱和空酒瓶进进出出,院角的小山越堆越高。
谁知等到一顿饭吃完,那堆小山已经消失。
两人走出院子,看到门口停了辆收废品的三轮车,三轮车的主人正在给老太太的废品称重。
他指着秤杆子上的刻度,语气不大耐烦:“看,没蒙您,称了两遍了都。”
老太太眼神不好使,叫住夏烟:“小姑娘,你帮我看看,这是多少,怎么会差这么多?”
老人家面色焦急,嘴里一直用不怎么流利的普通话嘟囔:“平时都是老张来收,今天没等到他,怎么差这么多……”
夏烟心知老人勤俭,一分一毫都在乎。
她瞥了眼秤杆上的数字,又瞅了瞅那堆纸箱。接着随手拿起一个秤砣,在手中掂了掂,又看向秤砣的底部。
片刻后,夏烟冲那收废品的冷笑起来:“您一大老爷们,欺负一老太太做什么?”
那男人面色一变,指着她的脸骂:“你小姑娘家家的胡说什么?”
卓凡上前拍开他的手:“你有话好好说。”
夏烟却不在意,道:“这几个秤砣都被你动了手脚,底部打了孔,换上密度更大的金属,您说是不是?”
“你、你……”男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自己的招数被人识破,还被明晃晃地揭穿。
他把老太太的那堆纸箱用力扔到地上,随后心虚地蹬着三轮车离开,蹬得飞快。
夏烟和卓凡帮老太太把纸箱重新搬进院子里。
老人家握着他们的手,一直道谢。
卓凡没料到夏烟还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