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烟花——叶淅宝
时间:2022-09-05 08:16:58

  司柏燃对付老人和小孩儿向来有一套,他又说了些别的,很快把老人家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到最后,老太太看着夏烟和司柏燃,一脸的欣慰,像是清醒了似的,说:“你们两个人,要好好的,姥姥看好你们。”
  “那绝对的,姥姥。”司柏燃和夏烟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临走的时候,老太太塞给夏烟一个大红包。
  司柏燃示意她拿上,又去看老太太:“姥姥,没我的?”
  老太太又从一个大包里翻呀翻,翻出一个有点儿旧的红包递给司柏燃。
  那红包不用摸,一看就很薄。
  司柏燃吃味地说道:“姥姥,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不能给你太多钱,你的钱得让你媳妇儿管,以前,以前……”老太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盯着地板不动。
  司柏燃忙把她扶到床上。
  老太太不再说话,也像是突然不认识他们了。
  他知道,他姥姥肯定是想起了他姥爷。以前老头儿的工资,就是全部给了他姥姥的。他姥爷想给他个零花钱,都得攒好久的私房钱。
  自从生病后,老太太一旦想起老头儿,就谁也不理谁,陷入自己的世界。
  夏烟和司柏燃从医院出来后,都有些伤感。
  两人又开车去西山的疗养院看了司松芮。
  司松芮刚泡完温泉,看起来气色不错,被护工推着轮椅进了病房,看到他俩来了,很是高兴。
  他们陪司松芮聊了会儿天,夏烟忽然问:“姐,你要不要和我们俩回市里过年?”
  尽管疗养院里挂上了红灯笼、贴了对联,但这里还是太冷清了。
  司松芮愣了片刻,摇摇头:“我在这里挺好的。”
  她又去问司柏燃:“小燃,妈妈今年没回来吗?”
  司柏燃平静地说道:“她还在美国。”
  他们一家人,已经好久没有一起过年了。
  夏烟约定好明天和司柏燃再来看她,才离开。
  天色已临近傍晚,张阿姨打过电话来,说已经包好了饺子,放在了厨房里,他们回来下锅煮一煮就好。
  司柏燃在电话里和张阿姨道了声新年快乐,又嘱咐她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
  张阿姨的儿子住在燕郊,忙了一年,她也要回去和儿子儿媳一起过年了。
  春节期间的北京就是一座空城,回市里的路上几乎没有车。
  到家后,司柏燃给张阿姨发了一个红包,又给公司的员工群里丢了一个大红包。
  然后关掉这个工作才用的手机。
  夜里,北京下起了雪。
  客厅的电视机里放着春晚,莫文蔚在唱《当你老了》。
  司柏燃和夏烟在卧室的床上,门没有关严实,歌声飘进来。
  “当你老了,眼眉低垂,灯火昏黄不定……”
  夏烟的指甲抓着司柏燃的背,留下深深的红痕。
  “别咬嘴唇,烟烟。”司柏燃用力一顶,夏烟承受不住似的,终于松开了自己的唇。
  雪越下越大,透过窗户向外望去,白茫茫的一片,石榴树的枝桠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
  那晚,他们一次接着一次,到后来,夏烟脑海中刹那间闪过的白光,也像是落雪一般,激得她扑簌簌地抱紧了司柏燃。
  整个春节,除了去看司松芮以外,夏烟和司柏燃两人一直待在四合院里。
  司柏燃推去了所有的应酬,夏烟也推掉了所有的聚会。
  他们从早到晚躺在床上,一部电影接着一部电影地看,情到浓时,便自然而然地接吻……
  声色犬马,纵情恣意。
  事后回忆起来,那段时光虽然荒唐,但也足够尽兴。
  -
  从除夕夜开始,开年一场雪接着一场雪地下。
  南方某个省份发生雪灾。
  其实二〇一五年一开始便不太顺利,元旦前一晚,上海外滩发生踩踏事件。
  只是当时他们并没有心情过多关心外界的事物。
  大年初八,司柏燃被司磬叫回家。司磬晚上九点的飞机,去南方出面支援抗灾。
  他没说什么,只和司柏燃吃了顿晚饭,问了问他姥姥还有司松芮的情况。
  司柏燃没吃两口,等司磬吃完,他也放下了筷子。
  一抬头,撞上司磬严厉的目光——
  “就这么急着回去陪你小女友?”
  司柏燃心中一怔,暗恼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瞧您说的,我是中午吃多了。”
  司磬笑笑,明知故问:“你那个小女友,过年还和你住在鸦儿胡同?”
  司柏燃插科打诨:“您说哪个呀?”
  司磬看着他,良久,才道:“你蔡叔叔今年往上升,你过一阵儿和他女儿吃顿饭。”
  司柏燃没答应,也没拒绝:“我蔡叔还有女儿呀,我都不记得了。”
  司机在外边备好了车。秘书进门,提醒司磬时间快到了。
  司磬站起身,穿上外套,扣了一粒扣子才缓缓开口:“小姑娘下个月回国。”
  -
  司柏燃开车赶回鸦儿胡同的时候,夏烟正在看74年的那版《了不起的盖茨比》。
  “吃晚饭了吗?”他问,他走的时候在厨房留了炒米饭。
  夏烟摇摇头:“不想吃。”
  “那想吃什么?我去做。”
  这一年的时间,夏烟从一口晚饭都不吃,到现在被司柏燃影响得开始按时按点吃晚饭。
  好在体重没有太大变化。
  夏烟:“下午吃了好多起子馍,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起子馍是稻香村的一款点心,有点像司康,除了淡淡的奶味儿和一点咸味儿,没有多余的味道。
  夏烟很爱吃,因而家里常备。
  司柏燃坐在沙发上,陪她一起看。
  他只看过原著,对结尾那句“So we 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印象深刻。
  “你爸骂你啦?”夏烟问。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没回去过年嘛。”
  “他除夕和初一晚上都是在单位值班。”司柏燃淡淡道。
  其实以前过年,也经常遇到司磬在单位值班的情况。
  但那时司松芮还没有出事,杨昕雯也没有长居美国,司磬会在值班间歇,匆忙回来一趟,吃一碗饺子,再回单位。
  司柏燃把夏烟抱进怀里:“不要瞎想。”
  夏烟看着屏幕,没再说别的。
  她其实,很少想未来的事情。
  反倒是司柏燃,她知道,他从很早开始,就在为他们的未来做打算。
  影片结束,纸醉金迷归于幻灭。
  夏烟回头,在司柏燃的喉结上吻了吻:“还没和你说新年快乐呢,司柏燃。”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三个新年。
  “新年快乐。”司柏燃回吻。
  红唇印喉骨,荼蘼花事了。
 
 
第65章 
  夏烟察觉到不对劲, 是在3月份时候。
  刚开学没多久,学校要求填一个户籍证明的表格,需要居委会盖章。夏烟给陈穗芬打电话, 怎么也打不通。
  过了两天, 陈穗芬才回过电话,说和张教授去乡下玩, 手机没信号,后来看到了,也忘了回。
  不知为何,夏烟那阵子右眼皮总是跳。
  她心下不安, 后来又给陈穗芬打电话,也总是没人接。
  3月下旬的一个周五, 那种不安愈发强烈,于是夏烟订了回长沙的机票。
  她没有想到, 迎接自己的, 是一个噩耗。
  -
  夏烟打车,匆匆赶到湘雅医院。
  走进去的时候,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
  刚刚她给陈穗芬打过去的电话, 是张齐之接的,也就是陈穗芬口中的张教授。
  张齐之沉默良久, 说:“你来医院吧, 你妈妈生病了。”
  陈穗芬正躺在病床上睡觉。
  走廊里。
  夏烟不可置信地问:“她怎么会得肝癌?她几乎不喝酒。”
  “烟烟, 这个和喝酒不喝酒没有绝对关系, 也可能是遗传因素,或者其他诱因。”
  张齐之是个很体面的中年人, 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 干净、整洁, 气质儒雅,上午上完课便来了医院。
  “什么时候发现的?”
  “腊月的时候。”
  夏烟崩溃地蹲下身子,自责和懊悔铺天盖地地涌来。
  陈穗芬竟然没有告诉她。
  如果她没回来,她打算一直瞒着她吗?
  “你妈妈不想打扰你在学校的生活。”张齐之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
  夏烟从未想过,一向可以说是有些自私的陈穗芬,在这样的事情上,竟然会选择独自面对。
  她不明白。
  她抬头看着张齐之,一时心中对这人竟有怨怼。她妈妈宁愿依赖一个陌生人,也不愿告诉她。
  待陈穗芬醒来后,夏烟提出转院,转去北京。
  陈穗芬不同意。
  “为什么?北京的医疗条件比这里好很多。”
  “夏烟,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我不想受罪,我就想在这里待着。”
  夏烟的情绪已然处在崩溃边缘,只是强撑着,她受不了陈穗芬说这样的话,当即大声说道:“医生说你还能治,你是中期,还可以靶向治疗!你怎么可以放弃?”
  “我不要。”陈穗芬摇着头。
  仅仅几个月没见,她便瘦得近乎脱相,一向保养得当的头发,变得干枯。
  “为什么?为了他吗?”夏烟指着病房的门——张齐之在外边。
  她看向病房门外的目光一时充满了怨恨。
  陈穗芬闭了闭眼,轻声说:“夏烟,妈妈真的好难受。”
  “妈妈好难受的。”
  “妈妈不想治了。”
  夏烟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别开脸,望向窗外。
  那天的长沙,是个晴天。
  可夏烟不明白,为什么命运总是在她觉得有所转机的时候,就给她当头一棒。
  -
  最终夏烟还是坚持带陈穗芬去了北京治疗。
  离开长沙之前,陈穗芬说道:“夏烟,我会恨你的。”
  夏烟当作没听到,问:“要喝水吗?”
  她绝对不能接受陈穗芬采取消极的态度,放弃治疗。陈穗芬要恨她,那就恨吧。
  所有的后果,她都来承担。
  司柏燃在北京已经安排好了医院。
  在301最好的病房里,陈穗芬看到司柏燃,笑了笑。这还是夏烟这回见她,第一次看到她笑。
  陈穗芬说:“没想到你们俩还在一起。”
  13年的时候,陈穗芬腰疼来北京,便是司柏燃找的空军医院退休的老医生。
  那时,他们两人虽然没有和陈穗芬坦白,但陈穗芬暗地里怎么会看不出来?
  有情人之间的喜欢,是刻在脸上,写在眼睛里的,藏也藏不住。
  夏烟冷声道:“你活得久一点,说不准还能看到我俩结婚呢。”
  陈穗芬没说话。
  等出了病房,司柏燃道:“烟烟,不要那样和你妈妈说话。”
  夏烟从下飞机后,还没单独和司柏燃说过话,如今在熟悉的人面前,她再也忍不住,抱着司柏燃哭起来。
  “她不想治,不想来北京,她说她会恨我……”
  她会恨我的。
  司柏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脆弱的夏烟,她以往都是无所畏惧的,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而现在却像是一只纸折的蝴蝶,风一吹,便随风飘走了。
  他紧搂住她:“阿姨说的是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会好的、会好的……”
  人在疾病、生死面前是多么的渺小无助,无论你拥有什么样的财富、地位,都无法把控。
  连安慰都显得苍白。
  -
  夏烟本以为陈穗芬来了北京后,会惦记张齐之,却没想到,她一次也没提过。
  那段时间,她每天往返于301医院和学校。兰思唯他们知道后,都来医院探望。
  赵希希在病床前,没忍住哭了。
  陈穗芬握住她的手,她记得这个姑娘,两年前她生病那次,便是赵希希在忙前忙后。
  同样,她也能看出来,赵希希喜欢司柏燃。
  但喜欢是没有错的。更何况,赵希希当初对她的照顾,真心实意。
  “阿姨,你会好的,你要有信心,这里的医生很厉害的。”赵希希说道。
  其实大部分肝癌患者,发现时已经是晚期,过不了多久便去世。
  陈穗芬已经算很幸运的了,她因为心脏的毛病,去医院检查,顺带在张齐之的建议下,做了个全身体检,才早一步发现了肿瘤。
  陈穗芬其实是个病秧子,除了腰不好,她心脏还不好。这也是夏烟宁愿自己累一点去赚钱,也不愿意她累到的原因之一。
  “嗯。”陈穗芬又对赵希希笑了笑,轻声应道。
  -
  出乎意料的是,4月中旬的时候,久久没有消息的《烟云》有了动静——《烟云》定档,于5月2号在某个热播卫视播出。
  这部剧被压了快要了两年,中间投资人和制片方以及其他人发生了数不清的龃龉。
  夏烟本已经对它的播出没抱有什么希望了,谁知有了转机。
  这实在算是近来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
  5月2号,正是五一黄金周期间。
  《烟云》一播出,就获得了巨大的关注,然后在接下来几天,观看人数呈指数型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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