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推开他:“你喝醉了。”
说完,她站起身就往外跑。膝盖撞上昏暗中的不明物体,一阵疼,她顾不上理会。
当跑到门边,正要推门时,夏澤川的声音在耳后传来。她转过头,望着他,他的身影在明暗变化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
夏烟喊道:“你不要跟着我。”
夏澤川停住。
“要是,要是还想……”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你今天就不要再跟着我。”
说完,她推开门就往出跑,这条街上几乎全是酒吧,夏烟也不知自己跑了多远,那五彩缤纷的光亮在黑夜里刺着她的眼睛,直到看到桥,才停下。
她蹲下来,抱着膝盖,整个人突然止不住地颤抖。
一旁有老大爷在夜钓,好奇地打量着她。
过了半晌,夏烟松开手,站起身,望着被夜色笼罩的湖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某一瞬间,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如果跳下去……
夏烟紧咬住嘴唇,不知为何,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脑海中不断回闪着刚刚那一幕,混杂着司柏燃的笑颜,他的笑容在记忆中那么纯粹。
他明明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明明她也爱他,可在刚刚夏澤川俯身的那一刻,她什么都知道,却没有推开,纵容着他的行为。
夏烟只觉得太难受了,太难受了,四周都是迷宫,她找不到出口,她被困在迷雾里,在原地打转儿。
她像是一根潮湿的蜡烛,在不停地被消耗,不停地被消耗,却怎么也点不着火,发不出一点光亮。
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想哭,想各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她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包括爱。
尽管她真的真的爱司柏燃。
旁边一直看着她的老大爷忽然开口:“姑娘,你自己在这儿干嘛呢?”
夏烟转过头,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人,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湿答答的,她擦去泪水,想要扯起一个笑,却发现异常困难。
“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吧,还是和家里闹矛盾了?”
见夏烟不说话,老大爷自顾自继续说道:
“年轻的时候都这样,谁还没年轻过?发生点儿事就觉得天塌了下来,其实回过头来看,也就那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姑娘,趁着年轻,大胆往前走吧,甭管对错,甭管过去怎样。”
“这世上,总有你爱的人,值得你往前迈一步。”
第77章
后来失眠的夜里, 夏烟总想起那晚夜钓的老大爷说的话,老大爷说到后来,也不知道是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什么事儿, 一直重复道:“害, 这都多大事儿。”
北京人讲话有种独特的腔调,有时听着像是在说相声。
夏烟也忘了自己那晚是怎么回的家, 幸好酒吧那儿距离她住的地方,也不过几步远。
第二天她醒来,就看到手机上的新消息提醒——
「今天下午要下雨,不过不是雷阵雨, 我晚上的飞机,等我」
是司柏燃发的, 他每天雷打不动给她发天气预报,不过这条显示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钟。
这么晚都没睡吗?
他最近工作出奇地忙, 是因为前一段时间陪她, 所以耽搁了很多工作吗?
她回复:「好的,等你。」
“等我”。
“等你”。
“等”真是个浪漫又折磨人的字眼。
司柏燃很快回过来消息:「醒了?有没有吃早餐?」
「没,刚从床上坐起来。」夏烟说着, 揉了揉太阳穴,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昨晚喝了很多酒, 头隐隐作痛。
她下床, 没想到腿根发软, 脚还没有踩实地板,整个人便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啊。”夏烟轻叫了一声, 有疼痛感从膝盖和脚踝处传来, 脚踝好像扭了。
张阿姨恰好从门外经过, 正想看看夏烟醒没醒,忽然听到这叫声,于是忙敲了敲门,问:“烟烟,怎么了?”
没人应。
张阿姨忍不住推开门,就看到夏烟坐在地上,正抱着膝盖,不知是在哭还是在发呆。
她身上还穿着昨晚睡觉时穿的上衣和短裤,都是真丝材质的,包裹着那瘦削的身躯,衣服空荡荡的,露在外边的手腕、双腿,白得晃眼,又细得让人心惊。
张阿姨有一瞬的愣怔,她印象里,夏烟虽然瘦,但也没像现在这么瘦。
她顾不上多想,忙问:“烟烟,怎么了?”
夏烟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恍了恍,才抬起头看向张阿姨,唇边缓缓牵起一个笑:“没事的,阿姨,就是不小心摔倒了。”
“摔着了?”张阿姨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严不严重,我扶你起来。”
“右脚好像扭了。”
夏烟在张阿姨的搀扶下站起身,把全身的力量都倚靠在左脚和张阿姨身上,不敢让右脚踩地。
“我带你去医院吧?”
“应该没那么严重,阿姨,家里有没有跌打扭伤的药,我涂点儿就行。”
张阿姨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我先去给小司打个电话。”
夏烟想阻止,又想到给张阿姨发工资的人是司柏燃,她听他的也没错,于是作罢。
张阿姨去外屋拿手机,心里想着夏烟这小姑娘的运气也太差劲了点,下个床还能摔跤。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据说父亲早早死了,现在唯一的母亲,也死了。听儿子说,她前一阵还被全网骂,现在似乎被封杀了?
好在司家有钱有势,倒也能护得了她一时。但以后呢?
张阿姨摇摇头,她从没觉得夏烟能进司家的门,以前老头和老太太还在,倒是还有几分希望,现在两个老人也去了,光凭小少爷一个人,胳膊怎么可能拧得过大腿?
她之前见过老太太的那个女婿,架子大得很,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招架得住的。老太太的小女儿嫁过去,也不过是因为她老师当年和司家有那么层特殊的关系,再加上老头和老太太都是读书人,家风好。
真要说,其实也是“高攀”了。
张阿姨心里叹着。
最初小少爷领着这姑娘住进来的时候,她心中还对这姑娘有几分瞧不上。哪有姑娘家还没结婚就住到对方长辈家的?
不过后来,相处久了,她发现这姑娘是真的招人稀罕,重情又重义,还孝顺体贴。也难怪当初老太太即便是头脑不清醒了,也对她那么好。
张阿姨再走进屋子里的时候,夏烟正看着窗外。
院子里的石榴树好像结果了,她记得司柏燃出差前说,等回来给她做石榴糕。
夏烟不禁笑了笑。
那么矜贵一个公子哥儿,现在却为了她学会了这么多东西,说声“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也不为过吧。
可是想到这儿,夏烟的心便开始疼起来。
比额头、脚腕处的疼痛都要剧烈。
她凭什么?
司柏燃凭什么对她这么好?
那种熟悉的、带着自我厌恶的情绪再度涌上心头,紧紧裹挟着她,让她不能呼息。
夏烟大口喘着气,眼眶开始发热,又有泪水涌了上来。
她厌烦这样的自己,动不动就要流泪的自己。
她迫切地在脑海中找寻着记忆,想要找回十五六岁时的自己。那时的她,日子也是那么难,可是她一滴眼泪都不会掉。
为什么那时的她可以那么坚强?
“烟烟,小司说请了医生来家里,我扶你先去洗漱好不好。”
……
中午的时候,夏烟收到夏澤川发来的一条消息:「昨晚喝大了,刚醒,你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记得了。」
夏烟看看,觉得这样挺好的。
不管夏澤川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
她靠在沙发上,脚腕肿了,医生来了先给她冰敷,后来又开了些药。
现在还很疼,不过她倒是不介意这种疼痛感,疼痛感会让她产生一种“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
兰思唯给她发来微信视频,她似乎是在看房,身后跟着穿西装的中介,嘴里正说着“这边学校很好的,xxx的女儿也在里边读书,还有很多明星富豪的孩子也在……对,医院也是三甲的……”
过了半晌,她才看向视频里的夏烟,很开心地问道:“姐们儿,快帮我看看,这房子怎么样?”
说着,她切换了一下手机摄像头的方向,对着房子内部和外景都拍了一圈。
房子内部还没装修,但也能看得出很敞亮,有一扇大的落地窗,夏烟瞅到了外边的电视塔,辨认出这大概是在哪个位置。
她问:“你要买房?”
“嗯,怎么样?我看了一上午了,你有事儿没,要不陪我一起来看?”
“一会儿要下雨。”夏烟说道。
“那有什么?我专车接送你还不行?下雨我就给你撑伞!”
夏烟把手机镜头转向自己的脚:“喏,伤着了。”
“啊?怎么回事儿?”
夏烟简单说了说,兰思唯听完,无奈道:“那算了,我自己看吧,一会儿给周婷打电话问问她有时间没有。”
“你这是给自己买的,还是和昼短一起买?”
兰思唯脸色忽然黯淡了两分,低声说:“他哪有什么钱呀?我爸说要给我买房,我就来看看。不过反正我买了也是我们俩一起住,谁掏钱都差不多。”
“昼短还在拍广告?”
“嗯。”兰思唯似乎不愿多提,继续聊起房子,“这房子怎么说?我感觉除了附近没有好的公立学校以外,没其他毛病,不过朝阳本来就没好学区,以后要是有了小孩儿上国际学校好了。”
“想得倒是挺长远。”
兰思唯笑起来:“甭打岔,你看着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大house能不好?”
“那我要不定了吧?”
“要不要这么草率?”
“看多了挑挑选选头疼,我妈也说这里房子不错,以后价儿肯定还会涨,她挑房子的眼光可比挑男人的眼光好多了。”
夏烟忍不住轻笑:“你爸给你掏钱你还这么埋汰他?”
“实话实说,不过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最近我在他面前可乖了。”
中介是个刚大学毕业一年的年轻小伙子,听着客户和朋友打电话,忍不住在心中埋怨一句,投胎真是门技术活儿。
眼前这姑娘还没他大,看资料还在上大学,却能眼也不眨地选这么贵的房子。
下辈子许愿他投个好胎。
“对了,我说个想法你别骂我。”兰思唯开口。
“怎么了?”
“我在想到时候要不要把昼短的名字加上去。”
夏烟一愣,问:“他提的?”
“我还没和他说我要买房呢,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提买房的事儿,但他租的那房子,住起来真的太难受了。”
夏烟去过兰思唯和昼短住的地儿,是个大一居,比她在甜水园租的那个房子还要大点儿,不过住两个人,尤其兰思唯从小还过惯了好日子,觉得那房子憋屈也在情理之中。
“直说呗,不过你干嘛要加他的名字?”
“我是说假如,假如我明年毕业了我们俩就结婚,那这房子装修好也得等明年了,直接当婚房得了。既然是婚房,不加他名字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
年轻的中介听着,他工作这一年,见识了各种各样想要买房的人,有单身的,但是是少数,更多的是即将结婚的情侣买婚房,大多都是男方家里出钱多一点。
有不少情侣因为房产证上写谁的名字而闹掰。像眼前这个白富美这样,上赶着添别人的名字的情况,也是难得一见。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算了,我先想想怎么和他说吧。”兰思唯抓抓头发,“那你好好养伤,我过两天去看你。”
“嗯。”
“对了,”夏烟想到什么,“这房子好像和施泠白家有点关系,要不帮你问问能不能打点折?”
“真的?”兰思唯惊喜道,“你咋不早说?”
“刚不确定。”毕竟这附近不止这一个楼盘。
但方才兰思唯把手机镜头对准餐厅外边的景色时,夏烟看到小区里标志性的雕塑建筑,便认了出来。
她之前和司柏燃还来看过这个小区,司柏燃那朋友问要不要给他们留,司柏燃因为不喜欢这附近的商场,太闹腾,便没要。
她没记错的话,那朋友也是施家的一个小辈。
兰思唯像是从地上白捡到钱一样高兴:“那你帮我问问,我也是糊涂了,都忘了提前问问你家司柏燃,他人脉广,随便找点关系都能省下一大笔钱。”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雨。
夏烟坐在窗边听雨,煮了一壶咖啡,张阿姨又烤了一盘黄油曲奇。
门铃忽然响了,张阿姨去开门,心想是谁下着雨来了。
自从老头和老太太去世后,除了兰思唯他们会来以外,这院子里几乎就再也没其他客人。
张阿姨把门一打开,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容姣好,她撑着伞,温声细语地问:“你好,请问夏烟在吗?”
“你是?”张阿姨问道。
“我是白恩静,你和烟烟说一下,她认识我的。”
“那麻烦白小姐在外边等一下。”
“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