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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烧烤,来了不少老朋友,施泠白也来了,他带了很多好酒来。葛星河和周婷还带了一堆美甲的工具,要给她们做美甲。
“你选个颜色。”周婷把色盘递给夏烟。
夏烟选了一个黑色,周婷想到什么,说:“要不换一个吧,你手这么白,涂别的也很漂亮的。”
夏烟知道她们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于是她胡乱在色盘上指了指,指到的恰好是绿色。
周婷笑起来:“绿色好看的。”
付与过来凑热闹:“给我也涂一个。”
“滚。”兰思唯踢他。大家见状,在旁边纷纷笑起来。周婷把手里的色盘冲他比划了一下:“你选个颜色吧。”
“得嘞,还是我们婷儿最好。”说着,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周婷面前,然后又瞪了兰思唯一眼,“你又不会涂。”
“会不会都不给你涂,你一爷们儿涂这个干嘛?”
付与:“你这是性别歧视,男的怎么不能涂了?就像男的也可以穿女装,女的也可以穿男装,他可以结婚,我可以不结婚,张三可以要小孩儿,李四可以生三胎,王五还可以丁克呢。大家活着已经很累了,怎么选都是我们的自由,开心就好。”
司柏燃的姥爷,也是付与的姥爷。
司柏燃的姥姥,也是付与的姥姥。
他和两位老人家的关系,不比司柏燃的差。
少年总在成长,而成长的方式异常残酷,时间像是一列火车,无情地把我们最亲的人带走。
兰思唯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么一长串的话,心下一顿,嘴上却说:“你怎么这么贫?”
她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又去看昼短:“要不,你也来一个?”
昼短坚决拒绝。
兰思唯忽然来了兴致,撺掇大家玩游戏,然后哪个男的输了就被罚做指甲。
怨言满天飞,却逃不出兰思唯的魔掌,到最后,男的全体覆灭。
一伙男的痛骂兰思唯女魔头,她看着他们花花绿绿的指甲,笑得直不起腰,扑在夏烟怀里。
夏烟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忽然想流泪。
正巧这时,司柏燃回来。
“玩什么呢?”他闻到空气里的味道,不是烧烤味儿,而是——
兰思维拍手:“你终于回来了,就差你一个了。”
“怎么了?”他去看夏烟,夏烟眨了眨眼睛,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伸手。”兰思唯喊道。
“姑奶奶,干嘛呀您又?”
兰思唯说道:“你是不是爷们儿,你看看他们,今天是爷们儿的都得涂,博我们烟美人一笑。”
司柏燃去看夏烟,她果然在笑。
“那,涂吧。”他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我要夏烟给我涂。”
夏烟拿着甲油刷,笑得手不稳,涂出来薄厚不均,还有很多涂到了指甲外边。
司柏燃那脸色可称得上一言难尽。
最后十指涂完,夏烟才说:“你被唯唯耍了,他们是输了游戏才涂的。”
兰思唯早就躲到昼短身边,笑个不停。
司柏燃看着自己满手的花花绿绿,呵呵。又看了眼夏烟,女孩儿正一脸心虚地看着他,眸中却带着狡黠的笑。
也行吧。
她笑得倒是开心,那就值了。
那天傍晚,火烧云烧到屋顶,一群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院子里烧烤,假若你细看他们,就会发现,不论男女,他们手上都涂着五彩斑斓的指甲油。
你说他们不正常,那又如何?
管他呢。
好看与否,被世俗接受与否,都是我们的自由。
活着已经够累了,何必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何不当个傻子开心一会儿?
那天,连一向文静的周婷,都比往日活泼几分。烧烤中途,有人要司柏燃唱歌,司柏燃不唱。周婷忽然说:“我给你们唱一个吧。”
“好呀!”大家还没有听过周婷唱歌。
司柏燃找来了音响放伴奏,周婷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不用这么正式吧?”
“用!”大家异口同声答道。
兰思唯:“要不是怕人投诉,我还想给你找个话筒。”
周婷无奈,她唱的是首所有人都听过的老歌,蔡琴的《恰似你的温柔》,那调子温柔舒缓,隐约还能听到水滴、风铃、敲木鱼的声音。
“让它淡淡地来让它好好地去
到如今年复一年
我不能停止怀念
怀念你怀念从前
但愿那海风再起
只为那浪花的手
恰似你的温柔
……”
年轻女孩儿坐在树下,面容温柔,目光纯粹,声音里饱含与年纪不符的沧桑,缓缓唱着一首耳熟能详的老歌。
火烧云一直从西边烧到东边,霞光将整个院子罩成金色,周婷的白裙子,也被染成了红色,她像一只火红凤凰。
那是夏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周婷唱歌。
作者有话说:
17“分手季”一章中,“女主和温水婧一起从东北飞北京”的情节,修改成了女主独自坐飞机回京,旁边坐着一个流泪的女孩儿。
在新版本里,烟烟和温水婧不认识,58“初雪吻”一章里,两人是第一次见面。
第76章
这个夏天匆忙而仓促, 潦草结束的时候,秋风已瑟瑟。
夏烟穿着一条裸色的挂脖及踝长裙,在院子里看书, 忽然间想起来, Dollar呢?
她问张姨,张姨怔了一下, 翕了翕唇,说没在屋里吗。
两人说罢进屋里去找,没在。
夏烟喊道:“Dollar?Dollar?”
没有往日闹腾的应答声。
她心下顿骤然间一紧,脑海中下意识涌起许多不好的念头。夏烟几乎要绝望。
她忙跑出去, 院门果然没关。张姨跟在她后面,关上门, 和她一起找。
胡同里安安静静,汽车整齐地停在路边, 没有一丝声响。
“Dollar、Dollar……”夏烟出声呼唤着它的名字。
那么毛绒绒的一只狗, 又爱撒欢儿,怎么可能像小猫一样轻易便藏起来?
夏烟越走越急,一直到了胡同口, 心惴惴不安,害怕看到什么不敢看到的画面。
直到视野中出现那白色的身影。
白色的、毛绒绒的一团。
它安然无恙地在路边, 正晃着脑袋蹭着一个人的腿。
夏烟才算松了口气。
夏澤川揉了揉Dollar的脑袋, 站起身走过来:“这么急, 是出来找Dollar吗?”
她“嗯”了声, 低头瞪Dollar一眼:“你怎么不吱声就跑出来了?”
Dollar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故技重施, 过来用脑袋蹭她露在外边的脚踝。
夏烟移开脚, 和它保持距离, 像是在和它闹脾气。
“你怎么在这儿?”
夏澤川双手插在兜里,也不避讳是在外边,没戴墨镜也没戴口罩,笑着看她:“来酒吧看看,结果就看到了你家Dollar。”
“忘关门了,哪里想到它这么淘气自己就跑了出来。”
夏澤川忽然笑出声。
“你笑什么?”
“夏烟,你知道你说起Dollar时的语气,特别像什么吗?”
“什么?”
“特像在讲自己的小孩儿。”
说着,夏澤川又笑了笑:“你要是再晚出来会儿,我就把它拐走了,我看它也挺黏我。”
夏烟低头看Dollar委屈巴巴的模样,没好气地说:“它谁都黏。”
每次兰思唯来了,它也黏得很,还喜欢付与,因为付与总是带着它出去遛弯儿,还经常给它买些能吃的小零食。
不过最黏的,还是司柏燃。
夏澤川没接她的话,夏烟也没话说,一时气氛有些沉默。
傍晚的光线昏昏沉沉,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缠绕在一起。
夏烟其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夏澤川。
这段时间,他给自己发过两条消息,不过是问一些琐事。
但她都没回。不知道回什么。想装作没看到。
前一阵儿大家烧烤,他也没来。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陈穗芬的葬礼上。
夏烟一想起夏澤川,就会想起陈穗芬,想起那个绝望的雨夜。潮湿的水汽和惊雷声随着记忆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她知道,自己其实该好好谢谢夏澤川。如果没有他来找自己,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医院。
夏烟至今还记得她在茫茫雨夜转头见到车灯时那一刹那的感受,就像是见到了希望的光。
“你不怕被拍到吗?”她忽然开口。
夏澤川半开玩笑道:“要是真被拍到,也不错。”
“现在不会有人敢再拍你了。”他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笑道,“那谁被阿司整得很惨。”
“赵希希吗?”
“他没和你说?”
夏烟摇了摇头。不过司柏燃不会放过赵希希,也在情理之中。
司柏燃是那种极其护短的人,伤害到他本人,可能还没什么大事,但如果惹了他身边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
“你家阿司什么时候回来?”
“去深圳了。”
“独守空闺呀你。”夏澤川调侃道,“去Midsummer坐一会儿吧,我请你喝酒。”
夏烟犹疑片刻,但也觉得一个人待着无聊,便答应了。
她让一同出来的张姨把Dollar带回家,并叮嘱关好门,然后跟着夏澤川,没走两步路,便到了Midsummer。
这店现在变成这条街最神秘的一家,因为隔三差五便关门,也没人知道老板是谁。今天因为夏澤川要来,也没营业。
一进来,他正准备开大灯,便被夏烟制止了:“别那么亮,开小灯就好。”
夏澤川依言,把一圈小灯打开。看到台子上摆着的架子鼓,他忍不住过去敲了敲。
夏烟靠在沙发上,清楚地看到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随着那声响震颤了几下。
小灯是暖橙色的,那尘埃也被染成橙色,像是被人随手扬洒在空中的粉末,她吸了吸鼻子,仿佛还能闻到橘子的香气。
夏澤川这儿好酒不少,他拿了几瓶放桌子上,夏烟却忽然说想喝超市里的啤酒,那种最普通的袋装原浆。
Midsummer里自然没有,最后还是叫的跑腿送过来的。
夏澤川无语:“你这也太不给面儿了,怎么喝这个?”
夏烟给他倒了一杯:“你尝尝,这我最近新发现的,比一般的要好喝。”
夏澤川端起来尝了一口,没什么酒精味儿,倒有股淡淡的粮食香气,冰冰凉凉的,“这跟喝饮料似的。”
他中学的时候喝酒都不喝这个。
夏烟笑起来:“我最近喝酒精味儿浓的就想吐,于是给冰箱里囤了好几袋这个。”
“看来你天天这酒也不少喝。”他早就发现,夏烟这人有当酒鬼的潜力。
她这人看起来又冷淡又骄傲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是个重情的人。
——倒是和司柏燃也挺配。
夏澤川在心中自嘲地想。
夏烟喝酒喝得很快,尤其是这种酒精度数很低的。两人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以后要干什么?”夏澤川问。
“不知道,暂时没想过。”夏烟喝了酒,嘴唇的颜色比平时要红,眼睛也亮晶晶的。
她忽然说:“好心提醒你一下,以后喝了酒千万别泡澡。”
“怎么了?”
“我前几天喝了半瓶拉弗格躺在浴缸里,迷迷糊糊看到欧阳元清和崇峻打了起来,等我醒过来时,水差点儿要淹过鼻子。”
欧阳元清和崇峻都是《白玉瑕》里的人物。
夏澤川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欧阳元清和崇峻打,他俩不是拜过把子吗?”
“好朋友又不是不打架。”
夏澤川帮她把酒倒满,两人端起杯子碰了碰,他说:“你这叫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夏烟勾了勾唇:“得了吧,就我还后福呢。”
夏澤川“啧”了声:“不能妄自菲薄吧,你不想想自己是谁。”
夏烟喝得有点懵,随口问:“我谁?”
“你谁?你是一直活在江湖传说中的冷焰客呀!”夏澤川夸张地说道。
说罢,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那晚,夏烟喝了很多酒。到后来她买的啤酒喝完了,索性喝起了夏澤川准备的好酒,喝到最后想吐又吐不出来,脸颊滚烫,但大脑很清醒。
她抬头望着顶上的橘色小灯,酒吧的吊顶很高,简约工业风,那一盏盏小灯缀在上边,变幻成一颗颗橘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来,砸到他们头上。
夏澤川也喝得不少,他靠在夏烟身边的红色沙发上,问:“还回去吗?”
“回呀。”她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楼上有房间。
可能酒精过量,夏烟的心跳突然加速,她站起身,谁知起身有些匆忙,一旁的酒瓶被带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先回去了。”她刚要走,手腕突然被人拽住,脚下不稳,又跌坐回沙发上。
头顶的那几颗橘子还在。
下一秒,夏澤川身上由鼠尾草和海盐组成的气息混着酒精的味道铺天盖地袭来,灯光影影绰绰,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灼热无比。
夏烟有一瞬间的迟疑,直到唇上传来清晰的触感,她的脑子“嗡”的一下炸开,无数碎片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