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烟花——叶淅宝
时间:2022-09-05 08:16:58

  张琳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言,倏然间,她余光瞥到夏烟,只见她面色很难看。
  “夏夏,怎么了?”
  “没事儿,我吃饱了,你们先吃。”夏烟说完,拿起包起身准备离开。
  她今天穿了条绿裙子,衬得皮肤更加白,起身推椅子时,眉目低垂,人美如画。
  那个瞬间,张琳忽然想到了什么,夏烟身上的熟悉感穿透她尘封的记忆。她惊讶地瞪大双眼,半晌才回过神。
  但张琳不是彭茵茵,什么都要说出来。她强压下心底的波澜,再抬头时,已经恢复如常。
  夏烟看着电脑上未写好的剧本,发了会儿愣,然后直接去找陈志华。
  她态度很明确,如果赵希希出演这部戏的话,她就退出不再参与。
  这剧本写到现在,她其实费了很大力气,付出了很多心血,她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做是将私人恩怨带入到了工作中,不太理智。
  但没办法,她不是圣母,要给赵希希做嫁衣裳。
  这个坎儿,夏烟从未迈过去。
  也不会往前迈。
  陈志华的视线从电脑上移开,淡淡地问:“她不是你大学舍友吗?”
  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不会不清楚夏烟既然如此态度,那两人之间必定有着不可逾越的龃龉,但他还是这样问了。
  “嗯,那又怎样?”
  陈志华笑了起来:“倒是很少见你这么沉不住气。”
  “嗯?”
  “那边硬塞,我没同意,不够有灵气。”他说得直白。
  夏烟微愣,反倒是尴尬起来,自己气势汹汹地来找陈志华,没想到他压根儿没选赵希希。
  虽说这年月资本横行,但陈志华毕竟是陈志华,选谁当女主角的权力还是有的。
  真急眼了,他撂挑子不干就麻烦了。
  “哦,那就好。”
  陈志华挥了挥手,让她出去赶紧忙她的,还说在海南这么长时间怎么毫无进展,是不是给他们选的酒店太好了他们天天没心思干活。
  夏烟得了满意的答复,也不在意他的调侃,出门的时候连脚步都轻快了两分。
  半路遇到彭茵茵,彭茵茵看她脸色不错,问:“夏夏你没事了?”
  “嗯。”
  彭茵茵想到什么,把她拉进自己的房间,问:“你回北京忙不忙呀?”
  “得写剧本呀。”
  “除了这个呢?”
  “你要做什么?”夏烟看她。
  “我听人说雍和宫旁边有个算命的,算得特别准,等回北京后我想去算算,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夏烟印象里,雍和宫那条街上都是算命的,有一次她从那条街上经过,还有个人拉着她要给她看手相,被她拒绝了。
  夏烟不知道彭茵茵为什么要找自己。
  彭茵茵其实也不过是心血来潮,她觉得夏烟这人长得特别仙,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好像拉着她去,她就能从算命师傅那里听到好消息似的。
  “陪我去嘛,感觉你特别让人安心,反正回北京你不管再忙也得休息吧。”
  “我?安心?”夏烟有点惊讶,好像还没有人说过她“让人安心”,倒是有不少人说过她“做事靠谱”。
  “嗯,哎呀,我妈打算让我今年结婚,我这心惴惴的,想去算算到底行不行,图个心理安慰。”彭茵茵坦诚地说。
  这次来海南,她男朋友也跟着来了,只不过初七那天要上班先走了。
  夏烟见过几次,人挺腼腆的,据说在一家子都在烟草部门,物质条件自然不错,和彭茵茵家境相当。
  彭茵茵和男友当着他们的面打闹时,夏烟曾有过一瞬的羡慕,那羡慕来得莫名其妙。
  可她知道为什么。
  他们有双方父母操持着,一起讨论在哪里买婚房,哪里的学区好,在哪里办酒席。
  即使酒席地点通常选得很俗气,婚纱和仪式也很俗气,可那些人脸上的笑容是做不了假的。
  他们是普通人里最幸福的那一撮儿,衣食无忧,但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以坦荡地谈论爱。
  -
  夏烟回北京那天,司柏燃说到做到,在机场接她。
  他穿了件利落的黑色冲锋衣,单手插在兜里,漫不经心地站在人群中,时不时向四周望一圈。
  夏烟在人群中看到他的那一瞬,鼻子忽然一酸。
  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她和兰思唯去外省的音乐节玩,一周能跑三四个城市,玩得乐不思蜀。等一身疲惫回到北京时,在机场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他。
  他站在汹涌的人潮中,身旁不时有人推着行李箱经过,万千旅人从这里离去,亦或是到这里来,而他频频张望,只为找到她。
  不同的,似乎只是换了一个机场。当年在顺义的首都机场,而现在在大兴机场。
  司柏燃笑起来,远远地,冲她招手。
  夏烟拖着行李箱,忽然心中一动,飞奔过来,投入他的怀抱。
  留下身后傻眼的彭茵茵:“这、那不是……”
  张琳一脸淡定,推推她:“走吧。”
  夏烟和司柏燃上了车,司机启动车子,向市区开去。
  “你住哪儿?”司柏燃问,其实他不是不知道。
  年前夏烟租的那个房子终于空了出来,她找人简单收拾了收拾,又布置了些新家具,便拎着行李箱住了进去。
  比起当年她租的房子,现在的房子要好很多,打开窗户还能看到风景秀丽的亮马河。
  夏烟报了个地址,司机在导航中输入。
  司柏燃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把玩着,在无名指的部位停留很久,却没说话。
  还是夏烟问:“你怎么穿了这么一件衣服?”
  “不帅吗?”他的语气里有两分自恋。
  帅自然是帅的,就是看起来太年轻,像是刚二十出头。
  司柏燃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上午和施泠白出去打球了,就穿了这件。”
  “你俩谁打得好?”
  “这还用问?”司柏燃笑着,靠在车子的后座上,表情很狂傲,好像十七八岁在球场上和人厮杀的少年。
  他还戴着当年的钻石耳钉。
  “等过几天我和他打球,你去看看不就得了。”
  夏烟想起彭茵茵说的,他们中学时市里篮球比赛,只要司柏燃他们上场,还没比就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一大截。
  她轻笑。第一次有点遗憾没有早些认识他,十七八岁的司柏燃,一定很带劲。
  司柏燃松开她的手,虚揽住她的腰,问:“晚上想吃什么?吃完饭再回去吧。”
  夏烟没什么胃口,摇摇头,只想早点回去收拾东西。
  房子快一个月没住人了,也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行。”司柏燃不乐意地点头,“那我就一个人吃,反正也习惯了。”
  夏烟看着他,他的眼睛依旧很亮,他也在看她,眼里像是有星星。下一秒,流星划落,朝她涌来。
  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凉丝丝的。
  司机目不斜视,向前开着,只是晚间车流量到达高峰,一路走得并不通畅。
  车停下来的间隙,他们也像是没觉察到似的,司柏燃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后座很宽敞,这样子容纳他们两人完全没有问题。
  他的手指挑开她的衣摆,摩挲着里边的光滑。“和我去吃饭吗?”他的语气里带上了威胁的色彩。
  夏烟搂着他的脖子,忽地在他的耳垂上咬了一下,没太用力,但也咬得不轻。
  她耳垂上的那个伤口还没有好,也不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力道,那力道里似乎还淬着恨意,像是真要把她的那块肉咬下来似的,现在还隐隐作痛。
  司柏燃被她咬了,嗤嗤笑起来。
  就知道她记得这茬儿。
  “还疼吗?”他问,手指抚上那块软肉,她今天戴了一串珍珠耳坠,色泽柔和,浅浅遮住伤口。
  “你说呢?”她语气不善。
  下一秒,他的吻便又落了下来,手也不老实,在底下捣弄着。
  司机还在前边。
  夏烟的羞耻感被拉扯到极限,头埋进他的胸前,紧咬着嘴唇克制着不发出声音。
  几年未见,司柏燃真是……脸皮有长进。
  车子到城里的时候,天幕已经昏昏暗暗,变成深蓝色,有几粒碎星依稀可见。
  她最终不得不答应陪他用完晚餐再回去,吃饭的地儿是家日料店。
  下车前,夏烟蹙着眉整理衣服,裙子有些皱,幸好外边她还穿了件羊毛大衣。
  司柏燃从后边拎起一个袋子,扔给她。
  “这是什么?”
  “羽绒服,套外边,天儿冷。”
  他还是这样,准备得这么周全。
  夏烟有点感动,又有点想笑,就听他又说:“你现在是不觉出我当年说的话没毛病了?冬天臭美要光腿穿裙子,现在老寒腿了是吧?”
  他说着,捏了捏她腿上的灰色针织裤袜,搁以前,她是绝对不会穿这玩意儿的。
  洛杉矶一年四季都很暖和,去年夏烟回北京的时候,正是秋天,被劈头盖脸的几场风给吹懵了。
  北京的秋天虽然经常出现在散文里,被名家用“秋高气爽”“人间天堂”这样的词汇形容,但只要刮起妖风,所有的美感都消失殆尽。
  下车到日料店里,不过几步路。
  尽管如此,夏烟还是在大衣外边套上了那件羽绒服,盟可睐的黑色常规款,是她的尺码,但穿在大衣外边有些不伦不类。
  “丑死了。”她说着,跟着他下了车。
  司柏燃笑:“那一会儿再去挑几件好看的,换个颜色?”
  夏烟推推他:“赶紧进去吧。”
  她早就过了一款漂亮衣服要集齐所有颜色的年纪。
  司柏燃揽着她,在冷冽的夜风中,快步走进日料店。
  夏烟偶尔记性很好,比如,她记得她曾经来过这家日料店,但是是在建国路。
  “这是分店?”她问。
  “记性真好。”司柏燃夸道,“不是分店,从建国路那儿迁到这里了。”
  “不是记性好,是对美人印象深刻。”
  那天就是在这家店里,她第一次见到施泠白的堂妹,温水婧。
  司柏燃笑起来:“我怎么听着还是这么酸?”
  夏烟斜睨他一眼,喝了口柚子酒,屋外狂风大作,梧桐树被吹弯了光秃秃的枝丫。
  餐厅内温暖明亮,她喜欢的人,就坐在对面。
  这么近的距离。
  羽绒服连同大衣被她一起脱掉,放在桌底的小型衣橱里,夏烟浑身感受到一股暖意。
  那暖意流到她的心间,汇成一条河,令人动容。
  那晚,从日料店出来,司机送两人回去。
  先送的夏烟,到了小区楼下后,司柏燃没做声,但手仍放在她的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带着欲语还休的暧昧。
  “我走了。”她说。柚子酒喝多了,说话的声音也带了一丝清甜。
  她用另一只手打开车门,但也没往外推,车内的灯随之亮起,他半张脸在光下,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沉沉地望着她。
  那目光分外深情,又添了两分浪子的气质。
  ——情种和浪子。
  夏烟在那一瞬间倏然想起这两个词汇,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浪漫的底色。
  司机先行下车,帮夏烟取行李,车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明天有空吗?”
  “嗯?”
  “付平津答应了葵葵明天带她去环球影城,结果临时要出差,让我带着她去,你去吗?”
  “好。”夏烟想起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眸光不自觉变得柔和。
  说完,她正要推门往出走,便被身后的人拦住,他的吻再次落下,勾缠着她的唇。
  半晌,他才松开她,“晚安吻,去吧。”
  下车时,夏烟脸颊滚烫。
  明明更羞耻的事情已经做过无数次,可此刻她却有种十八岁时,和司柏燃谈恋爱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司柏燃来接她,他自己开车来的,还专门换了辆有安全座椅的车。
  付平津今天赶早班机,一大早,还不到六点钟,便抱着葵葵去按司柏燃家的门铃。
  他原本是想着自己先走的,等七八点钟的时候,再让家里的司机把葵葵送到司柏燃这儿。
  谁知他一醒,葵葵也跟着醒了,非要他先把自己送到司叔叔家里。
  小丫头极其敏感,知道付平津要去出差,可能七八天都回不来,因而想尽办法和爸爸多待一会儿。
  司柏燃睡眼惺忪地给父女两人开了门,葵葵一见到他便抱住他的腿:“司叔叔!”
  “叫干爹。”
  葵葵还没叫出口,便被付平津瞪了一眼。
  司柏燃笑起来,他这干爹可是当不上了。当初葵葵生出来后,司柏燃说自己要当干爹,付平津不乐意。
  有着亲爹,要什么干爹。
  司柏燃猜他是被卢静闹离婚给刺激的。干爹不可怕,就怕给葵葵找了后爹,连带着付平津对干爹这称呼也多有避讳。
  小孩子精神好,五点多钟醒来竟然也不困,待付平津走后,她吵着哈欠连连的司柏燃陪她玩。
  司柏燃自然不能再去睡回笼觉,好在家里有一堆乐高还有拼图,以及小外甥之前来他买的玩具,倒是也能陪葵葵玩一会儿。
  “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水母!”
  “这个呢?”
  “鲸鱼!”
  “不对,这是鲨鱼。”司柏燃和葵葵正在拼海底世界的拼图,他低头看了看时间,六点半,还早呢。
  等到七点多钟,司柏燃和葵葵吃了点东西,然后带着她去了夏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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