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后,夏烟愣了好久。
直到司柏燃的视频电话打进来。
她看着他,问:“赵希希的事儿是你干的?”
司柏燃正在办公室里,他转了转手中的钢笔,说:“事儿当然是她自己干的,但曝光出来的是我。”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一脸坦荡。
“是不觉得我特坏?”司柏燃冲她笑着,一脸肆无忌惮。
夏烟摇摇头。
他把钢笔放到桌子上:“夏烟,伤害过你的人,我从来都没有原谅过。”
包括他自己。
第94章
夏烟一直在张家口待到了六月, 再回北京的时候,天气已经热起来。
兰思唯也从上海回来了,两个重新获得自由的人, 在家里庆祝了一番, 同时庆祝夏烟拆了石膏。
那段饭是在兰思唯家里吃的,那天司柏燃、付与、夏澤川都在。
他们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这些年来, 夏烟不在,剩下的几个人,也从没凑齐过。
那天几个人都喝了酒,夏烟看着他们, 在脑海中回忆着,当初聚得最全的一次, 是哪年呢?
是在海南的那次吧。
那会儿比现在人多。
好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从兰思唯家出来的时候, 夏烟和司柏燃都喝了酒不能开车, 司机在外边等着,夏烟却忽然拉拉他的袖子,说:“我们走回去吧。”
这里距离他们住的地方, 有一段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司柏燃看着她的腿, 犹疑片刻, 才点点头。
大不了走一截再坐车。
两人牵着手, 在初夏的晚风里, 慢吞吞地走着。
那天晚上的风非常温柔,晚霞还没有完全散去, 把天际晕染成酒红色。
两人走着走着, 误走进一条胡同里, 迎面遇上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推着装满酒瓶的手推车走来,最边角的那个酒瓶里,装了一束红玫瑰。有穿着吊带短裙的少女倚在角落里抽烟,看到司柏燃时,脸上露出一丝娇羞和好奇。
夏烟牵起唇角。
司柏燃未注意到陌生女孩的视线,却一下子察觉到夏烟脸上露出的浅浅笑意,他用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
软软的,很光滑。
分开这么长时间,尽管每天都在打视频电话,可司柏燃心底依旧空荡荡的。
他甚至怨恨自己,为什么要和夏烟闹脾气。
走到胡同尽头,司柏燃忽然顿住脚步。
夏烟回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单膝跪在地上,重新掏出那枚戒指:“宝贝儿,你真的,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最起码给我一个期限吧,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
司柏燃没办法向其他人形容自己的感受。
他爱夏烟。他知道爱不是捆绑,但他受不了,受不了她不在自己身边或者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的日子。
夏烟拿起那枚戒指,她看到司柏燃的眼中亮起来,可渐渐地,那光亮黯淡下去。
因为夏烟把戒指又还给了他。
-
那天过后没多久,司柏燃在深圳的分公司出了点意外状况,他飞去深圳。
晚上天黑得晚,太阳还没下山,星星点点的灯光已亮起。
夏烟随便走进路旁一家轻食店,漫无目的地点了一个牛油果三明治,打包带走。
旁边就是亮马河。夜跑的人已经出发,从在岸边散步的人身旁擦肩而过,有人在拉二胡,还有人在拉小提琴,河面的波纹就附和着这中西结合的音律,在色彩纷呈的灯光下缓缓荡开。
夏烟走近岸边,望着河面,印象中,小时候的亮马河还是一条臭水沟,如今被改造得美轮美奂。
她掀开三明治的包装纸,在暮色里吃起来。
吃着吃着,索性蹲下身子,这个姿势更舒服。
夏烟长这么大,还鲜少有如此不顾形象的时刻。
忽然,有什么东西弹到了脸上,她回头一看,发现自己身边站了个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一头自然卷,皮肤很白,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看起来调皮又可爱。
他手里握着一包小熊软糖。显然,刚刚被他用来弹自己的,就是这软糖。
小男孩儿不说话。
夏烟看他眼睛转得飞快,忍不住先笑起来,问:“你怎么自己一个人?”
“我妈咪在那边。”小男孩儿伸手指了指,回过头,又反问她,“你怎么自己一个人?”
“我呀……”谁知夏烟一时还真想不出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小朋友都应付不了。她心想。
小男孩儿一脸好奇地问:“漂亮姐姐,你是不是失恋了?”
夏烟必须承认,她着实有点被眼前这个小男孩儿的称呼给取悦了。她故意顺着他的话说,温柔地问道:“是呀,怎么办?”
“怪不得你刚刚吃三明治时的表情那么难过。”小男孩儿若有所思地说,“我姐失恋时就是你这个表情。”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是微信视频电话。
夏烟看了看,没接。
小男孩儿一副“我懂”的表情,说:“我知道,肯定是你前男友。”
夏烟还没来得及说是还是不是,微信又响了两声,这次换成了文字消息。
司柏燃发过来的,一条问:「我出差回来了,你现在在哪里?」
另一条问:「晚上想吃什么?我做。」
她没回复,低头看到小男孩儿的鞋子,忽然觉得熟悉。
然后才想起来司柏燃也有这么一双。
这是某奢侈品牌推出的亲子款,司柏燃前一段时间买的时候,还问过她好不好看。
那时她正坐在飘窗前回信息,扫了一眼他递过来的ipad上的官网图片,敷衍地说:“好看。”
不过片刻,她头就又从手机里抬起来,问他:“这不是亲子款吗?你买做什么?”
司柏燃说:“就是觉得它好看,另一双买来可以给我小外甥穿。”
他一直是个喜欢小孩儿的人。
“还有女款,你要不要?”他把鞋子加进购物袋,问道。
夏烟摇摇头,才不要。
不过一周后,她就在鞋柜里,看到了这双鞋的女款和男款摆在一起。
夏烟突然抬手揉了揉小男孩的那头卷发,说:“给我吃一颗你的糖好不好?”
小男孩儿大方地把手里的糖袋递给她,问:“你也喜欢吃糖吗?”
“嗯。”她点点头,从里边取出一粒。
粉色的小熊软糖,熟悉的草莓味儿。
夏烟嚼着糖,望着薄暮中的亮马河,胸腔里溢出丝丝缕缕不分明的情绪,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将她罩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半晌后,夏烟给司柏燃回消息:「快回去了。」
-
夕阳隐落,最后一束光亮湮没,窗帘只拉了半扇,凝滞着热气的晚风透过纱窗吹进来。
再被空调的冷气打散。
屋子里没有开灯。
真丝被单勾勒着两具缠绕在一起的身体。床单连同被罩、枕巾都是白色的,上边用银色细线绣着枝枝蔓蔓的玫瑰花。
司柏燃用力把她嵌入自己怀中,她的睫毛细细密密地颤抖,像是蝴蝶扑闪的翅膀,后背氤氲出一层细汗。
他碰到她的手,不同于身体的热度,她的手很冷。
司柏燃皱了皱眉,把她的手放入自己胸前,那掌心如同沁凉的山风,吹入他的心底。
夏烟刚才从亮马河是走着回来的,回来后又在床上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此刻精疲力竭,任由司柏燃为所欲为。
“手怎么这么凉?”他问。
她含糊“嗯”了声,音调有些哑。
“我没在的这段时间又没好好吃饭吗?瘦了好多。”他的手随着话音落在她的腰间。
夏烟不耐地皱皱眉,翻到了另一边。
司柏燃却继续道:“这周五去医院做个检查。”
“你怎么了?”她睁开眼睛,转过身问。
司柏燃趁势再次把她搂入怀中,说:“是带你去检查。”
夏烟闭上眼睛,当做没听到。
……
过了良久。
久到在她几乎要睡去时,手指忽然被套上了什么东西。
夏烟的睫毛快速地眨了眨,但眼睛没有睁开,她放轻呼吸,扮作熟睡。
然而下一秒,有一个又轻又湿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
旁边的人开始抽身,动作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离开房间时不忘帮她阖上门。
听到关门声,夏烟睁开眼睛,在黑暗里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铂金戒指。
夏烟想了想,这是司柏燃第几次想要求婚了?
卧室里静悄悄的,窗帘被风吹起,一抹月色洒进来。
她在黑暗里眨着蓦然泛酸的眼睛。
夏烟摘下戒指,把它小心地放进旁边床头柜的抽屉里,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95章
夏烟离开北京, 是在六月的尾巴里。
离开之前,她和司柏燃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在此之前,司柏燃从未想过, 他和夏烟之间会发生那种面红耳赤、口不择言的吵架。
那天晚上, 司柏燃回来得比平时要晚。
他进门时,夏烟正坐在飘窗前敲电脑。
他走进卧室, 看到墙角竖着的行李箱,他踢了一脚那行李箱,问:“去哪儿?”
“甘肃。”
“去做什么?”
“陈导的戏要拍了,这次我要跟组。”
司柏燃冷笑了一声:“明天就走是吗?”
“嗯。”她看他, 笑了笑,“你怎么知道的?”
司柏燃全身都在发抖, 他极力克制着。
没有人知道,晚上他在餐厅遇到陈志华, 从陈志华口中听到夏烟明天就要走的消息时, 那一刻的愤怒。
“夏烟,你什么意思?”他连名带姓喊她。
“工作。”夏烟从飘窗前站起身,朝他走近。
“一走走半年是吗?”司柏燃想笑, 却又笑不出来,“你究竟什么意思?即使真的因为工作要离开, 不能提前和我说一声吗?今晚我要是不回来, 我要是不问, 是不是明天你又悄无声息离开了?”
夏烟没回答。
这沉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难堪。
司柏燃闭了闭眼, 他往前迈了一步,抬手试图揽住夏烟的腰, 却被她侧身躲开。
司柏燃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绝望的笑:“夏烟你什么意思?现在连抱都不能抱了?”
“我不想待在北京, 待这儿我难受。”夏烟说道。
“我不是说了,再等两年,等两年我把手里的事儿都交给别人了,就好好陪你吗?到时候你想去哪儿都行,不喜欢北京咱就换个地方,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我都陪着你。”
夏烟看着他,忽然摇摇头,说:“司柏燃,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想待在北京,不是因为北京,而是因为我不想待在你身边。”
司柏燃愣怔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看着她:“那你他妈还回来干嘛?”
他很少爆粗口,夏烟几乎不为所动。
她的表情依旧很平淡,却说着最让人难过的话:“回来之前,我的确挺想你的,想我们分手前的日子。可和你再在一起后,我发现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感情早就淡了,我现在不喜欢你了,司柏燃。”
司柏燃站在原地,忽然打了个趔趄,他看着夏烟,不可置信,想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破绽。
可她那么淡定,像是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看向他的一双眼睛里,充满着怜悯。
对,怜悯。
司柏燃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但一定很狼狈,所以她才露出这样的目光。
他想扯出一丝笑,却发现无能为力,全身都在疼,连嘴角都是疼的。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喜新厌旧,没有长性,你一直都知道的。”夏烟说着。
是。
他知道。
可那些年的点点滴滴,他们在一起的甜蜜恩爱,他们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难道都是假的吗?
司柏燃感觉自己整颗心都在被人撕扯着,过往的记忆开始在脑海中回闪,像是老电影倒带,无数个细节乍现。
他越想越痛。
“为什么、为什么……”司柏燃呢喃着。
夏烟突然抬起手,摸到他的领带,她动作缓慢,仔细地、小心翼翼地,把那根领带解开。
她帮他解过那么多次领带,这是最认真的一次。
“司柏燃,我们好聚好散。”领带解开,落到夏烟的胳膊上。
她抬头望着他,目光清明,不带一丝情`欲。
原来时至今日,沉迷于这场感情中的,只有他一人。
她从来、从来都是这么潇洒。
司柏燃的喉咙也在发痛,他不受控制地,问她:“烟烟,我不再逼着你结婚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夏烟闭了闭眼。
今生今世,司柏燃只对一个人让过步,一而再、再而三。
即使尊严落地,他依旧问出了口。
夏烟像是怜悯他似的,照顾他的最后一丝情面,没再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拖着行李箱就要往出走。
司柏燃这才看清原来在他回来之前,她就换好了外出的衣服,原来她今天晚上就想要走。
如果他再晚一点回来,是不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她,连一句解释都听不到。
他拉住她的手,说:“该走的是我。”
Dollar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去,呜呜叫了一声,司柏燃弯下腰,从地上抱起Doll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