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雯顿觉一阵甜蜜。
弗里斯餐厅,巴黎最著名的一家三星餐厅。
食客络绎不绝,可谓是千金难求一个座位。
她同服务生道谢过后,一口气跑上了五楼,进屋后都不曾歇息,就忙着在衣柜中翻找衣服,一边搭配一边懊悔自己来巴黎之后没花时间多买几条适宜出席重要场合的裙子,最后挑中了一条没怎么穿过的浅绿色长裙。
虽然不是薄荷绿,都梁雯觉得昂德应该也会喜欢的。
出门前,她还喷了些淡味的香水。
梁雯还特意去附近的一家品牌店了买了酒。
Champagne Chavost.
产自法国香槟的自然酒,有白花和梨的发酵香。
弗里斯餐厅的整体装修还保留着十七、八世纪的风格,与周围现代化的建筑大相径庭,白色的石筑拱门,门口被修剪成椭圆形的绿色盆栽很是别致,走入餐厅里,到处都是富丽堂皇的装饰,各类古董满是历史的厚重感。
招待生指引梁雯一路前进,穿过了大厅。
最终在最里间的包厢门前驻足。
包厢不仅最难预约,而且消费尤其高昂。
梁雯颇有些担心昂德的钱包。
她挺直腰背,露出了最好看的笑容,推开了门。
坐着的男人抬起头。
眸光像吐着信子的毒蛇。
梁雯一松手,香槟砸得粉碎。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酒的品牌来源于red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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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服务生很快将瓶子的碎片清理干净。
馥郁的酒香还弥漫在空气中, 织起一张清甜的网。
此刻梁雯就站在这网下,鞋面和裙摆上皆沾染了酒液。
狼狈、战栗,无处遁形。
“可惜了这瓶香槟。”程铮霆仍坐在位置上, 面容冷峻,双手交叠着, 语气中好像充满了遗憾,他在方才那惊天动地的响声中连眼睛都未曾多眨一下,不动声色把地梁雯的失态尽收眼底。
气势上先发制人。
他在这方面永远是常胜赢家。
“你怎么会在这里。”梁雯攥紧了手里的裙子。
无须说得礼貌客气,她认为自己同程铮霆之间从来就不存在什么体面, 尤其是在那通电话之后,梁雯更觉得他们已经无形地撕破了脸,那么面对面的时候, 就没必要装出什么老友重逢的动人场面了。
“你确定要站在门口聊吗?”
程铮霆的嘴角浮现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背后墙上的巨幅油画,是某抽象派名家的手笔。
绘制的人形相交、折叠、扭曲。
脏暗的色彩, 纷乱的笔触。
在白色光束的照射下,顶油层泛着阴惨惨的亮。
仿佛是某种庞大的丑恶灵魂蓬勃而出。
梁雯与程铮霆对视了几秒后,提起裙边走进了包间内, 略潮湿的裙摆贴到小腿上,有一种黏腻的恶心感, 如同程铮霆此时一直追随的眼神, 她突然很后悔穿这件绿色的裙子,真的无比难熬。
“多少天了,连句好久不见都不说。”
程铮霆提早起身, 帮梁雯拉开了椅子。
他也不着急回自己的位置, 顺势将手臂搭在了椅背上, 梁雯披散下来的长发就挨在程铮霆的手边, 他抬抬指尖, 只一下一下地轻碰着。
话语密集是典型的标志。
梁雯晓得,他又要在人后发疯了。
一年中的三百六十四天,程铮霆都在发疯。
唯一剩下的一天,还是处于酝酿发疯的过程中。
可她见多了,已经习惯了,而且也不打算再逃避下去了。
“我们是合适说好久不见的关系吗?”
梁雯将手包搁在膝头,转过头定定看向程铮霆。
程铮霆眯了眯眸子,面上不苟言笑,但手上却拽紧了一把发丝。
梁雯默默忍着疼,依然倔强地抬着脸。
她不想再认输了。
没想到程铮霆却陡然松了手上的劲,慢条斯理地抚平西装上的些许褶皱,回到了油画下的主位,那样凛然的姿态一般出现在胜券在握的谈判局上,傲视群雄,血腥厮杀后他从来都是笑到最后的唯一一位。
“巴黎是温柔乡,你都快要乐不思蜀了。”
因为面对的是梁雯,程铮霆还有兴致做个铺陈。
梁雯微微皱紧眉,不想再跟他把圈子兜下去了,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已经把全部的欠款都打给你了,如果这其中还有什么误解的话,今天就全部讲出来,解决掉,也不要再拖拉下去了。”
她生怕一不小心落入了程铮霆的圈套内。
孰不知诱捕的利口已然打开。
“全部欠款?”程铮霆故作疑惑的腔调,可他那双暗含兴奋的眼眸中分明就是在等着梁雯能自己提到这件事,果不其然,他缓缓开口继续讲道:“莺儿,永远别试图跟我耍小聪明,知道吗?”
一张卡忽然被丢出,顺着桌面滑到梁雯手边。
程铮霆用指节叩了叩桌子。
是一种警示。
梁雯第一反应就是昂德查到了这笔钱的来源,她首先担心伊劳迪娅有没有被牵连,随即莫名生出了一种腰杆挺直的勇气,债权人只管收取足额的欠款,还没听说要纠结债务人这笔钱到底是从谁那儿借来的。
程铮霆是完全的生意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这笔钱干净合法,你有什么理由不收吗?”
梁雯铿锵有力地质问。
被质问者忽然笑了,没有任何的恼羞成怒,反而显示出一种疯了似的由衷高兴,他甚至抬起手,为梁雯这番话鼓了几声掌,仿佛是听了一场多么精彩绝伦的辩驳类的公开演出。
程铮霆忽然觉得有意思极了。
梁雯变得比以前生动了。
她终于不再像是一摊死肉,任人捏来揉去。
着重新激发了他的征服欲。
还想再看一次美人低下高贵头颅,卑微讨饶的场景。
“理由,应该快来了。”
程铮霆看了眼腕间的表盘,说了这样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于是梁雯接下来度过了无比漫长的十分钟。
外面有些响动,门再度被推开。
一片白色的裙角先飘了进来。
“程,我没有迟到吧……”
高挑的年轻女孩儿像来赴一场约会,梳高头发,露出了雪白的脖颈,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手臂上挎着的手包精致小巧,是爱氏才出的夏日系列,限量款的奶白色,配她这一身裙子刚刚好。
只是在与梁雯对上视线后,她直接语塞。
梁雯一直绷着的那口气骤然松掉了,不禁颓然地靠在了椅背上。
她终于知道程铮霆为何如此信心满满。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伊劳迪娅。
而伊劳迪娅也是一脸诧异,显然也不知道梁雯会出现。
布局的程铮霆此刻反而成了文质彬彬的主人家,招呼伊劳迪娅坐到梁雯的对面,而后在这一室死气沉沉的氛围内,从容地点餐,甚至还不紧不慢地向服务生询问红酒的熟成年份,最后选了一瓶97年的Romanee Conti.
均价超过千元美金,在这里最终的价格还要上浮些,
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在为胜利庆贺。
“你逾矩了,伊劳迪娅。”程铮霆讲话没留丝毫情面。
他同梁雯之外的人讲话,都是言简意赅的。
伊劳迪娅面如死灰,沉默得过分。
“把钱拿回去。”
程铮霆的话于伊劳迪娅来说仿佛是不可违逆的权威,她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悦,也没有一点辩驳,慢慢伸出微颤的手,将桌子上的那张卡拿了回来,抬眼间与梁雯四目对忘,她选择逃开视线。
“不要再随意插手我的事。”
上餐前,程铮霆最后告诫了伊劳迪娅。
梁雯没见过如此缄默的伊劳迪娅,式微又怯懦。
她像被束缚在画中的美人,装饰靓丽,却毫无自由。
三言两语间,再结合伊劳迪娅的反应,梁雯大致推论出了一个惊人的结果,程铮霆和伊劳迪娅原先就是认识的,而且还是瞒过他们所有人的相熟,伊劳迪娅来探班也不是偶然,而是有所筹谋。
再结合先前伊劳迪娅的说过的那几句话。
我现在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应该不要多久,你就会理解我的意思的。
所以,现在就是这个不要多久嘛。
这是无比煎熬、味同嚼蜡的一餐。
可惜了弗里斯的招牌鸭胸肉。
梁雯木着表情使用刀叉,在火候正好的鸭肉上划出分布均匀的痕迹,却鲜少吃进口中,原本被牢牢锁在肉中的鲜美汁液一点一点渗出,在盘子中央汇聚成了一汪油润的汤汁,泛着晶莹的光泽。
他们三人不像在品味美食。
反而如同新犯在吃监狱的第一餐口粮。
断不开铁窗之外的牵扯,各怀心事。
“哦对,还没互相介绍。”
程铮霆搁下刀叉,突然有些兴致勃勃。
他顶喜欢在吃饭时膈应人。
“这位是我的未婚妻。”
他看向伊劳迪娅。
“至于这位,是我的莺儿。”
他又转向梁雯。
三人之中,只有他面带笑意。
梁雯直接将刀叉搁进了餐盘内。
不小的一声动静。
这顿饭是多一口都吃不去了。
伊劳迪娅起身匆忙离开时,程铮霆连头都没抬。
梁雯只感觉自己再多跟这个神经病共处一室一秒,就能夭寿十年。
在弗里斯的门口,梁雯追上了伊劳迪娅。
夜幕降临,天空已经全黑,小广场上的喷泉也打开了。
灯光璀璨,还挺漂亮。
但此刻的梁雯和伊劳迪娅谁也没心情欣赏眼前的景致,她们僵持着,空气好似在中间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连呼吸声都被吞了进去,无比寂静。
最终,还是伊劳迪娅先开了口。
“请,别告诉昂德,我想自己跟他说。”
从来洒脱自在的伊劳迪娅满眼都是疲惫。
梁雯看出了她的窘迫,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抱住了她。
“伊劳迪娅,跟程铮霆解除婚约吧,千万不要同他扯上关系,别管什么家族利益,商业联姻,你可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可怕的人……”
梁雯只猜出伊劳迪娅和程铮霆认识。
完全未曾料到他们之间竟然还有婚约。
程铮霆能那么坦然地将三人关系揭穿于台面之上,不仅因为他心里丝毫没有脸面二字,还因为他想挑起女生之间的纷争。
最好是歇斯底里的骂战,打破头的那种老死不相往来。
因为他喜欢看这样的戏。
她才不要遂了他的愿。
“你不怪我的隐瞒吗?”伊劳迪娅的声音中透露着满满惊讶。
梁雯哀叹一声,“那要这样说,我也没坦诚啊。”
有过自身的经历后,梁雯完全能理解这些难以启齿的秘密是人心最底处的脆弱,不是想可以隐瞒,而且瞒着瞒着就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了,顶着还算完好的皮囊行进太久,怎么可能再撕扯开,露出底下的丑与恶。
没人能一下子有这样无畏的勇气。
下意识地,梁雯根本没想到什么被隐瞒的愤怒,她只是真心希望伊劳迪娅不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陷入泥沼,再经历一遍自己尝过的那些苦,困死在婚姻中,慢慢枯萎凋谢,成为无足轻重的牺牲品。
梁雯当初也许无法救赎自己。
但至少现在,她想朝伊劳迪娅伸出友善之手。
“谢谢你,雯。”伊劳迪娅回抱住梁雯,说话声有些哽咽。
“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选了,我爱上他了。”
作者有话说:
咱们不搞雌竞,就是要girls help girls!
第四十四章
梁雯与伊劳迪娅并肩坐在喷泉池边。
伊劳迪娅毫不在意高定裙子与粗粝石台的直接接触。
两人后方的池子内淅淅沥沥着, 水柱呈抛物线落下,又变成了储蓄的一部分,偶尔有被甩出的水滴落在池边, 在石面上形成了一个接一个的深色圆点,远看像极了本来的花纹, 不出一会儿又消失了。
斑斓的灯光在她们的纯色裙子上留下五彩的痕迹。
伊劳迪娅望着天,开始讲她与程铮霆的渊源。
“雯,家族的责任比你想象中的要沉重,而且难以推脱, 其实本就不该逃避,我已经享受了二十多年的既得利益,怎么算都轮到我来奉献了。”
富人家的生意没有外人看来那么好做。
他们很早就脱离了钱生钱的初创阶段, 现今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要把基业守住, 就如同是盖一栋永不封顶的房屋,兢兢业业、小心翼翼不是在想何时能封顶大吉,而是要永远往上盖, 往外扩,最好能盖上穹顶, 遍布大地。
守住偌大家业是极度困难的。
股权的纠缠分割, 人心的向背偏动。
动辄就是千万上亿的生意,甚至关乎于一个集团的生死。
两个上层家族的强强联合,是更上一层楼的最快捷径, 也是能守住各自利益的最保险做法, 两方都在相似的背景里长大, 有相似的三观和见闻, 既不用弯腰陪尝底层疾苦, 也不用过于强融进更高的门第。
在这类家庭出生的孩子们,先是洪流的裹挟者,后才能做自己。
伊劳迪娅说到这里时,语气平静极了,是一种过于熟悉的习惯了,“十八岁的时候,我就在想,既然以后总要嫁给门当户对的小子,那为什么不能是一个足够优秀、足够有魅力,我足够爱的人呢。”
然后她就见到了程铮霆。
完全符合她的期望,甚至更甚于她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