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慕从自己带过来的木盒中拿出一个本子,“我原本想着是来将这个送给你的,现在来看,估计也只能是有备无患了。”
那本本子看着平平无奇,但是沈初姒想都不用想,就大概猜到了这到底其中画了什么。
其实寻常人家嫁女大多都会将这物件提前塞到新妇手中,但是因为沈初姒和养母令贵妃关系并谈不上是亲厚,自然也没有准备。
不过后来确实也并没有用处就是。
沈初姒抿了抿唇,突然想到之前有人曾经说谢容珏这人看似多情,实则薄情寡义。
也是。
还未等她说话,宋怀慕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沈初姒。
“我知道了,阿稚。”
沈初姒:“知道什么?”
宋怀慕看着周遭的环境,确认左右无人,才道:“阿稚你还记不记得,从前我在宫中和你讲过的,你在宫中或许知晓的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家中还有个不相熟的弟弟,他好像时常和谢容珏的好友来往,我曾经听过那个弟弟对于谢容珏的评价。”
“谢容珏虽然时常出入云想楼,但是他并不喜欢脂粉味,也从来都不是那些名伶的入幕之宾,京中私养名伶的世家子弟其实不在少数,但是他风流之名在外,好像却并不喜伶人近身。”
宋怀慕之前确实和沈初姒提过这件事,当时她并没有想到数月之后,圣上就将赐婚给他们两人,所以也只是粗略一提,并没有太过注意。
“京中云想楼是什么地方,销金窟般的地方,我虽然不曾去过,但是我也听过那里姑娘家各个都是姿容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算是见多了各色美人的世家子弟,也有常常沉湎于此的。”
这话确实是实话,盛京八景之中,云想楼确实是其中翘楚,风月场中向来都沾着一点儿旖旎,云想楼中满楼红袖招,不仅仅只是世家子弟,就算是沈初姒的几个皇兄,亦有偷偷前往的。
“他从前不让伶人近身也就罢了,现在成亲以后,也没有和你圆房……”
宋怀慕凑近,“阿稚你说,这谢容珏,该不会是——”
“不行吧?”
从前在宫中,几乎没有人会对沈初姒说这些有的没的,更不用说是这样荤素不忌的话来,所以她有点儿没明白宋怀慕的意思,反问道:“……不行?”
“就是身有隐疾,面对美色也能无动于衷,和从前在你殿外洒扫的小李公公一样!”
宋怀慕生怕沈初姒没有听明白,随手将自己刚刚放在桌子上的小册子翻开,随手指着上面的图对着沈初姒道:“就是不能对阿稚做上面的事情!”
未婚贵女身上带有这样的册子本来就是不合礼法,更何况还直接翻开当着别人的面,理直气壮地说着荤话。
沈初姒随意看了一眼上面的图,突然又想到昨夜看到谢容珏时的模样,眼眉含笑,却又不带一丝情意。
这样寡情的人,好像,确实不应当会情动。
沈初姒看了看宋怀慕指到的那页,只回道:“成了亲,就一定要做这样的事情吗?”
“那是自然!”
宋怀慕瞪大了眼睛,似乎对她说出来的话有点儿不敢置信。
“不然这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他若是当真不行,阿稚你也不必吊在这一棵树上,他既然能去云想楼,那你也可以养几个面首,这才叫公平嘛!你若是当真喜欢谢容珏这样的,我要是仔细找找,也不是完全找不到。”
宋怀慕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论断可靠,信誓旦旦地道:“这样一来,我也可以知晓他为什么出入云想楼,却又从不找伶人作陪了,多半就是因为想掩饰自己身有隐疾的事实。我就说嘛,哪有男人成了亲后还能对阿稚把持得住的!”
“这谢容珏,必然是身有隐疾。”
作者有话说:
小宋:被关禁闭是我活该的,别管我了TvT
第4章
盛京的云来赌场在天黑以后,时常都是纨绔子弟常来场所,虽比不得云想楼那样的处处活色生香,但是场内也是热闹非凡。
这样的喧嚣,一直能到天明,有人倾家荡产,有人盆满钵满。
场中处处都是嘈杂的声响,身处其中的,有不少是衣着华贵的富裕子弟,亦有不少是身着朴素的平民,攥着自己手中的那点儿银子,想来搏一把。
而二楼,则就是雅间了,能上云来赌场的二楼的,也全都是盛京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赌资就是动辄上千两银子,放在寻常人家,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目。
“真要说起来啊,还得是我们镇国公府的世子爷有胆量,”有人笑,“你说这寻常人尚了公主,哪有不夹起尾巴做人的,可是谢兄还是胆识过人,成亲一月有余,我也未曾见他怎么回过国公府上!换了我们这等人,哪有这胆识!”
楼上雅间布置清雅,虽说是赌场,但看上去也自带一股佯饰的书卷气。
谢容珏坐在雕花椅上,手中随意地抛着一个精巧的骰子,听到旁人对自己的调侃,也只是略微挑了一下眉毛,似乎并不感什么兴趣。
时常出入赌场的,其实也大多都是纨绔子弟,刚刚说话的人是兵部侍郎的独子顾阳平,似乎是之前喝了酒,说起话来有点儿含糊不清,平日里荤素不忌的话说习惯了,见谢容珏并无什么反应,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顾阳平痴笑了几声,又朝着谢容珏开口道:“世子爷有了家室还成日宿在外面,这么说起来,这素闻九公主殿下之名,见过她的人却少之又少,莫不是圣上突然赐婚,就是因为这九公主之貌羞于见人,这才匆忙下嫁?”
原本在旁的人听闻这话,面色突变,赶紧打圆场道:“顾兄果然是喝醉了,怎么净说些胡话!圣上龙章凤姿,皇室之中具是风采出众,想来九公主殿下也是如此,世子爷这才刚刚成婚,想来也是因为一时并不适应家中有人的境况罢了。”
谢容珏手中的骰子抛起又落下,撞击在木质的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叩击声。
随着骰子落在桌面上,他似乎也没有再将骰子拿起来抛着玩的兴致,倏地抬眼,看向了刚刚开口的顾阳平。
他的眼睛分明带着三分笑意,可是却看得顾阳平脊背一寒。
顾阳平自幼被溺爱着长大,身为家中独子,族中其他人哪有敢不让着他的,不要说是当众给他脸色看,就算是稍有不顺他意都难免要被他教训一番,今日他来这里,自知不是身份最高的,也收敛了几分脾性。
只是酒壮人胆,谢容珏刚刚那一眼看得顾阳平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恼意。
自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吓唬他,不过都是纨绔子弟,他谢容珏又算个什么东西!
顾阳平眼珠一转,突然想到从前在家中听到的一些闲言碎语。
他猛地啐了一口,恶声恶气地说道:“世子爷果然是好大的威风,我倒也什么话都还没说呢,就先唬上我来了,不过就是个生出来的替代品,还当真耍起来威风了!叫你一声世子爷,还真的以为这位置你就坐得稳当了?”
“你们还当真以为他是坐怀不乱,恐怕圣上强塞给镇国公府的,就是个拿不出手的而已,这也好,一个只能耍耍威风的世子,一个拿不出手的公主,当真是天生一对!”
此话一出,场中之人面色骤变,这间雅间内共有四人,除去顾阳平以外,剩下的两人与谢容珏也说不上是相熟,只是云来赌场雅间难进,他们原本也只是结伴来这里小试一把的。
正巧就碰到了谢容珏孤身一人在这里,就想着正好凑个局,结伴赌上几把。
其实谢容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过京中的纨绔子弟向来都是自成一派,所以他们自然也把谢容珏当成是默许了。
谁成想现在赌局未成,就变成了现在这幅局面。
那两人看向谢容珏,脑中想到在京中关于这位镇国公府世子的传言,传言中他时常带笑,也常常出入云想楼和云来赌场,虽然不说是亲厚,但怎么也不至于会对兵部侍郎家独子做出什么事的人。
不过就是酒后胡言而已,好好赔礼道歉,应当也不至于追究。
谢容珏仍然坐在原地,脸上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哦?”
他懒散地将自己桌前的骰子拿起来,然后在空中抛了一下,握在自己手中,看向顾阳平。
“顾公子慷慨激昂说了这么久,想来也是有几分倦了,今日既然是我做东,自然也没有让客人倦了的道理。这里既然是赌场,那不如我们就赌一把来消遣一下。”
谢容珏笑了笑,“就赌大小吧。顾公子若是赌输了,那么今日恐怕就要稍微……”
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吃点儿苦头。”
“而顾公子若是赌赢了——”
谢容珏轻摇了一下头,没有说下去,手指轻微蹭着脸侧,周遭人一时间都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当真并无芥蒂,只有顾阳平看到谢容珏的神色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连酒都醒了几分。
兵部侍郎虽然也是朝中重官,但是比起镇国公府这样的氏族却又实在算不得是什么,顾阳平刚刚借着酒劲胡言乱语,现在看到谢容珏这副模样又突然觉得心里没底起来。
他与谢容珏并无过多来往,虽然传言中并没有人说过这位世子爷生气起来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是他看到谢容珏看过来的视线,额角还是略微跳动起来。
赌?
顾阳平看着他手心的骰子,恐惧突然后知后觉涌了上来,刚刚逞了一时的威风,现在却是当真后悔了。
“我不赌,”顾阳平摇了摇头往后退,准备往门口处退去,“我不——”
只看到一道残影掠过,雅间原本敞开着的门,霎时间阖了起来。
顾阳平好像是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倏地没了声响,他僵硬着脖子回头,只看到谢容珏正巧从雕花椅上起身,手中还在把玩着刚刚掷出去的骰子。
而在自己面前原本敞开却又在瞬息之间阖上的门,就是他掷出去的骰子所致。
如果说先前顾阳平还有一丝残留的醉意,现在却是连丝毫醉意都没有了,想到自己之前说的话,也越发觉得脊背发寒。
谢容珏分明在笑,可是偏偏带着让人如堕冰窟的冷意。
顾阳平语无伦次道:“我,我刚刚说的都是胡话,一时喝醉而已,世子爷大人有大量,应当不会在意的吧,何必和一个醉鬼见识!”
谢容珏却依旧在缓慢靠近,好像根本没有注意顾阳平到底在说什么,骰子握在手中,尾音带着一点儿笑意,“赌大,还是赌小?”
他靠得越来越近,顾阳平的后背几乎要贴上门扉,“我可是朝中三品大臣兵部侍郎顾英垣家中独子!你,你可要清楚我的身份!如果碰了我,就算是镇国公府,你也不好交代的!你别过——”
“唔,猜错了。”谢容珏看了看自己掌心的骰子,“是大。”
那枚精巧的骰子在他的手中瞬间化为齑粉,谢容珏身量很高,走到顾阳平身边的时候,几乎可以俯视他。
“猜错的话,可是要吃点儿苦头的。”
顾阳平还没反应过来,瘦削的手指就扣上了自己的下颔处,骤痛霎时间从下颔处传出,疼得直接往人的脑中钻,骨头的脆响听得人眉头直皱。
顾阳平何曾受到这样的苦楚,刚想喊出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嗓子,只能发出嗬嗬的响声。
甜腥从喉间涌出,顾阳平半张着嘴,下颔好像是被捏碎一般。
顾阳平痛得双眼涣散,然后看到谢容珏一手捏着自己的下颔处,一手将刚刚手中捏碎的骰子,洒进了自己的嘴里。
嘴中的血沫混合着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粉末,几乎让人作呕,可是他的喉间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就连干呕都做不到了。
旁边的那两人看得头皮发麻,久闻谢容珏行事肆意,但是谁能想到,就在京中,他居然毫无顾忌地直接对朝中重臣的独子下手,看着伤势,恐怕是下颔骨都被谢容珏捏错位了!
可他面上,分明是带笑的。
谢容珏撤开手,顾阳平瞬间从门上滑落下去,似乎是被吓昏了,略显臃肿的身体砸到地面上,发出一声钝响。
谢容珏拿出一方帕子将自己手指擦拭干净,然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对着早就已经呆若木鸡的那两人笑了笑。
……见鬼,这人笑起来比不笑还可怕。
“啊,对了。”谢容珏跨过已经瘫在地上的顾阳平,“刚刚那枚骰子价值八百两,等到顾公子醒来,还望两位转告一声,钱款送到镇国公府就好。”
躺在地上的顾阳平刚好挡住了门口,谢容珏连思忖都无,轻描淡写地将他踢到旁处。
木质的门刚被拉开,谢容珏朝着那两人道:“今日多有怠慢,两位若有雅兴,可在此处喝上几杯热茶。先失陪了。”
若不是亲眼目睹之前谢容珏面色带笑地捏住顾阳平的下颔,生生将一个六尺男儿吓昏了过去,或许他们两人还当真以为谢容珏和看上去那般亲和。
肆意妄为,还当真是。
云来赌场外有一辆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马车等候在外,白蔹看到谢容珏从赌场内出来,只见他脸上带着一点儿笑意,风流之气尽显,站于盛京晚间的灯火辉煌之处,好像天生就当是身处其中的世家子弟。
白蔹跟着谢容珏许久,哪里看不出来,今日恐怕是在赌场内,发生了一点儿不愉快的事情。
谢容珏通常在这么笑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心情很好的时候。
“世子。”白蔹低声,“今日还是去别院吗?”
谢容珏唇畔边笑意消了点儿。
“不。”
他顿了顿。
“回府。”
第5章
白蔹听到谢容珏今日回府的时候脸上划过一丝讶然,还是如实禀告道:“刚刚别院传来消息,楚家二公子现在正在别院等您。”
谢容珏抬眼,“楚蕴和?他来别院做什么?”
“听人来报,楚二公子好像有点喝醉了,役人发现的时候正抱着院前的石狮子不肯撒手,只喊着要见您,役人没有办法,只得先行将楚二公子带入院中歇息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