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愿望,一是阿稚,二是阿稚可以如愿。
谢容珏低眼看着她。
沈初姒思忖片刻,随后抬眼看着他,认真地问道:“谢容珏,边关将乱,你是不是想去西境?”
谢容珏之前就知晓这件事多半是瞒不了她,沉默片刻,以后轻声嗯了一下。
阿稚向来都很聪明,这件事或早或晚,她都是要知道的。
沈琅怀当时沉默不语,就已经是准行。
毕竟谢容珏确实说得对,整个中原之中,和独孤珣交过手的只有他一人,况且当初金銮殿上的时候,他执剑确实惊才绝艳,众人都可得见。
武将需要后继有人。
沈初姒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么件事,抬手将酒坛打开,酒的清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她拿过两个小小的茶盅,倒了两杯,其中一杯递到谢容珏的面前。
谢容珏敛眉看着她,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接过了她手中的杯盏。
沈初姒从妆奁中找到一份文书,虽然隔了一点儿距离,但是谢容珏还是看得出来,这是当初的和离书。
当初他自己一份,沈初姒这里也留了一份。
和离书成,夫妻情断,一别两宽。
谢容珏手中拿着杯盏,手指略微收紧了一下。
沈初姒走到烛火旁,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手中的和离书递到火旁。
火焰一点一点地浸没上来。
谢容珏将手中的杯盏放在一旁,看着沈初姒,“殿下不怕日后后悔?”
“一味想着日后会不会后悔,不过是束手束脚,故步自封。”沈初姒手中的纸张逐渐被火焰吞噬,“况且,当初你说过的,不会让我输。我信你。”
她这般坦荡,全然的信任,犹如不可直视的骄阳。
手中的纸页只剩下了一点儿灰烬,沈初姒转过身来,用帕子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
“当初我们成亲的时候,”沈初姒抬眼看着他,“未曾饮合卺酒,甚至你半步都未曾踏入拂江院。”
“欠下的东西,是不是应当一一还给我?”
谢容珏的喉间突起处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后低声开口:“这些……日后也能还。”
沈初姒将酒递到他的面前,“欠人东西,什么时候还,日子当然是我来定。”
谢容珏理智的弦顷刻间崩塌。
自制,理智,全都是空谈。
桃花酿入口清冽,过喉的时候带着一点辛辣。
沈初姒被辣的眼中浮上一层水雾,她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谢容珏连忙上前去帮着她顺了一下气。
沈初姒撑着他的手臂,待到平复了一下以后,突然勾着他的脖颈,吻上他。
谢容珏的手倏然僵在一旁。
他的周遭带着沈初姒身上的清淡香气,带着桃花酿的清冽气息,交织着似有若无的桃花香气。
她毫无章法,只会青涩地模仿谢容珏从前的时候,带着桃花酿的酒意。
美酒醉人,谢容珏从来只饮一杯,今日自己分明只是喝了这么小小一个茶盅,却感觉自己当真有了几分醉意。
他倚着桌案,将她半圈在怀中,而沈初姒的手放在他的脖颈之后。
“你说起之前的事情,”沈初姒撑着他,声音有点儿缓慢,“当初在金銮殿外的时候,我是不是还欠你一个谢礼?”
这就是谢礼?
他又不是练无情道,更不是修佛法的,七情六欲皆有,她这番,哪里算是什么谢礼。
谢容珏哼笑了声,“殿下这么想谢我?”
沈初姒未答,只是原本撑着他的手往下碰了碰。
谢容珏倏然面色顿了一下,喉间上下滑动,垂着眼眸看着她。
“谢容珏。”
“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
作者有话说:
谢狗只会口嗨。
阿稚才是实干派!打倒只说不做的虚伪狗男人!!
第83章
她此时半缩在他的怀中, 烛灯惺忪,汹涌而昏聩的情动恰如决堤的江水,顷刻间浸没所剩无几的理智。
世人皆有七情六欲, 而他从来也都不是圣人。
从前没有湎于那些, 是他从未动心。
天色已晚,她的寝屋中素来清净, 侍女从不擅入, 此时静极, 只能偶尔听到窗外晚风吹拂, 还有院外淙淙而又浅淡的流水声。
沈初姒说完这句话以后,耳廓很红, 心中鼓动着持续不断的声响,犹如嘈嘈切切,珠落玉盘。
后悔吗?
她想,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至多就如宋怀慕说得那样……是在验货。
试试也不是不行。
或许又多少沾着一点美色误人的意味。
她此刻不退不让, 眼瞳生得很亮,无畏无惧,时近夏日,攀附而生的热意似烈火燎原。
谢容珏倏然别开了脸,虽然仍然抱着她, 但是却又稍稍侧过了一点儿身子, 不再朝着她看去。
“阿稚, ”他声音低哑, “不要高估我。”
来日方长, 即便她现在将和离书烧尽, 她抬着眼说着所谓的谢礼, 即便现在是在盛京。
谢容珏低声:“我对上你, 从来都没有什么自制力。所以……少招惹我。”
谢容珏克制地将另外一只手放在身后的桌几上,抵着边缘,手背上的脉络错杂而明显,此时错开视线,不看着沈初姒。
显得好像是她在强迫他一样。
沈初姒手指抬起,抵在他上下滑动的喉间突出处。
谢容珏倏然顿住,眼眉之间没有了往日所谓的春色三分,只剩下了翻涌而又清晰的欲色。
“谢容珏,”她小声,“你是不是不敢?”
她分明带着羞赧,但还是很坚定,又接着对他道:“我已经想好了。不是一时兴起。”
尾音绕在谢容珏的耳际,他拉住她做乱的手,瞳仁倒映着被风吹得晃动的烛火。
沈初姒向来有点儿畏寒,即便是夏日,身上的温度也算不得高,此刻被他拉住的手腕是灼人的热意,熨帖而翻滚的情动。
顺流而上。
犹如疾风骤雨,又如不可窥见的漠北冬雪。
谢容珏好像突然听到自己脑海中,传来一声清晰而轰轰烈烈的,弦断的声音。
他克制地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随后轻声道:“阿稚。”
“我很想将你占为己有,因为对你动心,所以我对你的所求,从来都算不上是清白。即便是你现在对我说你已经想好了,可我还是会担心,你日后会后悔。”
“……我不想你后悔。”
谢容珏一只手放在她的腰后,环住她,另外一只手则是松松垮垮地,拉着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上还带着那对桃花玉的手镯,相碰的时候,会发出伶仃的声响。
细碎,却又清晰。
尤其是此时万籁俱寂,他几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犹如鼓点,一下一下,叩击在所剩无几的理智上。
沈初姒想,她一直都算不上是一个特别幸运的人。
但她很少后悔,所做的决定,一定是自己在某一个瞬间,坚持,笃定的抉择。
她从来都不会故步自封,为着虚无缥缈的以后,而让现在束手束脚。
沈初姒对什么都鲜少表现出特别的喜好,很多人说她性子很淡,看不出什么喜怒,对谁都是这样,温和而有礼,挑不出什么错处。
大抵她所有的叛经离道,只留给了一个人。
“谢容珏,”她指尖点在他的心口处,眼睫稍稍弯了一点儿起来,瞳仁很亮,“我不后悔。”
沈初姒手指往下碰了碰,“况且,这原本就是你欠我的东西。”
谢容珏压了压眼眉,两相对峙片刻,他随后突然打横将她抱起。
沈初姒有点儿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听到他声音喑哑地开口:“……这里,不行。”
蒲双和梨釉担心她的安全,起夜的时候会看看周围的动静。
之前他在这里的时候,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谢容珏抬手绕过她的腿弯,沈初姒骤然腾空,他怀中抱着一个人,在漆黑的夜色之下瞬息而过。
她抬眼,看到天上月色清寒,落在枝叶上,似秋来霜寒。
别院距离沈初姒的院落并不算是很远,只是几个瞬息,他就倏然落在院中,抱着沈初姒,一步一步地踏进屋中。
这处小院是连着寝屋的,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会来到这里。
别院之中的仆役算不上是少,但是没有人会前来谢容珏的寝屋,整个屋中周遭静寂,此时屋中就连烛火都未曾点亮。
谢容珏略微倾身,将沈初姒放下。
随后他点亮了屋中的烛火。
沈初姒这才看清他的寝屋。
比起之前拂江院中那些与布置格格不入的桌柜,这里则是显得有点儿冷淡,沈初姒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寝屋,稍微觉得有点诧异。
他时常身穿绛红的锦袍,容貌又盛极,行事毫不忌惮。
但是他的寝屋却又稍微显得有点冷清,并不什么冗杂的装饰,除了檀木和白色的墙壁,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颜色。
沈初姒其实也有点儿没想到。
相较于曾经的绛月殿,又或者是她现在的寝屋,都是处处下了巧思的,看上去多少都有点儿暖意。
谢容珏从前时常出入人多的地方,她原本以为,他是喜好热闹的。
可是他常常居住的寝屋,却又冷清得过分。
看上去就算说是平常无人居住,也大有人相信。
谢容珏看出她眼中的诧异,笑了声,“殿下不喜欢?”
他并无什么所谓的模样,“那日后改了。”
沈初姒摇了摇头,抬眼看他,“不是,我只是好奇……为什么。”
毕竟她一直以为,他都是一个很喜欢热闹的人,可是现在这里,却又实在是与热闹沾不上边。
他独处的时候,居然喜欢这么一个冷淡而空旷的空间。
谢容珏抬手倒了杯水,先是递到了沈初姒身边,随后一边手中拿着茶壶,一边开口解释道:“从前习惯了而已。”
山上道观的厢房能有多别致,因为是在山上,露水极重,所以晚间就连被衾都是湿寒的。
而他好歹有个住处。
厢房之中大多都没有什么陈设,木质的家具粗粗地用暗色的漆刮上一层,除了床榻,也就只有寥寥几个柜子,就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小道士说,清贫出道心。
他也没有什么所谓。
后来回到镇国公府,拂江院中,桌椅很多都是从前谢和裕用过的,书柜之中也大多都是他从前的手稿。
谢容珏对这个早夭的兄长并无什么想法,只是偶尔会觉得有点儿羡慕。
毕竟他从小是被送到道观之中,被弃如敝履,而这个兄长,却是宠爱加身,和自己的境遇截然不同。
但后来长大,就谈不上是什么羡慕了。
亲缘淡薄,也无所谓。
将别院的寝屋装成这样,其实不过是因为习惯了而已。
热闹,冷清,都无所谓。
刚刚因着从屋外穿梭而来,谢容珏身上的热意未曾消退,他抬手倒了杯水,仰头饮尽。
这么一点儿凉茶,却实在是杯水车薪。
谢容珏手中拿着空了的杯盏,敛眸看着沈初姒。
“阿稚。你现在还有机会反悔。”
“谢容珏,”沈初姒手中拉着他腰上的穗子,“谁说我要反悔。”
“难道本公主是这样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人吗?”
她目光执拗,因着刚刚被他抱在怀中,耳际的发有点儿乱。
而一旁垂下来的头发,像是绸缎,上面散发着浅淡的香气。
他抬手绕过她的发尾,瞳仁带着不可言说的意味,晦暗而隐秘。
寝屋冷淡,像极当初小道士所说的,清贫出道心。
或许是愚钝,谢容珏在清心寡欲的道观之中待了十三年,终究也没有生出什么道心。
又或者,曾经确实有过,但现在她在面前。
乱他道心。
谢容珏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之上。
他的被衾上面沾满了清冽的气息,沈初姒躺在上面,因着背光,谢容珏抵在床边,看不清具体的神色。
她的手指缩了一下,随后,看到谢容珏俯身下来,抬手扣住沈初姒的手腕。
她被他抵在床榻之上亲吻。
谢容珏半跪在床榻边,一只手撑在沈初姒的肩侧,另外一只手放在她的颈侧,修长而瘦削的手指在她的脸侧轻轻触碰着。
因为被压在床榻之上,所以她身上的衣裙显得有点乱,衣上的绶带也顺势缠在一起,而谢容珏仍然衣襟不见散乱。
现在的姿态,委实说得上是意乱情迷。
沈初姒有点儿气闷,抬手在他胸上压了压。
她抬眼,看着此时的谢容珏。
其实和之前有点儿不同。
他瞳仁生得极黑,眼眉生得极好,平时看不出什么情绪,即便是带笑,也不达眼底。
此时半跪在床榻之上,俯身吻她,眼瞳幽深,似晚渊,不可见底。
又因为情动,浮动着一层淡淡的水色。
吻她的时候,又像是戏弄,转而变为有一下没一下的啄吻。
沈初姒眨了一眨眼睛。
之前还说自己自制力不行,现在看来,其实到了此时,也还是能克制。
谢容珏的吻逐渐往下。
沈初姒抬手在他腰间的系带上动了一下,他身上的锦袍倏然也有点儿散乱,生得极为漂亮的肩颈就这么坦露出来。
她勾住他的脖颈,随后在他的喉间突起处亲了一下。
“我盖个章。”她躺在床榻上,眼睛很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吻的,眼睛有点儿湿漉漉的。
“这里以后都归我了。”
谢容珏闻言,闷声笑了一下,“不止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