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在天幕,像是无底的黑洞,好像随时都能将城市吞噬殆尽。
雨终于下了,刚开始还是几滴雨点,然后越下越大,雨水砸到地面,溅起一簇簇小水花。
路上的行人四散奔跑,寻找躲雨的地方。
有些早有准备的人,撑开雨伞遮住大雨的侵袭。
城市的道路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被雨水淋湿。
咖啡厅里坐在窗前的两人,陌生的像是拼桌的客人。
明明只有几天没见,却仿佛分开了许久,再见面也没能立刻找回当初热恋时的状态。
因为彼此都知道这次见面代表着什么。
贺隐在等明妫先开口,他有很多话想问明妫,但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贺隐觉得所有的问题都不重要了。
明妫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推至贺隐面前,“好聚好散。”
言简意赅,只用了四个字,便宣告两人关系到此为止。
何其残忍,是明妫一贯的作风。
或许对贺隐还是有点委婉的,以前的那些人从没得到过“好聚好散”这四个字。
贺隐看了眼桌面上的银行卡,笑了,“以前也这样?”
明妫也笑,“没什么不同。”
“阿妫,我是哪里做的不够好么?”贺隐想解释那晚他们吵架的导火索,“那些资料不是我调……”
明妫却不想去深究了,已经没有意义,“不重要了。贺隐,我们到此为止吧。”
贺隐靠回椅背,漆黑的眼眸落在明妫的身上,“我能知道原因么?”
明妫:“有意义么?”
贺隐点头,“有。”
他们的对话一来一往,完全没有其他情侣分手时的歇斯底里,平静的像是在进行一场谈判。
但到底平静与否,恐怕只有当事人清楚。
明妫搅弄着咖啡,却完全没有喝的欲望,只是不知道手该怎么放,找点事情做转移一下注意力。
很久之后,明妫才缓缓开口,言语中满是对这段感情的不在意和无所谓,“玩腻了,你知道的,我这人本来就是三分钟热度,对谁都很难交付真心。你算是特别的一个,毕竟在跟你谈恋爱的这段时间,我很高兴,希望你能不要破坏这份难能可贵的回忆,体面点,别纠缠。”
“可你之前说过,让我不要离开你。若真有一天我们分开了,让我多缠着一点。”贺隐说道。
“你到底是没有谈过恋爱,”明妫唇角勾起浅笑,三言两语便把曾经说过的话全盘否了,“恋爱中的人呢智商都是负数,缠绵悱恻的鬼话往往是不过脑子的,事后想起来都无比后悔,但是在下一次恋爱中仍然会做出曾经做过的蠢事。”
贺隐手握成拳,但面上情绪半分不露,显然不相信明妫的话,“原因不成立,我一个字都不信。”
“信不信由你,话我就说到这。”明妫停止了搅弄咖啡,美人眼里满是笑意,把两人的这段关系盖棺定论,“贺隐,你以后会遇到很喜欢的女孩子,没必要执着于一段失败的感情。分开只能说明我们不合适,注定了不会在一起。”
贺隐脸色明显不悦,阴沉的像是窗外的天空,漆黑的双眸落在明妫白皙明艳的脸上,“阿妫,你说话真是越来越不好听了。”
明妫耸耸肩,“那我闭嘴。”
很久之后,贺隐才缓声开口,“阿妫,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一起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为什么还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明妫眉头轻蹙,面上显露出不耐烦,“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能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吧?贺隐,你别天真了好么。我就算不跟莫家联姻,以后也会跟旗鼓相当的世家联姻,你不会真觉得我能为了你放弃明氏吧。你也是商人,应该知道商人最重利,玩玩可以,但是以后的结婚对象一定会是门当户对的。我们,哪哪都不配。”
“门当户对。”贺隐笑得讽刺,“所以以前那些都是骗我的?你从来没有真的爱过我,是不是?”
“我不想……”
贺隐打断明妫未说完的话,像是害怕明妫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自己想听的,也害怕明妫对这段感情全盘否认,“看着我,回答我。你说都是假的,告诉我以前全部都是在演戏,你没爱过我。”
掌心传来刺痛的时候,明妫才恍然回神自己愣了太久,而对面的人却一直没有说话,在等她的答案。
明妫感觉到眼眸有点泛酸,知道必须要快点结束了,不然她怕自己忍不住,会搞砸。
指尖更加用力地刺入掌心,想要用疼痛来提醒自己不要心软。
“假的,全部。”明妫以前不屑于撒谎,后来追贺隐撒过很多谎,但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般,感觉心脏被锋利的刀刃一片片切割,血流不止。
痛的人又何止她一个。
“就算你这样说,我还是舍不得跟你分开。”贺隐伸手过去,用指腹摸了摸明妫的脸,言语中近乎卑微,“阿妫,你继续骗我吧,好不好?我不在意,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好了。”
明妫不可置信地看着贺隐,自己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稍微有点自尊心的人都应该选择分手才对。
明妫:“你疯了?”
贺隐轻叹一声,似无奈,“早就疯了。”
*
那天的雨一直持续到深夜,淅淅沥沥拍打着地面,久久不停。
从柳岸回到明家老宅后,明妫又是一周都没出过门。
只不过这次不是被软禁,是她不想动,总觉得很累,动一根手指都要耗费全身的力气。
躺在床上的时候,眼泪总是不受控制的往下流,枕头被打湿,明妫便起身坐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发呆。
在柳岸里说的狠话,好像把她整个人都抽空了。
当天夜里,明妫发起高烧,浑身乏力。
家里的阿姨上来喊她吃饭,才发现明妫的异常。
家庭医生连夜冒雨赶来,给明妫输了液,开了点退烧药。
恍恍惚惚间,明妫感觉有人在喂她喝水,她睁开眼眸的时候,里面满是欣喜。
在看清楚是谁后,眼里的光转瞬间便黯淡下来,然后便陷入沉沉的睡眠里。
与此同时的锦尚澜包厢里,贺隐一瓶接着一瓶的灌酒,周明锴冷眼旁观,不想阻止也不敢。
就是挺心疼他的这些好酒的。
失个恋而已,至不至于的。
不知道喝了多少瓶,贺隐才缓慢开口:“她说都是假的,她没爱过我。”
长时间不说话加上喝了那么多的酒,贺隐的嗓音沙哑到极点。
“但我不信。”自问自答,把周明锴刚想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信不信你们都没可能了。”良久之后,周明锴不怕死地说了句。
贺隐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没听见,自顾说道:“死缠烂打,阿妫会心软的。”
“她不会心软,”周明锴就不明白一件事,“她到底哪里好了,值得你这样放下自尊。”
这句贺隐倒是听清楚了,但他没回答。
是啊,她到底哪里好了。那么绝情。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绝情的人,自己却怎么都忘不了,也不想忘。
周明锴坐到贺隐身边,苦口婆心的劝,“隐啊,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就算再死缠烂打,也没用了。算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
贺隐瞥了他一眼,这会倒是相当清醒,“不会说话就闭嘴。”
周明锴话锋一转,“林阿姨昨天给我打电话,说叔叔身体不太好。”
“跟我有关系?”贺隐仰头喝了口酒,不甚在意。
周明锴感叹贺家父子关系紧张的同时还是不忘当说客,“阿隐,过几天我要去意大利看看叔叔,你跟我一起呗?就当去散散心了,散完咱再回来,死缠烂打,我给你支招,怎么样?”
贺隐:“烂招,不需要。”
周明锴也不管贺隐同没同意,直接默认他答应了,“我订机票了啊。”
第62章
贺隐以为这次去意大利只是短暂的离开, 几天之后他还会回来。
殊不知这次一走,多年没再回到明城。
周明锴说人在失恋的时候应该要远行,去别的城市或者国家玩一玩, 远离伤心地,心情会慢慢变好。
贺隐不觉得这个方法会有效果,这就是典型的逃避。而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即使那天的分手再不体面,明妫说了再多的狠话,贺隐也没想过真的跟明妫一别两宽, 从此形同陌路。
他不会放手,那就永远不会放手。
明明还爱着, 为什么要放手。
贺隐想着给明妫几天的时间冷静一下,自己再去找她。
他们之间还没结束。
在贺隐的认知里,两人只是吵架了。
明妫或许有很多苦衷, 但说不爱了, 说以前的种种都是假的, 贺隐不信。
所以即使吵架分手, 贺隐也想留在有明妫的地方。
之所以跟周明锴一起去意大利, 只因很久没看过林意澜了。
那人生病了,她应该是最难受无助的时候。
贺隐在几天后的早晨,跟周明锴一同前往机场飞意大利。
在候机室里等待的时候, 贺隐给明妫打了电话。
手机号没被拉黑,但是那端却一直无人接听。
贺隐不知道她是看见了不想接,还是没看见。
第一通电话自动挂断,明妫看着屏幕上的未接来电, 抿了抿唇, 有些无奈。
很快第二通便打了过来。
这是明妫第一次见识到贺隐的固执。
两人第一次分手的那次, 明明贺隐没这样的。
她说分手, 贺隐也欣然同意,此后一段时间都没主动找她。
明妫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的。
结果却接连打了好几通电话,好像她不接,贺隐就会一直打到她接为止。
明氏例会,明燚作为明氏子公司的总裁,也要出席。
最近这段时间他会留在国内,至于何时回去,要看明善海怎么安排。
留在国内的这段时间,明燚也要进入明氏工作。
他虽说在明氏总部没有职位,但是作为分公司的总裁,有资格进入明氏。
对外声称回国学习一段时间。
明燚偏头扫了眼明妫再度亮起来的手机屏幕,虽说只有一串数字,但他不用猜都知道对面是谁打来的。
能让明妫那么有耐心,即使不接却也不挂断拉黑,任由对方接二连三的打过来的人,除了那天那个男人,还能是谁。
明燚扫了眼屏幕便收回视线,目视前方,不冷不热来了句:“接吧,万一有急事呢。”
明妫听出了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按掉来电的同时没好气地说道:“你装什么好人。”
“我没装好人,就是善意提醒你一句,”明燚笑了笑,侧头看了眼明妫冷漠的侧脸,“如果你不想接也不想拉黑,那就把手机静音,待会在开会的时候响起来,影响不好。”
明妫冷嗤,虽说面上不显,但言语中还是能听出来那么点咬牙切齿的,“谢谢提醒。”
“不客气。”明燚笑了笑。
明燚手还没碰到把手,玻璃门就被前面一步进去的明妫用力甩上了。
看着在自己面前关上的大门,明燚庆幸自己反应快,不然这张脸就毁了。
明燚轻嗤,对于这种幼稚的行为,不甚在意。
走在两人后面的明厉帆全程脸色阴沉,看向明燚的眼眸里满是愤恨。
一个被明家流放的养子,竟也能跟明妫走的那么近。
不过就算是养子,跟明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那也是明善海的plan B。
爷爷宁愿把明家交给一个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外人,都没把自己列入计划里。
这样一对比,好像是自己更可悲。
与会人员落座后,会议正式开始。
最近明氏即将交到明妫手里,所以这次会议明善海亲自参加了。
等到把明氏正式交给明妫后,明善海便不会再来明氏。
明妫坐在明善海右手边,手机屏幕亮了下,明妫视线落在上面,很久没挪开。
但也没点开,明妫把手机翻过来盖在桌面上。
“看什么呢?走了,登机。”周明锴推着行李箱,发现贺隐一直盯着手机,目光就没从那上面挪开过哪怕一秒钟。
周明锴怎会不知道贺隐在等什么,只是这次,恐怕等不到明大小姐的电话了。
贺隐眉梢紧蹙,有些烦躁,“你先走。”
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几下。
周明锴没见过贺隐那么执着的,这会都打多少通电话了,明大小姐要是想接,早就接了,“不要再打了,又不是不回来了,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滚。”贺隐没抬头,骂了句。
周明锴也不在这讨嫌,一手一个行李箱,先一步去登机,“得得得,我先走,你跟上。”
发完信息后,贺隐才把手机收起来,登机的长廊上人群步履匆匆,拖着行李奔赴目的地。
贺隐慢慢走在人群后面,被接二连三的超过,却也并不着急。
这趟航班他坐过无数次,从明城到意大利,再从意大利返回明城。
每次的飞行都会有归途,这次也不例外。
周明锴说的对,又不是生离死别,几天后就会回来了。
他和明妫来日方长,也不差这几天。
天气还算不错,阳光温暖,光芒洒向大地。
飞机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白线,把湛蓝的天幕一分为二。
贺隐的飞机起飞的时候,明氏的会议将将结束。
明妫看到屏幕上贺隐发来的微信,陷入短暂的失神。
众人鱼贯而出,她坐在位置上一动未动。
【贺老师:阿妫,我有事要去一趟意大利,几天就回。我不会放手,你也别想那么轻易甩开我。我不同意分手,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那结束就不是你说了算的。阿妫,我们没结束。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