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黄粱——春与鸢
时间:2022-09-07 07:36:37

  梁风眉头微蹙,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工作室落成之后,你这是第一次主动联系我。”电话里,传来沈颐洲似是而非的笑,“看来还是我高看你了,以为你要的更多。”
  梁风心头一跳,也才意识到自己自从上次之后,就一直忙着工作室的事情,今天又去了趟乡下。根本没想得起来联系沈颐洲。
  手指不自觉收紧,她声线尽量平稳道:“对不起,家里有点事,去了趟我妈妈家。”
  拙劣的理由,即使梁风知道很快就会被沈颐洲戳破,她还是说出了口。
  可短暂的一刻沉默,沈颐洲却问她:“出什么事了?”
  “我妈妈前段时间生病刚刚出院,这几天又有点不舒服,我去看她了。”隔着电话,梁风说谎的胆子也愈发大了。
  “你爸爸呢?”
  “我没有爸爸。”这句话是真的。
  电话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梁风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并非是因为自己在沈颐洲这里是不是又出什么问题,而是她第一次和沈颐洲提起她的家庭。
  她不想和他说这些,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
  此刻为了讨好、争取到他的谅解而把自己的伤口湿漉漉地摊出来,梁风已觉得过分的难堪了。
  眼眶热得发胀,她不愿意这样博同情。
  至少现在还没到这地步。
  “对不起,工作室这里我会暂时放一放。明天我去找你,或者……或者我现在——”
  “梁风。”沈颐洲忽如其来的话打断了她。
  “你哭了。”
  “没有。”
  “人在哪?”
  “……工作室,”梁风声音发闷,“你不用过来,我现在去找……”
  可她话尚未说完,就听见电话里沈颐洲不容拒绝的两个字:
  “等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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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十七/“为什么不值得?”
  梁风在楼下看见沈颐洲的时候已是临近十二点, 她裹着深灰色的大衣站在写字楼的门外。
  她等了沈颐洲多久,就让自己在这冷风里站了多久。
  站到自己终于头脑清醒,终于把他那句“等着”从脑海里变成没有情绪的两个字符。
  黑色的库里南在黑夜里折射着暗色的光泽, 汽车停在梁风的身侧,沈颐洲开了锁。
  梁风走到副驾,开门。
  车里没有开空调, 沈颐洲抬手开了顶灯。
  倏的一阵刺白, 梁风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车窗缓缓落下,初冬的冷风不停地从沈颐洲身边涌进。
  他将车熄了火。
  打火机清脆的声响,很快,梁风闻到了一阵烟味。
  抬眼,看见沈颐洲也侧目安静地看着她。
  清冷的顶灯下, 他无声看过来的目光织成了一张透明的网。此刻沈颐洲没有开口, 梁风却觉得他已经将她收拢了、包裹了。
  嗓口轻微的一阵痒,梁风还是先开了口:“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
  她避重就轻,不肯再提家里的事情。
  沈颐洲衔着烟,眯眼就瞧着她。
  淡淡的白烟从他的面庞前弥散, 也探入梁风的鼻息。
  然而他就是不开口, 沉默变成无声的刀。
  梁风脸上的风轻云淡很快变成了难以维持的凝重, 眼眸垂下, 很轻地叹了声气。
  再抬眼,沈颐洲已将烟捻在指间,等待她的下话。
  “我有点冷,可以关窗吗?”梁风伸手将大衣的领口拉紧, 语气已是在示弱。
  沈颐洲看了她片刻, 左手按上了窗户。
  短暂的一段空白, 梁风看见他重新点火,打开了空调。
  热气于是扑上梁风的身子,她听见自己说:“我不太想讲家里人的事,怕你烦,也怕你觉得我是在博同情。”
  安静的车厢里,只有低缓的暖气运行的声响。她身侧的风口开得大,吹得乌色的发梢在半空晃动。此刻她说着话,亮白的灯光照拂在她的面颊,也将她的所有神色摊开在沈颐洲的面前。
  她在说真话。
  “为什么不呢?”
  半晌,沈颐洲轻笑着问道。平和的语气竟似有几分鼓励。
  梁风疑惑的目光对上去,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寻一丝他问这问题的缘由,讥讽或是认真,她都想看清了再回答。
  可沈颐洲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微微垂在她脸上的目光连半分波澜都难以窥见。
  她看不清他这问题背后的缘由,梁风已有几分累了。
  被冷风吹过太久的头脑开始昏沉、开始作痛。她觉得自己对这件事太过斤斤计较了,她应该从一开始就顺着沈颐洲,在上车的时候就扑进他的怀里把自己刚刚的话顺着说下去。
  流一些眼泪,博他几分同情。
  或许都比现在这样她“没有意义的较真”要来得好。
  梁风懊恼,可也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做得来,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气氛也就冷下来。
  梁风轻吸了口气,缓声说道:“你或许觉得可笑,或许觉得我是又当又立,但是我的确不愿意拿我妈妈当作博取你同情讨你怜爱的幌子,所以我刚刚说了,我觉得很羞愧。”
  “我觉得自己很下贱。”
  她重新给自己下定义。
  梁风声音里没了情绪,她不愿再去看沈颐洲。
  “对不起,今晚还是被我毁了。”
  她话音刚落,就侧身要去开车门。
  沈颐洲的手却牢牢地攥住了她的小臂。
  他没有收力,像是下一秒就能把梁风的手臂拗断,不废吹灰之力。
  目光陡然转回去,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掐了烟。
  随后,沈颐洲倾身过来,左手拉住她身侧的安全带。
  “咔哒”一声,目光却没挪开,直直地看向她的眼底。
  清冷的气息扑洒在梁风的面颊上,这样近的距离,她竟没有再发颤。
  如此坦荡地回看过去,一如他此刻看向她的目光。
  褪去了似是而非的笑意,只剩赤//裸的沈颐洲本人,看着她。
  梁风因此也像是看到了那天早晨,他从她身后去拿烟,闭目后睁眼的第一瞬。
  意识到这点的梁风心跳骤起。
  而下一秒,下颌被他捏住,唇齿撬开。
  梁风伸手去搡,只被捏得更紧。
  突如其来的吻。
  沈颐洲几乎把全部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似是对她刚刚回话的惩罚,亦或是奖赏。
  最后只能放弃,张口,尽力地回应他。
  仿若安抚。
  不知过了多久,沈颐洲终于慢慢地离开了她的身体。
  梁风枕在他的肩头,缓慢地平息着自己的呼吸。
  沈颐洲没有离开,他依旧定在这个并不舒适的姿势。
  半晌,冷声道:“不想说就不说,犯不着发脾气走人。”
  梁风眼睛睁开,视线落在他白色的衬衫上。
  很久,思绪才终于转回来。
  言语仍是严厉的,但他已经在给她台阶下了。
  心脏一阵“劫后余生”般地虚晃,梁风轻轻抱住他的后背,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今天风吹多了,头脑不清醒了。”
  空气安静下来,这一茬就默认过去了。
  梁风离开了他的身子,沈颐洲侧目看了她一眼,踩上油门往黑夜里去了。
  不长的一段路,车子开进车库的时候才过了约莫二三十分钟。
  沈颐洲熄了火,很久没有再说话。
  副驾上,梁风靠在玻璃上睡得正熟。黑色的窗口倒映出她半边模糊的侧脸。
  沈颐洲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但他没有点燃。
  耳边似是还能听见梁风振振有词地看着他说道:
  ——“你或许觉得可笑,或许觉得我是又当又立,但是我的确不愿意拿我妈妈当作博取你同情讨你怜爱的幌子,所以我刚刚说了,我觉得很羞愧。”
  ——“我觉得自己很下贱。”
  沈颐洲目光看向梁风,明亮的顶灯下,她慢慢睁开了双眼。
  脆弱、易碎、无可防备,是沈颐洲给梁风下的定义。
  而他也并不否认,在叫梁风“等着”的那一刻,沈颐洲已为他们之间写好了结局。
  因他实在是看过太多。
  博取怜爱或是真情流露,他其实并不在乎。
  在那些女人靠在他怀里流泪、倾诉的时候,沈颐洲不会感觉到任何的共情、或是悲伤。
  更多的是思绪漂移般的失神,和信手拈来的“抚慰”。
  而后,过不了多久,他便不会再与她们联系。
  他觉得厌烦。
  以为梁风也是这样的。
  她明明可以的,却没有这样做。
  看向梁风的目光于是更深。
  冥冥中一种不可言说的巧妙,梁风其实有很多次就快要行差踏错、让他彻底厌倦的时刻,可偏偏在最后一秒,她都能以一种最真实的姿态逢凶化吉。
  她绝非什么圆滑、聪慧到能让沈颐洲都找不出错的人,相反,她甚至远远比不上任何一个曾经在沈颐洲身边待过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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