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知远!”梁风身子忍不住发抖,“你至少应该担起一些你作为儿子的责任。”
常知远紧紧地抿起嘴唇,半晌,才又开口说道:
“我只能说我尽量。”
“对了,这次是严琛让我回来帮忙劝劝的。”常知远又补充了一句,随即后退了两步,转身朝电梯口去了。
梁风眼眶涩得发胀,她靠着墙边缓慢地平息了呼吸,才转身走进了病房。
梁珍还在睡觉,频繁的染发已经遮不住她两鬓的白发。梁风坐在她身侧,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
梁风记得,五岁那年梁珍认识了一群好朋友。那时候梁风的父亲刚刚过世,她们孤儿寡母多受人欺负。是那群朋友帮着梁珍,给她们寻了个落脚的地方住下。
有一段时间,梁风常常和这些叔叔阿姨一起吃饭,他们都很热情,一口一个“小风,小风。”
后来,其中一个人说要去深圳做大买卖,请大家帮忙借点钱。每个人都纷纷慷慨解囊,梁珍就是再难也记得别人当初对她的好。
于是便跟着那伙人去了一家高利贷社借钱。
梁珍见大家都借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她也帮着借了三万块钱。
谁知道没过几天,那群借高利贷的人就上门,告诉梁珍你欠了三十万。梁珍慌慌忙忙地去找那些“朋友”帮忙,却发现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人了。
她被骗了,被骗得彻彻底底。
因为一点“帮租房子”的恩情,她被骗了三十万。
而如今,因为当年那“常满德帮还三十万”的恩情,她又一次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梁风无法否认,她何尝不也是梁珍不肯离婚的原因之一。
离了婚,就只能拖累她了。
梁珍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
她清楚地知道常满德的德行,却咬着牙把一切都忍了下去。
梁风眼眶微微发烫,她别过脸去,不想梁珍醒来看见她的模样。
无由地,又想起梁珍那天把那枚顶针送给她。
——“小风啊,恭喜你。”
手指擦过湿润的眼眶,梁风很长地呼了一口气。
心脏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沉闷地跳动在胸腔。
她想要拿回她的顶针。
梁风想着,就起身走出了病房。
推开楼梯间的大门,清冷的风在空旷的通道里流窜。
梁风站在床边,给沈颐洲打了一个电话。
第一通没人接。
梁风有些出神地望着手机上“佛手柑”三个字,忽觉自己是否太过冲动。
正打算回到病房,沈颐洲的电话就重新进来了。
她呼吸下意识屏了片刻,抬手,接了起来。
“喂。”
“我还在想梁小姐什么时候舍得给我打电话?”
电话里,他声音依旧带着清淡的笑意。
仿佛他们上次是愉快地分开,从未有过任何的不和。
他要翻篇,她也就翻篇。
梁风靠在窗边,开口道:“我的顶针…在你那吗?”
“在。”他承认得干净利落,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是否欠妥。
“能麻烦你交给阿姨吗?我找个你不在的日子去取,也免得你见我心烦。”梁风缓声道,“又或者麻烦你给我寄个同城快递,选到付。”
电话那头,沈颐洲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我选第三种。”
梁风心跳莫名地加速,她手指微微握紧,听见沈颐洲说道:“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我不想麻烦你。”她坚持道。
“你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话里不容拒绝的强势。
“你现在在哪?”沈颐洲问。
梁风朝楼下看了眼,“新华书店。”
“哪家?”
“市医院对面那家。”
她说完,沈颐洲就挂了电话。
梁风随即走到护士站,请护士帮忙看着梁珍,如果梁珍醒来就给她打个电话。然后快步朝电梯去了。
穿过马路,很快来到了那家新华书店。
临近年关,来看书的人并不多。空旷的书店里零散地坐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学生。
梁风随便走到了一个书柜前,心不在焉地等了起来。
透明的大门将街上的景色一览无余地展示开来,却隔绝了所有的喧嚣。阳光卧进宽大的书柜上,有种抚慰人心的作用。
梁风渐渐地静了下来,她在书柜上随便挑了本书,是一本意大利旅游指南。随手翻了翻,被里面旖旎的风景吸引。
“喜欢哪个地方,下次我给你当导游?”
沈颐洲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梁风倏地回头,吓了一跳。
午后明亮的阳光照在他的半边侧脸上,他站在梁风身后微微弯腰,伸手越过她手臂去拿她手里的书。
因此像是将她半环在胸前,而她前面是高大的书柜,实在是无处可逃。
可他偏偏一副认真的模样,眼角盈着明亮的笑意,漫不经心地问道:“尼斯我比较喜欢,天气热点我们去那里?”
梁风把书从他手上拿回来,合上放进了书柜。
身子微微侧开,从他的怀里挣了出来。
“你喝酒了?”她问。
沈颐洲扬扬眉,凑近她。“有味道吗?”
他俨然一副亲昵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梁风往后让了让。
“我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沈颐洲站正了身体,淡声反问她。
梁风蹙眉:“我的顶针?”
“我没带。”
梁风几乎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回答,可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像是故意要戏耍她。
压着欲起的怒气,梁风低声道:“你骗我。”
沈颐洲眯起双眼,笑容在一瞬间收敛,沉声道:“难道不是你先骗的我?”
梁风瞳孔微微放大,又听见他几分冷意地说道:“我左右环顾了一周,觉得你应该是来医院,而不是在这个破书店看书。”
-
梁风抵不过沈颐洲坚持,带着他回了医院。
沈颐洲在医院旁边的花店买了一束花篮。
回到病房的时候,梁珍还没有醒来。沈颐洲把花篮放在床头,站着环顾了一下病房。
“有点简陋。”他毫不留情地点评。
梁风没有理他,她帮梁珍把被子掖好,又确认了下打点滴的速度不会太快。
“这下我没骗你了,你也该把东西给我了吧。”梁风小声对沈颐洲说道。
“你妈妈什么病?”
梁风有些恼,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
“不知道,没确定。”
“梁珍,急性肾炎引起的心悸。”沈颐洲照着床位的病例卡读了出来。
梁风:“……”
梁风此刻觉得,沈颐洲或许只是来玩弄她的。他不是把那天的事忘了,他是记的一清二楚,所以现在才来三番五次地玩弄她。
可梁珍是她的底线。
“沈颐洲,请你出——”
“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肾脏移植方面的专家。”沈颐洲忽然开口。
梁风愣在了原地。
他笑了笑,“陈志和,你有没有听过?”
梁风沉默地看着他,判断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颐洲就慢条斯理地点开了手机,搜出了陈志和的词条。
梁风没忍住,还是走近了他。
沈颐洲把手机递给她。
梁风心脏一跳,觉得把他的手机拿在手里,实在是有些僭越的意味。
可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陈志和的简介吸引。
他年轻时就是极有名的肾脏移植专家,后来带着团队去了英国,攻克过很多重大疑难手术,算得上是世界顶级的专家。
梁风抬眼重新看向了沈颐洲,她不敢问,害怕期待起来,失落会变得太过剧烈。
沈颐洲把手机收了回来,说道:“年后有机会一起飞伦敦吃个饭吧。”
“你认识他?”
“算是我叔叔。”
梁风又沉默了下去,即使此刻梁珍的病情并未发展到那个程度,可她仍忍不住替梁珍早做打算、多做打算。
沈颐洲等了她一刻,手指轻轻抚上了她的肩头。
“顶针就在我车里,你随时下去拿?”
梁风偏头看了看梁珍,而后点了点头。
“现在,行吗?”
“你说了算。”
梁风跟着沈颐洲出了病房门,离开之前又去护士台确认了下梁珍大概什么时候会醒来。护士说估计下午四五点能醒。
沈颐洲笑说:“那你还能去我那吃个下午茶。”
梁风看了他一眼,没回话。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不远处,沈颐洲的车在路边停靠着。
他们两人坐进了后座,沈颐洲抬手关上了隔绝驾驶座的隔板。低缓的机械声过后,后座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梁风觉得耳膜沉闷作响。
沈颐洲伸手拉过梁风的手,袖子提上去看她手腕。
纤细白皙,已没有了被束缚的痕迹。
梁风任由他看,只问:“我的东——”
可她“西”还未说出口,沈颐洲就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了座位上。
另一手捞到腰后,用力,就让梁风紧紧地贴住了自己。
吻来得凶而急。
仿佛黑夜里吞噬山脉的巨浪。
梁风挣了一下,完全地落于下风。
唇齿随后被撬开,灵魂便轻而易举地跟着柔软的唇舌被一同吮吸了过去。
太过熟悉的气息了。
梁风竭力克制住自己的理智,可愈发稀薄的氧气和他滚烫的拥抱在顷刻之间就将她推下了挣扎的悬崖。
是否也将他的强势当作她内心深处已然蓬勃蔓延的渴望的挡箭牌,装作无法抵抗,所以束手就擒。
不知何时,车子开了起来。
梁风眼神失焦,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明晃晃的太阳虚化成了一片白色的印记,她手指紧紧地抓住沈颐洲的肩膀,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