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黄粱——春与鸢
时间:2022-09-07 07:3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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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二十四/补偿
  不知是否夜间思绪容易发散, 梁风竟从他这话里察觉出微妙的颓靡。
  她静了一刻,问道:“你过年不和贺忱他们吃吃饭打打牌?”
  沈颐洲瞥她一眼:“你过年别人不过年?”
  “那别人过年你不过年?”
  沈颐洲眉头蹙起:“你在这跟我念绕口令呢?”
  梁风笑了起来。
  安静的夜里,一丁点声音都能轻易被放大。
  沈颐洲既觉得舒坦, 又觉得无端烦躁。
  翻了翻身,索性起来。
  “你去做什么?”
  “抽烟。”
  “今天抽得不少了吧?”
  沈颐洲垂手去拿烟:“还不是因为等你?”
  梁风闭了口,却无法否认, 她心口有淙淙的暖流淌过。
  应该是甜的, 可她不敢去尝。
  沈颐洲绕去了卧室的阳台,窗户敞开。梁风看见他睡衣被吹得微微鼓起。
  黑色的夜幕下,他仿佛也完美地融合了进去。
  月色照来的一点光,洒在他挺阔的双肩上。
  指间一点猩红的烟火在冷风中像是信号灯般明灭,他侧脸, 深吸一口。
  然后缓慢地吐了出去。
  梁风想起自己第一次要去见沈颐洲那天, 她站在酒店的某个房间里,也是这样看着窗外。
  那家酒店临海,窗外就是漆黑的大海和海上明灭的信号塔。
  那时她在想什么?
  梁风已经不记得了。
  可她现在想的。
  她知道得清清楚楚。
  她想走到他身边。
  身体比思绪更快一步做出反应。
  梁风赤足,安静地走到了沈颐洲的身边。
  他瞥见,便抬手把窗户关上, 牵着人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透明的玻璃外, 无数盏明灯变成了镶嵌山河的碎钻。宽阔的车道上, 每辆车都是一颗发光的金子, 在看不见的河流里徜徉向前。
  梁风被他从后抱着,趴在窗户上痴迷地眺望。
  体温透过单薄的睡衣传递到她的身上,一切都是极致的安静。
  窗户上倒映着半透明的他们,梁风抬眼, 看见了窗户中垂眸看向她的沈颐洲。
  视线在玻璃中交汇, 一种诡异的奇妙。
  他们分明没有对视, 却又那样专注地看向对方。
  梁风笑了起来,伸手要去拿他的烟。
  沈颐洲手一让,低头,吻了上去。
  一个简简单单的吻。
  谁也没有往其他地方去。
  只觉得此刻安静极了,站在漆黑的窗边,夜晚的光亮分一点照拂在他们的身上就足够了。
  他温热的手掌按在她的身后,像是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
  梁风逐渐沉湎在这种温情里,可下一秒,忽然心跳如惶。
  即使他们明明有过那么多次激烈近死的缠/绵,可当下这一刻,却叫梁风彻底地开始畏惧。
  畏惧这种相爱很多年后才会有的平淡时刻,畏惧这种历由时间和年月才会有的合拍默契。
  可他们分明不是,可他们分明不是。
  梁风低头,轻轻地推开了沈颐洲。
  “我有些困了。”她说。
  随后,小步地走回了卧室。
  -
  第二天梁珍出院,梁风索性就和她一起下乡了。
  沈颐洲没意见,只问她要不要叫司机送。
  梁风说那可就出大事了,昨天那束花和晚饭都叫梁珍问了半天,今天再找车送,怕是沈老板日后不好摆脱她了。
  沈颐洲笑笑:“我几时说过要摆脱你了?”
  梁风打哈哈:“多谢沈老板抬爱。”
  电话结束,梁风跟着梁珍一起去了车站。
  年二十八,车站已没什么人。
  车厢里空空落落地散坐了几个下乡的散客,梁风和梁珍坐在前排的左边。
  放在脚边的袋子里是梁风早上帮梁珍买的新年羽绒服,梁珍自己舍不得,总说不需要。
  梁风没告诉她价格,说是工作室打板多出来的样衣,不要白不要。
  两人相互依着,晒着冬日里的大太阳几分困倦地回了乡下。
  一到家,就看见常知远站在院子门口抽烟。
  他见人回来,就上来帮忙拎东西。
  梁珍回了屋子,不知道要和常满德说些什么。
  梁风看了眼常知远,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
  门前一条笔直的水泥路,直通北边一片漫无边际的鱼塘。
  “你看过常满德欠的帐了?”梁风偏头去看常知远。
  常知远抽了一口烟,声音有些哑:“看过了,昨天还去了工厂一趟。”
  梁风也不和他委婉,直说道:“我妈快被常满德拖累死了你看到了吧?生病不愿意给她治,欠债就疯狂压榨我妈妈。常知远,你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
  常知远没说话。
  梁风:“自从我知道常满德欠债以来,我几乎所有的工资都拿来补贴他,就恳求他让我妈妈轻松一点。可你也知道我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她一天还是常满德的妻子,她就一天放不下这个根本不属于她的责任。”
  “小风,对不起。”常知远把烟掐了,丢到了路边。
  他低头看着梁风,声音沉缓:“我知道你恨我,我一走了之把他们都丢给了你。但是我也是有苦衷的,我老婆现在还在越南待产,这几年生意不那么好做,我实在也没什么钱帮助你。这次要不是严琛求我回来看看你们,我是不可能回来的。”
  他嘴唇抿了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我看看我尽力能凑多少钱吧,但是过几天我就得走了,我老婆要生了。”
  常知远说完,就直接转过了身子。
  萧瑟的冷风中,他走得毫不犹豫。
  想来人都是自私的。
  梁风不禁觉得悲凉,却又不知道要从何开始指责。
  她又有什么资格?
  回去的路上,梁风接了个电话。
  打电话的是一个帮她转卖二手的销售,告诉她上次那两支爱马仕的包已经转卖出去了,钱应该很快就会打到她的卡上。
  梁风说了谢谢。
  面色如常地朝前走去。
  她一直都在把沈颐洲送给她的包包、项链有选择地转卖出去。沈颐洲从来没过问过她的这些东西,她甚至相信,他根本不记得送过她些什么。
  所以那些转卖而来的钱她除了给一部分给梁珍,剩下的全都被她存了起来。
  她到底能从沈颐洲这里获得多少?她不知道。
  可她希望,在她离开的时候,这笔钱足够叫她带着梁珍离开常满德。
  梁风一路无言地走到了路的尽头。
  抬脚踏进院子里的时候,被门槛狠狠地绊了一脚。
  她重新站稳后,近乎出神地定在了原地,随后感到一股剧烈的痛意陡然从身体内部升起。
  她抿紧嘴唇,看向空无一人的庭院。
  发现这剧痛并非来自她的脚踝。
  ——而是她的心底。
  年前的时间过得很快,说起来,一家四口甚至比不上陌生人。
  只有梁珍忙得开心,说常知远难得回来一次,一定要好好过个年。
  年三十的时候,常满德和常知远在屋子里看春节联欢晚会。梁风就在厨房里帮梁珍弄晚饭。
  梁珍做的是她最拿手的羊肉饭,米饭拌着先炒制好的羊肉一起下锅煮,四十五分钟之后再闷半小时,羊肉的油香就完全地浸入到米饭里了。
  电饭锅一闷好,梁珍就叫梁风去盛饭。
  梁风应了一声就去拿碗。
  梁珍把锅里的菜都一一盛起来,忙活了好一会,看见梁风还磨蹭在电饭锅前。
  “发呆呢,小风?”她走过去。
  梁风一吓,回过头笑了笑。“没有,我马上就盛好了。”
  年夜饭也如梁风想象得一样无趣,有常满德在,她无论如何都是开心不起来的。
  只有梁珍在努力提出话题,不停地给常知远夹菜,体谅他大老远跑回家太辛苦。
  后半场,梁风开始有些心不在焉。
  米饭吃了小半碗实在是吃不下了。
  梁珍低声问她:“是不是胃口不好?”
  梁风顿了一下。
  梁珍随即端起自己的饭碗闻了闻:“味道还是你以前喜欢的那个味道啊,每回过年你都能吃一大碗呢。”
  梁风目光又重新落回到自己的碗里,忽的,她将饭碗往前推了推。
  “我晚上还有些事,先走了。”
  梁珍一愣,连忙跟上她起身出门的脚步。
  “这大晚上的你去哪里?”
  梁风头也不回地先去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个袋子。
  “妈,我回一趟燕京。”
  -
  叫司机此刻来接她,梁风属实过意不去。
  好在来回一个小时的路程,没有把他整个晚上都占去。
  下车的时候,梁风包了一份红包给司机,司机笑了笑,婉拒了梁风的好意。
  “梁小姐,这是我应该做的。”
  梁风拗不过他,只能又说了好几遍谢谢。
  随后拎着手里的袋子朝别墅的门口去。
  抬手输了密码,一串清脆的电子音响起,大门开了。
  整幢别墅似是已经进入了深夜,她站在漆黑的玄关,只有一点屋外照来的昏黄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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