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黄粱——春与鸢
时间:2022-09-07 07:36:37

  梁风在门口静站了好一会。
  很难说,她现在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既怕他在家,她的出现是否会让他觉得过分的殷勤或是多余。
  又怕他不在家……不知道这个晚上他是如何过的。
  此刻安静到极点的客厅似乎也将时间静止了,她长久地站在黑暗里,迟迟踏不出这最后一步。
  呼吸渐渐变得绵长,也变得些许沮丧。
  火星燃起来就那么一瞬,而后就是湮灭。
  她抿了抿嘴唇,正准备转身的时候——
  “啪嗒”一声轻响。
  二楼客厅的灯被人忽的打开。
  明亮的灯光顷刻就从上倾泻而下,梁风微微眯了下双眼,随后看见了缓步而下的沈颐洲。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睡衣,衣扣没有扣到最上面露出一片苍白的皮肤。
  步伐似是走在浓重的烟雾里,明明沉稳却又有几分难以描述的漂浮。
  梁风觉得她看到的是一个幻影。
  直到沈颐洲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瞥了一眼她手上的袋子,几分淡笑道:“怎么忽然上我这来了?”
  梁风微微回神,“吃过了吗?”
  “吃过了。”
  “吃了什么?”
  沈颐洲蹙眉:“不记得了。”
  梁风笑了起来:“那看来我白来了。”
  沈颐洲又去看她手里的袋子,“你带的是什么?”
  “刚做好的羊肉饭,你还有胃口吗?”
  沈颐洲安静了好一会。
  梁风又说:“盒子是我新买洗干净的,米饭也是盛的第一碗,不是剩的。不过如果你今晚吃不下,也没——”
  “好吃吗?”他问。
  梁风眉眼缱绻地笑开了。
  “好吃的。”
  拎着饭盒到了厨房,梁风开火放了一只小锅,米饭倒进去,随便炒两下热一热,香味很快就出来。
  沈颐洲没在厨房待着,梁风以为他洗过澡不愿再沾染油烟。
  饭做好之后,她端去了客厅。
  正要上楼去叫人,却看见沈颐洲已重新下了楼。
  梁风随意一瞥,瞥见他手上一抹红色。
  没等她胡乱的猜忌,沈颐洲已走到她面前递了过来。
  一个写着“恭喜发财”的红包。
  梁风被彻底逗笑。
  “我不过送顿饭,沈老板的报酬也太过丰厚了吧?”
  “钱不重要,这红包重要。”
  梁风一愣。
  “找了我好一会,还是去年有次贺颜来我才弄来的几个红包。”
  梁风哦了声,故作吃醋地说道:“原来是贺颜小姐剩下的才给我?”
  沈颐洲扬眉笑起来:“你和她吃什么醋?”
  梁风接下红包,继续语气酸溜地演下去:“没啊,我又没资格。人家打牌你是把把喂,我打牌你是把把坑。”
  沈颐洲笑得胸膛微微发振。
  温黄的灯光下,她嗔怪的表情也变得极为的鲜活,飞起的眼尾斜斜地睨着他,手上却还捏住他刚给的大红包。
  沈颐洲将人搂进了怀里,气息扑洒在她耳畔。
  “那我今晚也喂你牌,让你赢个够?”
  “哦?那沈老板今晚打算输什么给我?”
  梁风笑着问道。
  她原本就是顺着沈颐洲的话随口这么一说,可下一秒,却看见沈颐洲微微俯身,靠近了她。
  他身上有洗澡过后洁净的气息,此刻脸上竟没有了那种叫梁风习以为常并且心生安稳的笑意。
  而是一种叫梁风几乎难以耐受的认真。
  梁风不自觉错开了目光。
  听见他说:
  “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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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二十五/节点
  “我没想要你什么。”
  梁风想说这句的, 可她没资格。
  静了一秒,梁风笑着迎上了他的目光。
  “那我要你今天晚上陪我守岁。”
  沈颐洲站在一侧,许久没有说话。
  他目光淡淡地落在梁风的脸上, 有那么一刻,梁风觉得他是要拒绝的。
  可她还没把那句“不想就算了”说出口,就听他仿若真的困惑般问道:“守岁就这么有意思?”
  梁风眉头皱了一刻, 笑出了声。
  “守岁没什么意思, 我觉得更多的是一种仪式感。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罢,生活如果总是平淡如水,往后回想起来就会找不到节点,觉得茫然。”
  “所以我喜欢守岁, 每年的除夕都是我往后会回想起来的节点, ”梁风拉着他坐到了餐桌边,“不过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拒绝我。”
  沈颐洲靠在座椅里,神情几分懒散地看着梁风。
  随后没什么情绪地哼笑了两声:“你歪道理倒是有一堆。”
  梁风抿唇笑,又听见他说:“不就是陪你熬个夜, 那么多理由。”
  他说完自顾自拿了筷子吃饭。
  梁风撑颌, 就在一旁安静地看他。
  暖黄的灯光下, 他垂下的眼睫在脸上打出了一片昏暗的阴影。他吃饭的时候大多安静, 喜好很难从脸上看出来。
  这种氛围实在温情。
  叫梁风想起了梁珍,每每梁珍看着她吃饭的时候,是否也是此刻的心情。
  一种尘埃落定的稳妥,连眼尾都染上过分明显的笑意。
  可也无端地, 叫梁风心里瞬间生出酸涩。
  如果她今晚没来, 他是不是就一个人睡了。
  知道她没资格同情他, 也知道沈颐洲或许就真的不关心这个节日。
  可她仍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像是已经起步的摩天轮,巨大的惯性叫她无法停下来。
  “味道怎么样?”她忍不住开口问。
  沈颐洲抬眸看她:“你做的?”
  “不是,是我妈妈做的。”
  “你会吗?”
  梁风愣了一下:“会的。”
  沈颐洲又重新低头去吃饭。
  “那你下次别做意面了,做饭吧。”
  思绪一刻凝滞,随后喜悦像涌出的春水漫山遍野。
  梁风几乎憋不住笑,目光垂下去,抬手贴住了自己微热的脸颊。
  定是屋子里暖气太盛。
  沈颐洲吃完饭,就先去了洗手间。梁风便走上二楼,在客厅里给梁珍拨了个电话。
  电话里梁珍语气几分调侃:“是在那个沈先生身边吗?”
  梁风垂眸无声地笑,语气还是有些克制:“我或许明天…后天回去?”
  梁珍的笑声通过电话传出,梁风有些担心被沈颐洲听到笑话,于是谨慎地调小了音量。
  目光本是随意朝楼下一瞥,看他有没有从洗手间出来,却意外听见了两声清脆的门铃声。
  不一会,便看见沈颐洲走到了客厅。
  耳边,梁珍还在说话。
  “不用急着回来,你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们打算带他去你爸爸那边的亲戚家里坐坐,你最不喜欢了,晚点回来也好。”
  梁风在电话里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注意力已完全地投去了楼下。
  沈颐洲缓步走到门口,抬手开了门。
  进来的是一个梁风从未见过的女人。
  一身浅蓝色的呢子大衣,内里似是一套米白的粗呢套裙。梁风看不太清,但觉得像是C家今冬新出的秀款。小腿细而长,裸在外面,脚底是一双银色的高跟鞋。
  面容看着像是四十多的女人,但是保养得极好,身姿绰约。
  梁风一秒钟就否认掉她或许以前跟过沈颐洲这个想法。
  且不说年龄,她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富贵人家的气息,一种和沈颐洲完全一致的气息。
  电话那头梁珍似乎又说了些什么,梁风只听见她最后叫她晚上注意保暖,明天记得要吃汤圆。
  梁风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结束了电话。
  二楼沙发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楼下整个客厅的全貌。
  此刻梁风坐在沙发里,目光越过沙发的边缘往下去,看见沈颐洲状似随和地领着那个女人坐到了沙发上。
  沈颐洲身子完全地靠进沙发里,垂手,从一侧的茶几上抽了一支烟出来,捻在指间。
  轻笑道:“这么晚,还劳烦您过来一趟?”
  空旷的别墅里,他声音清晰得可怕。
  刚刚那种叫她眉间不自觉弯起的温情在顷刻间消散了。
  体温随之降了下来,梁风知道,她不该继续留在这里了。
  “颐洲,你别怪妈妈。”
  那女人的声音何其的温柔,她明明什么都没解释,却有种叫人不忍指责的魔力。
  梁风的脚步被她这句话绊在了原地。
  “我也是怕你这晚上有客人,所以才挑了这个时间。”那女人又说道,“我最近还在和你爸爸协商,他不肯原谅我。颐洲,你知道妈妈的难处的,我们萧家丢不起我这个人。”
  她声音已有了些许的哽咽:“年后,你再帮妈妈和你爸爸好好说说,行吗颐洲?”
  客厅里,突兀地又响起沈颐洲的一声笑。
  梁风不禁想起很小的时候梁珍带她去看过的一场戏——《六月窦娥冤》
  戏曲的最后,舞台下起劣质的假雪。
  早已哭干了嗓子的窦娥瘫倒在茫茫雪地里,忽然发出了响亮的大笑。
  那时她不解,问梁珍为何都窦娥这么的伤心却还是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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