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里无望的悲哀,和那年离开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谁知道,不过出差的这些时日,梁风已办成了她曾经连做梦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时装秀。
好大的排场,好威风的秀。却连一个字都没告诉他。
那是不是如果没有她意外晕倒,沈颐洲也就不会露面。她也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自己,不告诉他,沈颐洲已愿意为她做到这样的份上。
甚至叫他差点误信谣言,以为她已怀孕。
严琛已无法分清他身体里燃烧的是愤怒还是妒火?
原本以为他们已经要分开的,想说分开也好,分开也好。反正他拿到的已经不少。
却没想到,如今还能看见他们琴瑟和鸣、相亲相爱的模样。
严琛打开家里的门,伸手就把梁风推了进去。
空荡的家里有种长久无人的气息,梁风身形不稳正要扶住一侧的鞋柜,却被严琛整个人掐着腰摔倒了客厅的沙发上。
五脏六腑被震得发颤,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关门的巨响,而后就是他身上浓烈的气息。
严琛伏在她的身上,也不去吻她的嘴巴,而是近乎啃噬般的吮咬她的脖子。
梁风大喊他的名字,他却无动于衷。
完全无关情/欲,更像是一场失而复得的报复。任凭她如何撕打,严琛都不退让一分。
直到他伸手要去脱她内里的衣服,才终于从梁风几乎绝望的声音里醒了过来。
抬头,看见她双眼泪痕满布。
头脑嗡的一声,近乎踉跄地离开了沙发。
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了好几口才重新抬起头看向梁风。
看她脖子上星星点点的红,而后断断续续地发出满意的笑。
严琛手跟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完全躺进沙发。半晌,混不吝地笑道:“怎么,之前不是都说要分开了吗?怎么现在又好上了?是不是下一步,他还要带你见父母、娶你?”
梁风把衣服重新穿好,起身走到严琛的面前,用力地甩了他的一个巴掌。
打得他脸侧过去,却更加放肆地笑了起来。
“你真以为你能一辈子待在他身边?”
“我有自知之明。”梁风冷声道。
“哦?”严琛正过脸来挑眉看着她,伸手又要去拉她却被她避开。他无所谓地笑笑,像是开玩笑:“要我说,你真不如想你上次说的那样,趁早脱身算了。”
梁风低头看着严琛,他其实低估了他们认识的年岁,也低估了梁风对他的了解。
“严琛。”梁风声音清冷地喊他的名字。
严琛笑容冷下去,死死地盯住她。
“你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看到我爱上别人,你又开始后悔了?”梁风一字一顿说道,“你总是这样,握在手里的时候,不会珍惜。”
昏暗的客厅里,她的脸庞并不清晰。
恍惚间,像是回到那年他们租住的小屋里。她沉默不语地收拾行李,满面泪痕。他亦心有不甘,问她为何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梁风不会低头,他更加不会。
谁也不能阻挡在他向上爬的路上。
她要走便走就是,谁也不是离不了谁就活不下去。
有时候他恨,她怎么这么倔。
倔到刺伤两个人也不肯退步。
严琛低头,把手里的那支烟吸完。用手掐灭,然后晃着身子站了起来。
他肩膀宽大,罩在梁风的上方。
头垂下,靠近她耳畔。
“梁风,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抢手了。我要的,不过是你继续从沈颐洲那里给我弄到好处,懂吗?”
“可我最开始答应你的不过是帮你一次。”
“只准你贪心不准我贪心吗?”
梁风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声线,缓声回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严琛闭目想了一会,慢悠悠道:“五月末,我想跟南方石材的李老板见一面。”
“我不认识这个人。”
严琛笑:“你不认识没关系,但你梁风手段高明,定能从中帮我搭上线。”
梁风牙关紧咬,轻声问他:“一定要五月末吗?”
“怎么,你那时有其他安排?”
梁风大脑几乎缺血般的晕眩,半晌,才气若浮丝地回他:“没有。但是你不能这么频繁地要求我做些事。五月末帮过你,至少也等到十月你才能再叫我帮你做其他的事。”
严琛低头凝视着她:“好。”
“不要再来找我。”梁风转身朝门口走去。
严琛目光沉下去,没有回答,看着她用力地摔上门。
-
那天随意摘来谈论的“轻井泽”,那天他轻易说出口的想要那个“节点”,在严琛的围攻下变成了梁风的潜意识。
所有的话术、所有的妥协,都用来乞求在那天之前,他们之间还能相安无事。
明亮的电梯镜里,梁风双手抱胸,大衣的领子遮掩住斑驳的脖颈。
走出电梯,天气不知何时已经变阴。兜头的冷风将她的大衣下摆吹起,勾勒出清瘦的身型。
却不知道往哪里走。
只漫无目的地沿着这一条并不热闹的街道往前去,最后坐在了一把棕色的长椅上。
梁风双手掩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掏出手机,给沈颐洲去了一条消息:
他的确是我前男友,我们之前还有一些纠纷没有处理好,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先去我妈妈那住两天,你如果消气了,打电话给我,好吗?
梁风把消息发出去,很快,也石沉大海。
像一颗石子投进虚无的倒影,连一片涟漪都不会泛起。
因为倒影就是倒影,永远也不会是真的。
梁风痛得蜷缩在一起,无法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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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珍没多问梁风为什么忽然回来住,她只是有些高兴。这几天忙上忙下地烹饪各式的菜肴,奈何梁风这几天胃口缺缺,总也是吃不多。
问她她也只是推说天气渐渐热了,不像冬天时那么有胃口。
更多的时候她就在卧室里睡觉,什么都不想,像是缩回壳里的蜗牛,彻底变成柔软的、毫无防备的姿态。
脖子上的痕迹在第二天开始变淡,第三天几乎看不出,第四天完全消失。
沈颐洲没来找她,也没有回她任何消息。
梁风中途给贺忱去了一通电话,贺忱大概知道他们又在闹矛盾,只说这几天他也没见到沈颐洲,但是可以和她保证沈颐洲是真的在忙,而非是吃喝玩乐。
梁风谢过他,又和他说对不起,为上次他过生日那事。
贺忱笑笑,说他其实也知道贺颜的心思,只是一直惯着她。这次她被沈颐洲一吓,倒也是收敛多了。也算是个好事。
“其实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实在不算什么良人。”
梁风阖目,无声笑了笑。
电话去了几日之后,也还是没收到沈颐洲的消息。
那天晚上,梁风和梁珍一起睡觉。她态度随意地问了问梁珍,她若是想出国读书行不行?梁珍喜出望外,说只要她愿意去,她就是卖房子都行。
梁风枕在她肩窝里笑,笑着笑着冷静下来,缓声说道:“我有些钱,到那边之后也能赚些钱。”
“那沈先生呢?”梁珍问。
梁风安静了片刻,轻声说道:“你其实知道的,对不对?”
知道他是给了她很多钱的人,知道他们之间不是什么清白的关系。
“你喜欢他吗?”
梁风点了点头。
“如果你喜欢他的话,我觉得他至少是对你好的。”梁珍抱住梁风的肩,“你们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只想叫你幸福、开心,其余的,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分寸。”
梁风声音平静地“喔”了一声,眼眶热得滚烫。
梁珍:“有打算什么时候走吗?”
“之前不知道,”梁风声音潮湿,“但是现在,估计很快了。”
梁珍笑了笑:“快也好,去到新的地方,也会遇到新的人的。”
梁风没有点头。
只口中发出虚浮的、飘渺的、连她自己都不信的一声“是啊”。
第二天,梁风约了黄秋意在工作室见面。梁珍一早就出门买菜去了,梁风把家里的门窗都关好,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场大雨。
门窗全部检查完毕,梁风拿了把伞,推开了大门。
听见楼道里有不徐不急的脚步声,藏青色的西服从楼下的间隙里露了小片,看上去是有人在上楼。
梁风租住的房子老旧,楼道更是不甚宽敞。大门敞开的话,行人都要贴着楼梯扶手才能经过。只一眼的时间,梁风瞥见那西服料子垂顺而有光泽,定是不能叫人家贴着不怎么干净的楼梯扶手过去。
踏出去的脚便立马收回来,门也迅速地拉回来——却在下一秒,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门沿。
梁风陡然看过去。
光线晦暗的楼道里,他面色不甚明朗。虽已不是深冬,可仍是春寒料峭。他外面却只着一件单薄的西装外套。
面孔上镀着层淡淡的天光,有从风雪中走来的清冷之感。
目光长久地垂在她身上,无由地叫梁风又生出那种“深情”的错觉。
怔忪的一刻,梁风手掌松开。
“你知道我妈妈也住在这里的。”
他脸上这才有些表情,几分讥诮地反问她:“我和你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梁风没有回答。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颐洲语气淡然:“下楼。”
门轻轻地阖上。
梁风跟在沈颐洲的身后,听见他拾级而下的步伐,也听见他毫无波澜的、没有任何惋惜情绪的声音:
“我父母昨天离婚,今晚应该是我们三人这辈子最后一次一起吃饭。”
梁风停下脚步,几分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
沈颐洲单手插兜转过身来,一束光从楼道上方高悬的窗口照来,将他的面容隐藏在背光的一面。
“……你别太伤心。”她说。
此刻只觉得言语何其匮乏,偏偏又无法像从前那样自然地走过去抱住他。
然而,却听得见他话语里并不在意的轻笑:“我一点也不伤心。”
梁风站在原地,觉得他话里有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手指不自觉握紧身侧的扶手,也看见他脸上那种她最害怕见到的“认真”。
宁愿她没问,宁愿她听不懂。
他说:“我的意思是,你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