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丞溪独自支撑总部数月,虽说多数事项可以由周以泽在网上审批,但酒局饭局总不能像开视频会议似的,对着镜头参加。
相较陪各色人等吃吃喝喝,桑丞溪宁愿在办公室加班。周以泽不在的这段时间,他煎熬得要命。好容易等到人回来,怎可能不拉他做垫背。
凌晨才结束一场酒,双方都喝得有点高。周以泽回住所睡下,再醒来已是次日晌午。
下床洗漱完毕,周以泽拿起手机给母亲打电话,温卉听起来心情不错。
“你爸也说要回来,我让阿姨多烧几道好菜。"
有时周以泽也替母亲感到寒心,夫妻俩明明生活在同个城市,却十天半月也见不了一回面。
忙是个极具说服力的借口。
周锦程事业做得很大,每日行程满满当当。但再忙碌的人也需要休息,他宁愿歇在公司附近的高档酒店,都懒得回家。
越是如此,温卉越怀疑老公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周锦程厌烦她疑神疑鬼,审犯人一般的咄咄逼人,愈发想躲得远远的。
母亲不加掩饰的欢喜,彰显出她多么期盼丈夫回归家庭。周以泽有些许心软,语调也跟着温和下来:"我没什么事,争取早点过去。"
到父母这个年纪,劝他们改变毫无意义,好坏都过了大半辈子,余生当然要顺应本心。
傍晚时分,周以泽将车停进别墅院子里,惊讶地发现,父亲居然已经到了。
周锦程不讲究排场,这辆奔驰开了五年多还没换。往家走的时候周以泽想,等今年老爷子六十大寿,送他辆新车倒蛮应景。
温卉新近迷上收藏,周锦程投夫人所好,捎副国外高价拍得的画做礼物,哄得她合不拢嘴。
见儿子进门,温卉热情地起身迎接:"刚还和你爸聊你呢,路上不堵吧?"
"还行。"
"在外头待久了,回北京恐怕都不适应。"
"我感觉差不多,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
周锦程接茬:"津浦可不小,国家大力扶持的科技城市,等些年说不定能成为第二个深圳。"
温卉去吩咐保姆阿姨上菜,父子俩谈生意谈到停不下来。
打小周锦程就不怎样管儿子,也没刻意培养过他的商业头脑。但俗语说龙生龙,凤生凤,周以泽似乎天生就是做这行的料。
津浦子公司成立没多久,就与南方一知名车企取得合作,用心做下去,业绩超越本部也指日可待。
周锦程提醒他要稳扎稳打,切记不可盲目扩张。多少企业经营得风风火火,最后却死在领导者的野心上。
"好了,再不来菜都凉了。"
一家三口难得聚齐活,温卉对丈夫、儿子前所未有的温柔。阿姨烧了满满一桌子菜,全是照着父子俩的口味预备的。
周锦程本欲把酒言欢,痛快畅饮一回,听周以泽说昨夜的酒这会儿刚醒个七七八八,只得退半步,和温卉一样喝红的。
起初聊的是画,没两句就被温卉歪到周以泽的感情问题上,"妈最近认识一位年轻女画家,非常有才华,作品在国外拿过大奖,人长得漂亮,性格更是一等一的好,有空介绍你们认识。"
周以泽没打算在饭桌上同母亲摊牌,不想破坏和谐的氛围。但此时默认,难保之后她会不会用各种手段逼迫他与女画家见面。
与宋莳恋爱的事,父亲尚当不知情,是以听完温卉的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周以泽坦言:"我有女朋友,不想认识不相干的人。"
闻言周锦程顿住筷子,抬头望向周以泽:"你交女朋友了?她家在哪?做什么工作?"
温卉鄙夷道:"没工作,无业游民。你问问你爸,接不接受那样的儿媳妇。"
周锦程对儿媳妇要求不高,但年纪轻轻就不工作,委实有点说不过去。
周以泽替宋莳正名:"她不是无业游民,之前开工作室,近日跟一位老师在贫困地区做公益。"
温卉依旧不屑:"能不能养活自己都不知道,还敢大言不惭声称做慈善。"
那位女画家是带着目的结交的。儿子与孙柏雅没成,温卉猜测因为两人同行,缺乏新鲜感。
男方经商,女方搞文艺,算圈子里的经典搭配。奈何儿子不领情,非在姓宋的身上浪费时间。
周锦程倒不介意,做公益至少说明女孩子心地善良,这比事业成功更重要。
"有空叫出来让我们见见。"
"等她忙完这段。"
眼见父子二人无视自己的意见,一应一合商量完会面事宜,温卉内心的不快涨到极点:"终身大事怎么能这么草率?我绝不允许那种女人进周家的大门!"
这份跋扈嚣张,与诬陷他与秘书有不正当关系时如出一辙,周锦程强压下内心的反感,"我相信儿子的眼光,他有权选择和谁组建家庭。"
温卉讥讽道:"你到底说儿子,还是说你自己?"
老夫老妻还当着孩子的面吵架,周锦程觉得很丢份,"我就事论事,你别瞎联想。"
"谁瞎联想?你整天不着家,索性就当个甩手掌柜,不问清来龙去脉就盲目支持根本是不负责!是不是巴不得他娶个毫无背景的女人,方便你把家产留给外头的……"
"妈!"周以泽沉声制止母亲的口无遮拦,"我说过,无论您同不同意,都会和她结婚。别因为这个冤枉爸。"
温卉歇斯底里地叫嚷:"你们都冤枉,就我活该,是彻头彻尾的恶人!"
"够了!"周锦程把筷子往餐桌上一丢,眼神冰冷地注视着相伴半生的妻子。
"你从来都只相信自己的主观臆断。夫妻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也没必要勉强过下去……"
温卉愕然起身:"什么意思?你要跟我离婚?!"
"明天秘书会把协议书拿来给你过目。"
说完周锦程大步向外走,周以泽忙追上去,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周锦程摆手:"不用劝我。"
裂缝早就存在,似间年久失修的老房子,摇摇晃晃又撑过十来年,终于轰然倒塌。
温卉抬手把水杯扫到地上,摔得支离破碎,"离就离!守活寡的日子我也过得够够的!"
比那更响的,是周锦程的摔门声,仿佛一道劈开夜空的惊雷,震碎了温卉的心。
阿姨将玻璃碎渣清扫干净,默不作声地退下。
"妈。"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聊那个女人。"
"我会和爸好好沟通。只是不太明白,您分明盼着他回来,为何还要那么刻薄?"
温卉颓然坐到餐椅上,"你果然只向着你爸,夫妻闹矛盾他摔门走人就对了?觉得我无理取闹,永远只会回避!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个物件,也有情感需求。"
"那您可以好好交流,不要总是发脾气。"
"他不值得。"
第52章
◎你可别当逃兵。◎
温卉咬牙切齿地说,他不值得。
疑神疑鬼绝非毫无缘由,自娘家隐退后,她也想过要做老公背后的贤内助。
结果,周锦程宁可带女秘书出入各式高档餐厅,也不愿回家陪她安生吃顿饭。
他声称工作需要,用完餐还要返回公司加班。
直到那次,温卉觉得身体不大舒服,到常去的私立医院做检查,居然撞见周锦程领女秘书来看病。
他一派坦然地解释,秘书因为连续加班在办公室晕倒,不亲自送来不放心。
温卉当场崩溃,"我也病着,你怎么就这么放心我?"
周锦程眉头一拧,并不觉得自身行为有何不妥:"不是有保姆陪着你么?"
女秘书扶墙而立,好像随时会被风吹倒,"周总我自己可以的,您还是陪夫人吧。"
温卉行事干脆利落,最厌烦不分场合扮柔弱的女人。而且,听这言下之意,她先退让,周锦程才会搭理她这位结发妻子?
搞不清楚自己什么身份,可笑至极!
温卉沉声斥责:"我们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当时周锦程怎么做的?他完全不顾及妻子的感受,执意把秘书送进诊室交给医生。
温卉确信,秘书肯定在心里嘲笑她无能,连个男人都管不住。
周锦程其实没在诊室多做停留,很快折回走廊找她,问哪里不舒服。
温卉觉得那张熟悉的脸如今只剩下虚伪,声音更是刺耳。她没回答,挺直脊背大步离开。
"不是有保姆陪你吗?"他怎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男人大多这副德行,认为好吃好喝地供着,老婆就该识相点,别再奢求他们的关爱。
结婚久了彼此厌倦是必然,已婚老男人那点所剩无几的热情,仅会被妻子以外的异性点燃。
"既然您一直放不下,为何不约她出来开诚布公地谈谈?我相信爸是清白的,他只是过于理性,习惯用工作思维来处理生活琐事。"
约谈?温卉没想过。她自恃身份,小三多上不得台面?也配让她费那份心!
周以泽耐着性子开导:"要解开您的心结,唯有这一个办法。我有顾秘书的电话……"
下飞机后,于宏亚与送车的人取得联系,对方顺利找到他们,将一行人带到车旁,说油箱已加满,刚做完整车保养,可以放心大胆往山区开。
从西昌到凉山彝族自治区的那个小镇,车程共计五个多小时。行驶到一半,于宏亚有些撑不住,把方向盘交给队伍中一位姓赵的男摄影师。
越往大山挺进,路况越险峻,道路两旁不时能看到滚落的巨石、损坏的事故车辆。不仅司机,乘客们也跟着捏把汗。
险归险,沿途风景却格外震撼人心。相较于山川的庞大,人和车都渺小的不值一提。
秋天是最美的季节,连荒凉的大山都披上了浓墨重彩的衣裳。
忽而火红,忽而金黄,忽而又是微微褪色的绿,毫无预警地撞入眼帘,使人应接不暇。
拐过一道急弯,许是被颠簸得不大舒服,薛芷玲拈起橘子皮凑到鼻尖猛嗅几下。
"也不知道咱们住的地方洗澡、上厕所方不方便,我对吃不挑剔,但受不了农村那种旱厕。"
宋莳瞪大眼睛:"不是安排咱们住镇上的旅馆吗?不可能没有卫生间吧。"
薛芷玲心说果然被我猜中,当到乡下旅游呢。
"贫困地区的小镇,和咱们那边富裕的小镇有天壤之别。上回跟梁老师出去,足足半个月没洗澡,给我脏的,头发都一缕一缕的。"
宋莳问,怎么不自己烧水洗。薛芷玲解释,那地界终年干旱少雨,饮用水都严重缺乏,哪舍得拿来洗头洗澡。
幸运的是,摄影作品发布到公众号后,引发社会广泛关注。几家企业联合出资,开凿多口深井,从源头上解决当地人用水难的问题。
宋莳由衷敬佩:“虽然过程辛苦,但能帮助那么多人,肯定成就感爆棚。”
"前提是要能吃得下苦,"薛芷玲半真半假地提点她:"你可别当逃兵啊。"
宋莳对天起誓:"我一定不畏艰难,坚持到底!"
这一路她用手机拍下不少沿途风光,分享给盛亦文,大少爷讽刺她:"到地方再说,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近年国家大力推进共同富裕,许多贫困地区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譬如经媒体报道后广为人知的悬崖村,由政府出资在山下兴建住宅小区,留在山里的居民已经少之又少。
出发前的动员会,梁世峥也提到,如今的脱贫侧重点早就不是捐款捐物,而是授之以渔,因地制宜地发展特色经济,帮助他们摆脱思想上的"贫困"。
有上述认知垫底,一向乐观的宋莳根本不认为会苦到她承受不了的地步。
然而,等车子在一个小村落前停下,望着被夕阳余晖笼罩的破旧房屋,宋莳的心凉了。
梁世峥给队员们介绍,今晚先借用村里支教老师的宿舍休息,明天工作完成后再回镇上。
村小学小到超乎想象,仅有三间瓦房,支教老师宿舍就在村小旁边,是三间更小的房屋。
男士们把条件最好的宿舍让给薛芷玲和宋莳住,还贴心地帮她们把行李搬进去。
房间靠墙摆了张上下铺,对面有张书桌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窗户的纱网年久风化,破了好几个洞。
但地面和墙壁都是干净的,老师们离开前应该特意打扫过。
“你先挑,上铺还是下铺?”
论条件,上下一样破,宋莳决定照顾姐姐,“我睡上面吧。”
薛芷玲没同她客套:“行,你比我瘦,睡上铺不用担心床被压塌。”
这天不是飞机就是长途汽车,累得够呛,两人轮换洗漱完毕,把床铺好,躺下来玩手机。
宋莳给盛亦文发信息,告诉他自己笑不出来了,时隔十年居然又睡了回上铺。
“好想冲个热水澡,感觉身上一股怪味儿。”
盛亦文回她个捂鼻子的表情包:“确实,隔着屏幕我都闻见了。”
“薛姐跟我说,依她的经验,支教老师宿舍算比较好的。”
“后悔了?”
“没有,不太习惯而已。”
盛亦文没再回复,倒是周以泽估摸着她该到了,打来电话。
怕在宿舍讲电话影响室友休息,接通后宋莳小声说:“等会啊,我到外头和你聊。”
薛芷玲拦她:“用不着,我不困,戴耳机听会歌,你别爬上爬下了,怪累的。”
对象换做周以泽,宋莳反而不倒苦水了,骗他说哪哪都挺好,没任何不适应。
“那边就医不方便,你注意点别生病,常用药带了吗?”
“带了,放心,我强壮得很。”
周以泽轻笑:“细胳膊细腿还好意思说壮?”
宋莳坚持,在女生中她算体格好的,“高中时我成绩最好的一门课不就是体育?”
这倒是大实话,她就体育拿过满分,其余的,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