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来自城市,梁世峥不仅认识农作物,连野草的名字都晓得。
宋莳好奇,"您是不是在乡下生活过?不然怎么会对乡村的一切了若指掌。"
梁世峥抬头仰望天空,“小时候一放寒暑假就被送到爷爷奶奶家,我也算半个农村孩子。”
他割过水稻,放过羊,贪玩去摸小牛犊的脑门儿,还被牛顶过。
"你们这些九零后呢,有哪些难忘的童年记忆?"
于宏亚率先回答,他最难忘的是小学二年级暑假跟父母到青岛旅游,生平头一次坐飞机看大海,在海边小店买了个哥斯拉模型。
紧接着是薛芷玲,说她难忘的点比较奇葩,那会儿才一年级吧,她同桌是个特别白净又文静的男孩子,眼睛特别漂亮,跟清澈见底的湖水似的,据说家里也挺有钱。
"我和他玩得好,莫名其妙被同学传好几年'绯闻'。其实早八百年前就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儿,名字也忘了,但每回遇见动心的男人,都会把他拎出来比较一下。"
梁世峥温柔地笑笑:"他可能是你的初恋。"
薛芷玲没当面否认,但内心里她是不承认的。他只是她第一个欣赏的男孩子。因为同学们恶作剧的拉郎配,她才知道世界上有爱情这回事。
"小宋你呢?"
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梁世峥感觉,宋莳是个充满矛盾的姑娘,让人忍不住想了解更多。
"我的童年很悲惨。"
听她如是说,三人齐齐转头,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宋莳清清嗓子,继续道:"印象中,每个长假我都在生病中度过。我妈说我命不好,一闲下来准闹幺蛾子。"
噗~薛芷玲第一个笑出声,"是挺惨的,你爸妈有没有想过带你去拜佛烧香?"
"去过,没用。最离谱的是三年级暑假出水痘,被关家里整整一个月没出门。"
梁世峥好奇:"你们应该都接种过水痘疫苗吧?"
宋莳解释,她是被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传染的,医生说自身免疫力差,即便接种过疫苗,也有一定概率起不到防护作用。
"我不偏不倚,恰巧在那个概率之内。"
薛芷玲故意气她:"怎么办?我好像更同情你爸妈,摊上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孩子……"
几人有说有笑漫步在秋日的田野里,许是和早半天相比太过悠闲,竟有种在度假的错觉。
直到梁世峥指着不远处的民房说:“到了,我们去参观下他们怎么打荞麦。”
九十月份新收割下来的荞麦,用磨粉机磨成粉,可以加工成各种彝族人的主食。
磨粉机工作起来很吵,粉尘也非常大,几个人却看得津津有味。
宋莳以为他们至少会用推车把磨好的面粉推回家,谁知彝族大姐直接用绳子背在身后。
“这袋面有多少斤啊?”于宏亚问。
“百十斤吧。”
“那您这样背着,还要走好远的路回家,不嫌累吗?为什么不叫老公来?”
“老公在外地打工,来不了。我们习惯了,都用背的。”
大姐面带朴实的笑容同他们告别,稳稳当当地往家的方向前行。薛芷玲对宋莳说:“我敢打赌,那袋面比你还重。”
宋莳点头附和:“之前同学结婚,不是有新郎把新娘抱上婚车的环节吗?短短百十米都累到气喘如牛,要换这位大姐上,肯定小菜一碟。”
梁世峥在与磨面粉的师傅攀谈。还是几十年前,他的少年时期,农村流行过这种磨粉机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会推着麦子来打面粉。
磨坊师傅终年戴白帽子罩白口罩,连眉毛都是雪白的。去世的时候,医生说得的是尘肺。
没想到会在大凉山这个小村庄里再次见到当年的情景。仿佛发生了奇妙的时空穿越。
师傅说,做这个挣不了几个钱,也就为方便村里的妇女和老人。"我年纪大出去没人要喽,不然也想到大城市打工。"
周以泽被桑丞溪拉去忙活一整天,到傍晚才抽出几分钟空闲,联系周锦程。
父子俩各自忙事业,少有机会交流。但周锦程猜得到儿子找他有何目的。
"去我常去的那家餐馆。"
周以泽知道父亲指的是与集团隔几条街的私房菜馆。老板常年为他预留专属包间,无论何时想去,让秘书打个招呼就成。
对生意人而言,位置、价格都不是问题,关键私密性要好。吃个饭还要担心被人听墙角,未免煞风景。
首都常年拥堵,周以泽到的稍微晚了些。
老板亲自引他入内,极幽静的一处院落,白墙黑瓦在月光下显出几分别样的素净。
墙边用黑瓦片圈出几平米的空地,种上修长挺拔的翠竹,在夜风中簌簌作响。
饮完半杯清茶,周锦程率先问道:"你妈反对你和那个女生交往?"
周以泽无奈:"她希望我与富家女联姻。"
"她总是这样,明明想对人好,却用错方式。"
"您不会真的和我妈……"
送离婚协议书的事,温卉并未透露分毫,周以泽自有办法知晓。站在儿子的立场,他希望父母白首偕老;但若以旁观者的立场……
他也觉得分开或许对双方都是解脱。
"必须得承认,这些年我忙工作,对你们母子疏于照顾。但她强加给我的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我肯定不能认。"
"冷战或争吵谁都不想,换一种极端的方式,说不定能让她清醒。"
周以泽秒懂,父亲是想借离婚逼母亲改变。
但她那么固执,万一弄假成真呢?
周锦程说,弄假成真就弄假成真吧,他只想破釜沉舟地挽救这一回,反正已和离婚没多大区别。"今天其实有另外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周以泽放下茶盏,洗耳恭听。
“我计划逐步从集团退出,将股权分散给有杰出贡献的高管。最多五年,如果内部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就交由职业经理人打理。”
周锦程盯着儿子的眼睛,问:“公司不留给你,你会不会有意见?”
周以泽正色道:“我从未想过接手您的公司,我对您所从事的行业不熟悉,也没兴趣往那个领域发展。”
周锦程欣慰地点点头:“拥有太多财富不全是好事,有时也会成为负担,甚至招致灾祸。”
身边就有活生生的实例,不用老爸说,周以泽也明白这个道理。
儿子能接受,周锦程打算改日就和温卉摊开来谈。可想而知会是一场腥风血雨,但这样也好,她再也不用担心有所谓的私生子和亲生儿子争家产。
父子二人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周锦程免不了打听未来儿媳妇的情况。
周以泽说,他高中时就喜欢宋莳,因为母亲插手才被迫分开。
相隔十年还彼此相爱很不容易,他这辈子肯定非她不娶。聊着聊着,突然福至心灵,周以泽问父亲:“爸,我们要不要合作?”
第55章
◎一次浪漫的私奔。◎
那纸离婚协议,着实令温卉乱了阵脚。之前夫妻间虽也时有争吵,撂过离婚的狠话,但这回,她有预感,周锦程好像打算动真格的。
不在名利圈打拼后,温卉日常的消遣就是约相熟的富太太们喝咖啡、购物、做做保养。
那个圈子极其势力,老公实力雄厚,你才有发言权,否则就只能充当陪衬。
以往有聚会,温卉绝无可能被落下。可近日愣是一通电话都没接到,明明有在朋友圈里看到,她们结伴去打高尔夫。
温卉咽不下这口气,找平素最爱拍她马屁的那位兴师问罪,却遭对方阴阳怪气:“怕你忙才没叫你,大家都听说啦,周董要同你离婚……”
人走茶凉很正常,但她靠山还在呢,就迫不及待要踩一脚,吃相简直不要太难看!
“你们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不重要,总归是事实吧?”
事实个鬼!眼界低到这份儿上,怪不得只能充当溜须拍马的小角色。温卉不屑与小角色争论,日后自有她后悔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将谣言消灭于萌芽阶段。
成婚以来,不管大吵小闹,温卉从未主动服软。拉不下脸,也认为这种事就该男人先低头。
只是,周锦程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让步了。
起初,温卉直接到集团大厦寻人,秘书一脸为难地告诉她,周董吩咐了,没有离婚协议不能放她进去。
隔日,温卉从网上下载一份,打印出来带过去,秘书依旧找各种借口阻拦。她恼羞成怒,将协议撕碎,撒秘书满头满脸。
待冷静下来,温卉想明白了,离婚绝对不是桩划算的买卖,分到一半家产又怎样?原本都该是她的,离了谁知道会便宜哪个小浪蹄子!
没关系,只要她没点头同意,急的就该是周锦程。如是一想,她又将心揣回肚子里。
拖着呗,反正之前也是这么过的。
周以泽陪桑丞溪在外面吃过晚饭,回家探望母亲。适逢西方的感恩节,他提早预定鲜花,又买了条香奈儿项链,正好一起捎回去。
周以泽没正儿八经给母亲送过花,这次能想起来,还是受宋莳影响。她说过,女人不论多大年纪,收到花都会觉得开心。
果然,坐在客厅无聊刷手机的温卉,扭头看见儿子捧着束蜜桃雪山玫瑰,立马笑开来:"怎么突然想到买花?"
"今天是感恩节。"
温卉起身接过,陶醉地嗅嗅,感叹道:"还是儿子贴心。这些天过得晕头转向,我都不知道今年快要过去了。"
欣赏好一会儿,才吩咐阿姨仔细修剪一下,插到花瓶里养着。等周以泽把项链递过去,温卉绷不住了,眼眶红红,几欲落泪。
她一生要强,谁料想老了反落个被抛弃的下场。如果没有儿子,剩下的日子要怎么过才好?
"晚上别走了吧?妈想跟你好好聊聊。"
周以泽此行的目的不单是送礼物,离开北京之前,还要把心愿达成。
他说:"我先换身衣服,等下过来陪您。"
温卉忙不迭地进厨房预备果盘。
与津浦不同,十一月末的北京早已入冬,集中供暖也开始了。室内温度高,很容易干燥上火。
换上一身浅色家居服,周以泽下楼坐到母亲旁边的沙发上,同她攀谈些近日琐事。
他有意避开不提父亲,最后反倒温卉憋不住问:“这些天有没有和你爸见面?”
“他应该很忙,我就没打扰他。”
温卉冷哼,“谁知真忙还是假忙?保不齐是忙着照顾另外一个家。”
周以泽想不通,母亲的执念为何如此之深。是不是一旦认定对方犯了错,做什么都无法洗白?
"您想知道爸坚持离婚的原因么?"
温卉没接茬,勉强在儿子面前维持着骄傲。
"他说失去信任的婚姻很痛苦。如果您不想离婚,为什么不试着挽回?"
温卉说,"他都不肯见我,要我怎么挽回?我不同意离婚,不是因为还有多深的感情,而是我们的利益早就捆绑在一起。"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你没试过为办成一件事,低声下气地求人。这些年我见过太多从高处跌落,受不了落差而一蹶不振的人。"
"对男性来说,事业成功带来的成就感,远远超过爱情的慰藉。"
她深深打量周以泽一眼,语重心长道:"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顺风顺水。许多事,都是经历过才会懂,我怕你……"
周以泽打断母亲的话:"顺风顺水的人生,就像结局已知的电视剧,过程再多波折也会丧失观看的乐趣。"
"真爱一个人,为她吃苦受累都是享受。这不单单是我的想法,曾经爸也是这样。他说很后悔只顾着拼事业,让你们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
十一月底是彝族年,凉山彝族人格外注重的节日。梁世峥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赶上了,就实地感受下极具名族特色的庆祝活动。
起初的新鲜感褪去后,队员们渐渐感到有些枯燥乏味。虽然白天东奔西走拍片子,晚上聚在一起开讨论会,除了山就是农田的乡村,到底不如城市的灯红酒绿提神。
这个年来得正是时候,瞬间激起大家的好奇心。年持续了整整三天,村民们杀猪宰羊,煮彝族特色的坨坨肉,天黑之后,一大群人围着篝火跳舞。
除了收获很多满意的照片,宋莳还如愿以偿穿上一整套彝族服装。衣服是一位出嫁不久的彝族姑娘借给她的,两人身量相似,不大不小刚合适。
薛芷玲也借到一套,和宋莳互相为对方拍照还不过瘾,又找男士们帮忙拍合影。
夜间上床休息,宋莳故意挑张大合影转发给周以泽,为他能不能找到她在哪儿。
他们不借住在教师宿舍,每晚开小巴车回镇上的旅馆。条件仍不算好,但至少有洗衣机用,也有简陋的独立卫生间。
没有片刻迟疑,周以泽很快圈出宋莳所在的位置,"这衣服适合你。"
"像不像彝族姑娘?"
"你比她们白多了。"
高海拔地区太阳辐射强,宋莳一天补涂好几遍防晒霜,还是不可避免的晒黑好几度。
她说,一点都不白,照片上看不出来而已。
周以泽问:"那我过去证实一下?"
他像在开玩笑,又像要动真格的,宋莳一惊:"你不忙吗?"
"还好,就是想你了。"
走之前,居然说如果有她没她都一样就分手。怎可能一样?一有空闲,他就恨不得飞到她身边。可惜,某些人在外头玩得乐不思蜀。
"这里交通不方便,一来一回要耽误好久。还有不到一个月我就回去了啊。"
周以泽没好气地反问:"你觉得一个月很短?"
宋莳吐吐舌头:"也没有很长吧。"
原本周以泽只是随口一提,被她这般推三阻四,反而真动了远赴凉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