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禾映阶
时间:2022-09-07 08:21:35

  她盯着他的头像看了半天,心中一片怅然。
  下班以后,秋词去ATM机取了几百块现金。又到便利店买了个红包,把现金装起来。她如今毕业工作了,大嫂过生日,她肯定是要有所表示的。
  5号线转2号线,秋词直接去江南府邸。
  一大堆亲戚朋友坐在包厢里,特热闹。
  大哥大嫂站在包厢门口招呼客人。
  梁淑敏今天穿了条森系的碎花连衣裙。怀孕四个月,还没怎么显肚子。她腰肢纤细,身材苗条。要不是她一直扶着肚子,根本看不出她是孕妇。
  秋文是程序员,格子衫不离身,永远都是这么朴素的穿搭。
  秋词先喊了一声“哥”。
  秋文撩起眼皮,扫了妹妹一眼,不咸不淡道:“来了啊!”
  兄妹俩相差一轮,自小关系就不亲厚。两人又都不善言辞,平时也不住在一起,接触有限。每次见面比普通人还生疏,甚至还有几分尴尬。
  秋词把红包递给大嫂,努力挤出微笑,“大嫂,生日快乐!”
  梁淑敏笑容满面,“阿词,你刚参加工作,工资也没几块钱,包什么红包呀,都是一家人!你人来,大嫂就很高兴了。”
  嘴上说着破费,可收红包的速度却是半点不含糊。
  秋词提了提帆布包包带,“三十岁大生日,应该的。”
  梁淑敏笑容未变,“阿词,快进去跟茗茗玩吧!她可一直惦记着姑姑,刚都问我好几遍了,说姑姑怎么还没到。”
  秋词点头说好,背着包进了包厢,直奔茗茗。
  眼瞅着那抹娉婷的身影脱离了视线,梁淑敏扭头跟丈夫咬耳朵:“等这边结束,你来跟阿词讲,注意态度一定要好点。平时根本见不着她人,这次刚好可以当面说。现在房价一天一个价,老房子早点卖了,咱们也能早点给老二买学区房。学区房太紧俏了,早买早安心。”
  秋文不耐烦地应和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念一天了,我耳朵都生茧了。”
  梁淑敏耐心叮嘱:“你好好跟阿词讲,话尽量说好听点,别闹得太僵。你们毕竟是兄妹,肯定比我这个大嫂好沟通。”
  秋文:“也就你多事,非要我来跟阿词讲。老房子房本在咱妈手上,想卖就卖,干嘛问她意见?她一个女孩子,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娘家的房子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啊!还都是咱俩的。”
  梁淑敏瞪了丈夫一眼,宛若看智障,“说你蠢你还不信。阿词现在还住在知春里,你要卖老房子,等于要将她扫地出门,你以为这是多光彩的事情啊?咱们不得做做表面功夫啊?”
  作者有话说:
  其实阿词早就看清了这一家人的嘴脸。可因为小侄女的缘故,她骨子里还是渴望亲情的,做不到和家里人真正断绝关系。不过经过这次,她肯定就死心了。
  身边好多重男轻女家庭出来的女孩,她们就跟阿词一样,哪怕内心失望透顶,她们也没法真正割舍掉原生家庭。
  像秋家坏得这么彻底的毕竟是少数。现实生活中重男轻女的家庭,他们不会完全不管女儿的死活,会抚养女儿长大成人,也会让女儿受教育。只是在生活中区别对待,对女儿pua,要她们帮衬兄弟。精神层面的控制才是最致命的。
  今天阿词和邹医生没同框,明天同框。
 
 
第34章 
  三十岁是大生日, 梁淑敏和秋文邀请了一大堆亲戚朋友。最高兴的当属姚木华女士了,站在一堆亲戚中间,笑得合不拢嘴。儿媳妇的生日, 她这个婆婆比谁都高兴。
  在秋家,秋词从小就被边缘化, 没什么存在感。她也不愿意去应付那些亲戚长辈,趁着还没开席, 带着茗茗到饭店后院去透透气。
  一条长走廊走到底, 就是后院。院子里植物葱茏, 入目成片绿意。
  天气异常闷热, 整座城市一丝风都没有,空气绸乎乎的,好像凝固住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暴雨。天色昏聩了一整天,雨却迟迟不到。秋词估摸着这雨要到要后半夜才开始下。
  青陵的夏日总是这样, 暴雨酝酿一整天,常常留到后半夜下。一场暴雨洗刷掉多余热量, 第二天一早,人们会获得片刻的凉爽。
  秋词站在一棵枇杷树下,陪茗茗在玩泡泡机。
  小朋友举着泡泡机,对着天空吹出了一大串彩色泡泡。一边吹,一边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小孩子的笑声总是格外治愈。受小侄女感染,秋词压抑了一整天的心情总归是得到了些许疏解。
  看到这只泡泡机, 秋词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邹行光。这份生日礼物还是他替小侄女挑的。他很了解小朋友的喜好,茗茗很喜欢这只泡泡机。平时到外面玩都会带在身上。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他工作那么忙, 现在应该在值班吧?
  秋词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直视屏幕, 面容ID成功解锁。点开可说app,很想给他发消息。甚至连对话框都点开了。不过她忍住了。
  既然下定决心要断,那就应该断得彻底,千万别优柔寡断,拖泥带水。
  摁灭屏幕,把手机重新揣兜里。她坐到一旁的花坛边,一手托着下巴,看茗茗玩。
  天色燥热难当,小朋友玩了一小会儿就累了。秋词及时给她递上水壶。
  小丫头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
  秋词温声问:“茗茗,还玩吗?”
  茗茗摇摇头,“不玩了,我好热。”
  她满头大汗,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黏腻地贴在脑门上。
  秋词赶紧从包里翻出纸巾给小侄女擦汗。
  擦完,把纸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秋词说:“跟姑姑进去吧,快吃饭了。”
  茗茗拉住秋词的手指,一本正经地说:“姑姑,我跟你说件事。”
  她不禁怔了怔,被小妮子郑重其事的样子给逗笑了,“什么事啊?不会是让姑姑给你买大黄蜂吧?”
  她知道小丫头可惦记大黄蜂好久了。
  “姑姑,你蹲下,我跟你说。”秋茗小朋友神色严肃,搞得特郑重。
  秋词只好蹲下,耐着性子问:“茗茗,你到底要跟姑姑说什么事儿啊?”
  茗茗趴到秋词耳边,压低声音说:“姑姑,等弟弟出生,我搬来跟你住好不好呀?”
  秋词:“……”
  秋词再次愣住,面色不解,“茗茗,为什么要搬来跟姑姑住啊?”
  茗茗:“妞妞姐姐跟我说,等弟弟出生我就失宠了。爸爸妈妈和奶奶再也不会喜欢我了,他们只喜欢弟弟。只有姑姑爱我,我要跟姑姑住。”
  秋词无言以对,心里五味杂陈。
  四岁的小朋友,明明还是不谙世事,懵懂无知的年纪,却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她预判了自己的未来。
  老二还没出生,家里人就对茗茗这样忽视了。等到老二出生,茗茗绝对会步秋词的后尘。在秋家,女孩就是原罪。
  她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小脸,轻声安抚:“茗茗,别想那么多,姑姑永远爱你!”
  ——
  梁淑敏的生日,开了四桌,都快赶上办酒席的规模了。
  一顿饭吃了近两个小时才结束。
  秋词根本没什么胃口,就吃了几口蔬菜和水果。
  宴席散场,亲戚朋友陆陆续续离开。
  秋词落在最后。
  把小侄女交到梁淑敏手上,她背上帆布包,准备走人。
  没想到却被大哥秋文从身后叫住:“阿词,别忙着走,我有事跟你说。”
  秋词脚步一顿,站在包厢门口。
  兄妹俩一向生疏,平时零互动。秋文今天突然叫住她,她不由心生警惕。
  她条件反射地攥紧帆布包上的钥匙扣,手指触及浑圆的狐狸头,勉强找回一点真实感。
  她转身,接上秋文的视线,轻声问:“哥,什么事儿啊?”
  秋文搓了搓手,酝酿一瞬方开口:“是这样的,知春里的老房子我跟妈商量过了,我们打算卖掉。”
  ——
  暴雨比秋词预料的来得更早。没有等到下半夜,晚九点,大雨席卷整座城市,倾盆而下。
  秋词犹如一缕游魂,孤寂地离开江南府邸。她撑开折叠伞,一头扎进雨雾深处。
  她等这场大雨等了好久了。一场可以把天地倾覆,把她彻底浇醒的大雨。
  夏日的雨,不是雨,而是沸水,掉落在裸.露的皮肤上,瞬间带起一阵一阵的灼烧感。
  夜雨凄迷,行人都在四处找地避雨。唯独秋词,直面风雨,任由雨水打湿她的裤脚和鞋面,将她整个浇湿。
  思绪咕咕冒泡,沸腾不止。脑子里天人交战,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阿词,你看茗茗今年四岁了,过完年就五岁了,再过个两年就上一年级了。现在好的小学多紧俏,不用我说,你肯定也清楚。我们和妈商量了一下,打算把老房子给卖了,凑个首付,再买套学区房,方便茗茗上学。”
  “你放心阿词,老房子卖掉,你就搬来市区跟我们一起住。咱们一家人住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茗茗这么喜欢你,她也想跟你生活在一起。”
  “大嫂,这学区房是不是为了茗茗买的,我们心里都清楚。你也别说这些违心的场面话了。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可能搬回市区跟你们一起住。外婆走的那年,我没有搬回去,现在就更不可能了。要赶我走,不必找那么多借口,直说就行了。”
  “秋词,你怎么跟你大嫂说话的?老房子的房本在咱妈手里,她想卖就卖,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的?”
  “哥,外婆临终前怎么交代的,老房子究竟留给谁的,你不会不清楚吧?咱妈是怎么抢着把房子过户到她名下的,大家伙可看得一清二楚。需要我帮你回忆一遍吗?”
  “我什么时候抢房子了?死丫头,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外婆就我一个女儿,她的房子不留给我,留给谁?难不成你还想占这房子?”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一遍一遍问自己,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哪有亲妈不疼女儿的。可你总是一次又一次用实际行动向我证明,就是有亲妈不疼女儿的。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投胎到你的肚子里。你当年那两贴打胎药怎么没把我打掉?要是打掉了,我现在也不用受苦了。”
  “翅膀硬了要造反是不是?看我不打死你!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到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来气我的是不是?你个死丫头,跟秋运国那个死人一个样!”
  ……
  秋词在雨中越走越快,步子迈得越来越急促,行走如疾风。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她只知道她不能停下来,她必须一直走下去。
  走了一段路,一阵长风肆.虐而来,掀翻了她手中的折叠伞。
  她索性扔掉伞,直面狂风暴雨。
  雨这么大,伞给不了她庇护,撑了也是白撑,衣服早就湿了,还不如丢掉。
  没人可以给她庇护,从来没有人。
  雨水兜头直淋,顺着脸颊簌簌往下滑,淌进衣领,她像是刚冲了个澡,浑身透湿。
  城市的排水系统不行,一到暴雨天,地面积水严重,全是一条条流淌的河。
  秋词的帆布鞋被积水浸湿,变得又沉又重,每走一步都格外吃力。
  这条路很长很长,没有尽头。两侧商铺灯火通明,多的是饭店和烧烤摊。店里的客人把酒言欢,惬意自在,丝毫没有受到外头暴雨的影响。
  秋词和这世间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她好像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她矫情的想,她现在就是小言里的悲情女主角。只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那天气必须是暴雨。以此来烘托她的悲惨遭遇。
  说实话,秋词其实没那么心痛。眼下更多是一种麻木的清醒。人心不是一下子就冷的。那是日积月累,经春累秋,一点一点冷却的,最终形成了一个大冰窟,多少沸水都融化不了。
  这么多年,她早就看清了父母和大哥大嫂的嘴脸。他们在打老房子的主意,她也不是今天才知道。不管他们再做出什么恶心的事情,她都不会感到诧异。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大哥大嫂不等二胎出生就准备卖掉老房子,凑出首付,买学区房了。
  她完全没准备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两百万,一笔巨款,她连十万都没攒到。
  她如何能阻止他们把老房子给卖掉?
  秋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现在一定不能慌,也不能哭,她必须要想出破解之法。可惜她的脑子被浆糊给糊住了,混沌不明,她根本没法正常思考。
  双腿如灌铅块,她已经走不动道了。一步都走不动了。
  她终于在一家店门口停下脚步。她抱紧双臂,整个人靠住墙壁瑟瑟发抖。
  檐下长雨不歇,路灯昏黄,光束摇摇晃晃,慢慢推移。逐一略过女孩的耳际、脑后,停留在她的发顶。长发湿哒哒的,雨露凝结。
  她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忍不住剁了下脚。
  扭头回望,见到夜色里鎏金的招牌——LOVE。
  这是一家很有格调的日料店。
  店名与众不同,设计风格也很独特。
  四个字母并非紧紧连在一起,而是间隔了一段距离。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两个交颈而卧的男女。
  并不涩情,反而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温柔和缱绻。好像爱情最美好的样子就是这般。
  秋词又双叒叕想到了邹行光。
  每一次,在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他总能及时出现,破解她的迷局,带给她爱和安抚。
  冷水入热油,顷刻间就炸了。
  她开始疯狂想念她的zou先生。
  zou先生如果在这里,他一定舍不得让她这么难过。他一定会让她的心情阴转晴,放声大笑。
  一个人最无助,最绝望之际,她往往会下意识去依赖自己喜欢的人。
  秋词全凭本能,根本未曾深思熟虑。她快速掏出手机,登录可说app,轻车熟路地点开邹行光的头像,埋头敲字。和过去无数次一样。
  福布斯在逃富婆:【zou先生,我想见你!】
  刚发完,身后日料店的玻璃门就被人给推开了。
  一个身穿红色工作服的女店员,递给秋词一条毛巾,柔声说道:“小姐姐,你可以到店里去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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