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词怔然一瞬,默默接过毛巾,哑声道:“谢谢!”
从小到大,她的亲人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漠视和伤害。而所有的善意都来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握住毛巾,囫囵擦了擦头发,却没跨进店里。她浑身透湿,不想弄湿人家的地板。这副狼狈的模样,她更不想承受他人异样的眼光。
头发擦到一半,秋词猛地想起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她赶紧翻出聊天记录,想撤回,却发现早就过了时效。屏幕上方醒目地列着她刚发过去的文字。
一时间,她懊恼不已。冲动是魔鬼,她刚才的所作所为完全没过脑子,下意识就给邹行光发了信息。
单方面跟人家断了联系的,是她。现在主动联系人家的,又是她。这样反复无常,对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邹行光会怎么看她?
秋词现在只想装死。她希望邹行光早就把自己给删掉了,看不到这条消息。即使看到了也当没看到,千万别搭理她。
她烦透了,果断摁灭手机,眼不见心不烦。
衣服全湿了,湿哒哒的黏在身上,特别不舒服。
雨还在下,不过雨势变小了。地上的积水也明显浅了。
秋词整个人清醒了很多,她把毛巾还给店员,她想回家了。
回到知春里的老房子,好好睡一觉。等她睡醒了,她再来处理房子的事情。
就在此时,手机毫无预兆地被点亮了。邹行光的回复就这么不期而至,是一条语音。
秋词盯着屏幕,久久不敢点开那条语音。
她的手有些抖,颤颤巍巍地点开,递到耳旁认真听——
“你现在在哪儿?”
属于邹行光熟悉清润的嗓音,好似破冰的溪涧,潺潺流淌,秋词好久没听过了。她鼻头泛酸,泪水汹涌而出。
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她,她的zou先生一定不会的。
不等她回复,对方的语音又尾随而至,无比焦急迫切。
“给我发个定位过来。”
“快点!”
“说话,阿词!”
秋词给邹行光发了个实时定位。
他立即说:“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就到。”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他说马上就到,不出二十分钟,人就到了。
白色的雷克萨斯,直接停在日料店对面的马路边。
邹行光拉开车门下了车。撑开那把海盛酒店的主题伞,修长的手指紧贴在黑色的伞柄处,仿佛黑葡萄中混入了一串白果。
两人隔着漆漆雨雾遥遥相望。
一个衣裳整洁,一个模样狼狈。
男人的眼神始终都是平静的,没有任何的不耐烦和疲倦,就跟过去无数次来见她一样。
秋词呆愣地立在原地,全身的血液回流,直冲脑门。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脏鼓噪难歇。
右手僵硬无比,手机越攥越紧,过度用力,五指青白。
他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要管她?
任由她自生自灭不行吗?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男人并未做任何耽搁,携风裹雨,大踏步朝秋词走来。
白色板鞋踏过路面,带起水渍,每一步都好似踩在秋词心尖。
电影里,男主在一个雨水迷潆的早晨,等候女主赴约。而女主却死在了赴约的路上。
电影外,一个暴雨如注的深夜,秋词却等来了她的zou先生。
她的身体突然被上了发条,猛地冲过去,一头扎进邹行光的怀里,双手用力环住他腰,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身,“zou先生,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作者有话说:
邹医生快抱抱我们阿词!
写到love日料店,我就想起了贺教授和初雪。四年了,至今不敢碰二婚的题材,后劲儿太大了。
第35章
小姑娘就这样没头没脑地冲过来, 邹行光一时不察,人差点被撞倒。
好在反应迅速,他抓住秋词的手腕, 借了个力,成功站稳。
下一秒, 怀里的人就已经开始小声啜泣起来,抽抽搭搭的, 很像小动物的哀鸣。
这种压抑克制的哭声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疼。
邹行光的一颗心都被哭皱了。
富婆小姐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会拿捏他的人。这二十多天, 她单方面中止了两人的关系, 宣告他出局。他憋了一肚子火, 无处宣泄。
可眼下一见到她,看见她夺眶而出的热泪,他发觉自己根本无力发作,对她当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光顾着心疼她了。
她总能以最柔弱不堪的姿态激起他的保护欲,且深谙此道。
秋词一直觉得邹行光是她枯燥乏味的生活唯一的一剂调味品。每周一次的见面, 是她找老天爷偷来的好时光。和他在一起,她心情愉悦,轻松自在,毫无负担,甚至觉得空气都是甜的。
而现在他自雨雾深处款款行来,他身上笼罩一团光晕,就像是光之使者, 是来拯救她的。
她跟邹行光不是干净的朋友,也不是敞亮的恋人, 他们见面能接吻, 能亲热, 不见面就只是陌生人。可每当他们见面的这一刻,他是属于她的。
他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存在于她的生命中,却偏偏变成了她最信任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邹行光已经是她的救命稻草了。
见到他,秋词积压了一晚上的坏情绪再也止不住,犹如休眠的火山,一朝爆发,势不可挡。
一个人压抑苦闷了太久,她是需要及时宣泄的。不然她会被坏情绪一直左右,信念得不到重塑,再也无法前行。
秋词卸下防备,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也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她只想抱住他好好哭一场,把自己所受的委屈和伤害通通哭出来。
小姑娘哭得停不下来,眼泪鼻涕全往邹行光身上糊。不出意外的话,他身上这件衬衫算是废了。
不过他也不阻止她,任由她哭,哭得昏天黑地也无所谓。毕竟谁都有扛不住,崩溃的时候。成年人偶尔的肆意宣泄是值得被理解的。
秋词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哭到后面渐渐没了声,一抽一抽的。脑子慢慢活络过来,理智归位,她彻底清醒了。
她从邹行光的怀里缓缓抬起脑袋,眼睛通红,脸颊淌满泪痕,紧绷绷的。
她抬手抹了把脸,眼神躲闪,有点羞于见人。情绪上头时,她崩溃大哭,什么都顾不上。可一旦哭过了,找回了理智,她就没法面对邹行光了。
出尔反尔的人,是她。如今抱着人家哭的,也是她。
男人低沉舒缓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五分钟。”
秋词一愣,猛地抬头,“什么?”
邹行光眼皮低垂,轻声说:“你刚哭了五分钟,不算太长。”
秋词:“……”
她盯着邹行光的胸口看,衣服上全是她的眼泪,斑驳的一大片,格外醒目。
心头涌起一股愧疚,她咬了咬唇,声细蚊蝇,“对不起zou先生……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邹行光低头瞟了一眼,无所谓的耸耸肩,“没关系,我会算利息的。”
秋词:“……”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见我了。”她无措得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为什么不来?”他垂眸看她,嗓音响朗,“在我这里,还没有结束。”
秋词同他对视,眼神里写满诧异。
她以为她单方面断了和他的联系,而他也不主动找她,就是默认了这段关系的结束。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想结束。
似乎读懂了她心中所想,邹行光及时解释:“我出了趟长差,前两天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处理咱俩的事情。”
他伸手碰了碰秋词的脸颊,眸色明暗未定,幽深如潭,“阿词,咱俩之间,是你起的头没错。可却由不得你来说结束。”
——
邹行光护着秋词坐进了车里。
他经常会在车里备一件外套,有时冷了会穿一下。此刻发挥了作用。他把外套披在秋词身上,“先披着,我带你去换衣服。”
一件很薄的棉质外套,面料柔软,衣料下隐隐透出一股清淡的海洋冷调,是独属于邹行光的味道。
这个味道让秋词非常安心。她拢住衣领,靠在副驾上,身体完全撤了力,软趴趴的一团,绵软无力,好似没有骨头。
他又关了车里的冷气。小姑娘刚淋了雨,浑身透湿,冷气一吹,分分钟感冒。
这一晚上,秋词的情绪大起大落。车子一开,身体摇摇晃晃,困意来袭,她的脑袋枕着车窗,很快就睡了过去。
邹行光打着方向盘,余光扫到女孩脸上,她左边脸颊有些红肿,有个明显的手掌印。
今晚她的情绪全面崩盘,崩溃到了极点。多半又是她家里人作妖了。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总是一次又一次承受家里人的伤害。
还好这孩子有个疼爱她的外婆,不然她都长不到这么大。
考虑到秋词浑身湿透,急需换身干净的衣服。邹行光就近开去了精言公寓。
秋词睡了一路,最后是被邹行光给叫醒的。
她迷蒙睁眼,透过挡风玻璃看见陌生的楼栋,茫然无措地问:“zou先生,这是哪里呀?”
邹行光言简意赅,“我家。”
秋词:“……”
眼下这种情况,她去他家算怎么回事呢?
秋词应该拒绝的。只要她拒绝,邹行光肯定会送她回家,或者送她去酒店。
然而她内心只是挣扎了一瞬,很快就同意了。她骨子里还是依赖他,想和他待在一起。
两人下了车,径直往电梯间走。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路灯清幽,万籁俱寂。空气里沉积的热量被暴雨冲刷干净了,风吹在脸上,沁凉舒爽。
秋词心绪不宁,顾不上注意四周的环境。犹如牵线木偶紧跟邹行光的脚步。
男人的大手包拢住她的小手,手掌相贴,热度交替。
电梯停在28楼。
两人一同走出电梯。
一梯一户,门上贴着对联和福字。
邹行光站在门前输指纹。
随后,房门应声而开。
他扭头对秋词说:“阿词,把你的指纹录进去。”
她的大脑一瞬间空白,双脚黏在地板上,半晌没动。
邹行光催促:“愣着干嘛?”
她迟疑道:“不……不用了吧?”
她就只来今天一次,以后都不会再来。根本没必要录指纹。
邹行光虚揽了下秋词肩膀,将她带到自己身侧,不由分说,直接抓起她右手的大拇指摁到指纹识别器上。三两下就录好了。
秋词:“……”
录完,他推着秋词进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家你还会来的。”
秋词:“……”
邹行光的家布置得很干净,偏冷硬的北欧风格,全屋上下都是深色系。三室一厅,开放式厨房,餐厅连着客厅,窗明几净,家具陈列有序。最惹眼的莫过于这面长达六米的大阳台。
阳台上花架林立,摆着各种花草,琳琅满目,生机葱茏,整一个天然植物园。
邹行光在可说上发表了很多有关花卉的动态。秋词透过他发的那些照片见识过他家的大阳台。只不过那是冰山一角,未能见到全貌。
今天第一次亲眼目睹,她震撼得无以复加。
太美了,让人一整个爱住。她做梦都想要一面这样的阳台。
“zou先生,你家的阳台太好看了吧!”秋词不禁发出惊叹。
邹行光却指着卫生间对她说:“先去洗澡,洗完澡再来欣赏。”
他给她塞了新的毛巾和浴袍,把人带去卫生间。
“我给你放了热水,好好泡个澡。”
浴缸铺了一次性泡澡袋,水里撒了浴盐,几缕清香萦绕在鼻尖。
秋词脱下湿衣服,赤脚踩进水中,整个人缓慢滑下去,任由热水漫过她的身体,她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趁着小姑娘泡澡的功夫,邹行光拿上手机出了家门。
他径直去了精言大厦。他要给秋词买一套换洗衣服。
虽然家里也有妹妹的衣服。可眼下时机不成熟,还不能拿给她穿,怕露馅。
妹妹这两天回老宅住了,不然他也不好把秋词带回家。
路过F&S门店,邹行光一眼就相中了橱窗里展示在模特身上的一条绿色吊带裙。
他喜欢秋词穿绿裙子。安静柔美的模样,像极了绿野仙子。
裙子、鞋子、内衣、内裤,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买完了。
又去茶白春坞打包了一份意面和菠萝包。
他估计这姑娘今晚都没吃饭。
夜宵有了,餐后甜点自然少不了。他买了一杯秋词常喝的奶茶。
拎着东西到家。卫生间门紧闭,秋词竟还没泡好。一个小时都过去了。
泡澡不能泡太久,容易缺氧晕倒。邹行光赶紧去敲门,“阿词,可以出来了,你都泡很久了。”
说完,里面却毫无动静。
他继续敲,“阿词,你听到了吗?”
还是没回应。
不会是晕过去了吧?
邹行光心下一惊。用力摁下门把手,直接把门打开。
好在她没反锁门,不然他还得去找钥匙开门。
卫生间里,热气蒸腾。秋词靠在墙壁上,无知无觉。
邹行光额角猛地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浴缸旁,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探她的呼吸。
所幸她呼吸平和,只是睡着了。
他拍了拍秋词的脸,“阿词,醒醒!”
秋词倏然转醒,眼神迷离,“我怎么睡着了呀?”
邹行光伸向浴缸,探了一下水温,“赶紧起来,水都凉了,别感冒了。”
说完就想回避,让她起来穿衣服。
谁知秋词竟抓着他的手不肯放,直勾勾地望着他,眼神不躲不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