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回默默地欣赏完,走到桌前,将茶杯轻放到桌面,正要转身,腰间忽地袭来温热的力量,她顺势跌落他腿上:“你不是在忙吗?”
“不是很急,可以先放着。”沈寂搁下手里的文件,端起茶杯,浅尝了口,喂到她唇边。
难怪他之前说不能在她身边办公,因为她的存在就是最大干扰源。
孟回眼眸流转,含了口茶,贴上他的唇,喂了进去,彼此唇舌交缠,品到了别样的滋味。
落地窗正对着楼下花园,繁花怒放,姹紫嫣红,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角落的柠檬树仍挂满了果,孟回平复喘息,认真回想:“花园的位置就是以前摆了钢琴的客厅吧。”
沈寂点点头,准确来说是偏厅,在某次强台风中倒塌,便推平改建了花园。
“原来是布局改了。”所以她才没把他和当年遇到的失明小哥哥对号入座。
“那部钢琴,是你二哥的?”孟回记得皓皓说过,他爸爸弹钢琴很厉害,拿了很多奖项,肯定也是天赋卓绝,可惜的是天妒英才,成了植物人。
沈寂从沉思中回过神,搂着她一同起身:“我带你去看看他。”
不出孟回意料,他们来到了岛上的圣昭医院,就在皓皓母子住处附近。
特护病房格外安静,无菌环境,孟回没进去,隔着玻璃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枯瘦如柴,头部陷进了雪白的枕头,毫无血色的脸往内深深地凹陷,全身插满管子,只能靠着它们维持生命。
如果不是仪器运作的声响,几乎感觉不到他有生命迹象,事实是他已经无知无觉地昏迷了十年,近四千个日夜,而他至今还在坚持,紧紧地抓住微乎其微,能够重回人世的希望。
他在这世间必定还有许多放不下的惦念,他的妻子和儿子,他的弟弟……
沈寂立在她身旁,眸色晦暗,异常地沉默。
此时,他会在想什么?他是不是曾经想过,宁愿躺在里面的人是自己?
孟回心尖揪成一团,红了眼眶,找到他微凉的手,十指用力相扣,一遍遍虔诚地默念:希望会有奇迹。
沈寂声线低哑:“我没事。”
十年时间足够看淡生死,他做过很多次和二哥有关的梦,好的坏的都有,心理上是有准备的,但只要二哥还有一丝求生意志,他就绝对不会放弃。
两人紧牵着手,再没说话,目光一致地看向病房内,安静守候,直到日暮西斜时分才离开。
回到别墅,夕阳消失在青山外,天边晚霞流光溢彩,暑气消退了大半,凉风阵阵,孟回指着后山的方向:“我们去走走吧。”
横跨潺潺小溪,进了树林,漫天绿意泼洒而下,她走到了干爹树下,双手合十,再次祈祷。
“我干爹很灵验的,小时候我经常无缘无故生病,拜了干爹后就不会了。”
沈寂向来不信神佛,受她感染,也低眉颌首,是以她男朋友身份,向佑护她的干爹致意。
第二次才为私人祈念:愿二哥早日苏醒,一家团圆。
“啾啾。”
孟回听到稚嫩鸟鸣声,惊喜地发现树上原先被雷劈过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筑了个鸟巢,两个可爱的小脑袋探出来,好奇地盯着他们瞧。
从死亡中孕育出了新的生命。
孟回杏眸一亮,示意他看:“也许是个好兆头。”
沈寂侧头看着她,眉眼在暮色里染了柔色:“嗯。”
作者有话说:
拍胸脯,二哥一定不be!
还有,费里克斯是真来相亲(撬墙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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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上次留宿, 由于别墅没有多余房间,孟回睡的是地下室的沙发,成为沈寂女朋友后, 待遇跟着升级,她直接名正言顺地睡进了他主卧。
古色古香的雕花木床,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非常宽敞,榫卯结构, 稳固如山,孟回脚尖抵着床沿使力蹬了蹬, 也没发出“吱呀”声,床边立着一盏落地灯,支架是黄铜质地,铃兰花形状的磨砂灯罩,投落或深或浅的鹅黄色灯光,温暖而柔和。
孟回趴在床上,穿了上下拼接式的粉紫睡衣, 黑发如瀑披散在后背、肩侧,她单手撑着下巴, 专心致志地翻看一本老旧的相册。
相册是岑姨给的,里面是沈寂小时候的照片,他确实不怎么喜欢拍照, 绝大部分都是一岁前的, 背景各异,相同的是表情天真无邪, 一双大眼睛黑曜石般清澈透亮, 皮肤白白嫩嫩, 完美无瑕,糯米团子似的,看得孟回心都要化了,隔空对着他的脸亲了又亲。
她忍不住浮想联翩,如果将来他们有了孩子,一定也会这么可爱,讨人喜欢。
再往后翻,孟回看到了一张别具一格的合照,根据右下角的时间,应该是在沈寂6岁时,他被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妇人抱坐在藤椅上,后面是盛开着的半墙紫藤花。
他没看镜头,而是偏头看向老人,唇角和眼梢都染了笑意,犹如撒了万千星光,熠熠生辉,是那种无忧无虑,毫不遮掩的开心。
孟回的视线在这张照片上停留了许久,老人应该就是他外婆,听岑姨说,他儿时每年都要到外婆家小住半月,两人感情极好,可惜在他9岁那年,外婆深夜心梗发作,来不及见疼爱的外孙一面,就撒手人寰。
孟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也想起了自己的外婆,还有那段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沈寂在地下室的书房开完跨时区视频会议,洗了澡回到房间,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人,不由得脚步微顿,向来只有他的私密空间里,多了一个她,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真正有了家的感觉,或者可以说,是归宿感,前所未有过。
这栋别墅是二哥的,当年出了意外后,他搬进来,替二哥守着,后来他出了国,又由岑姨继续守。
三年前皓皓母子回到岛上,丁露微以离了婚为由,不愿意入住,沈寂便帮忙在圣昭医院附近找了套房子,方便他们就近探望二哥。
沈寂又想到了什么,瞳色忽地黯沉,很快恢复原样,朝她走过去。
孟回看照片看得入神,直到床垫因他躺上来的重量而凹陷,她偏转头,笑意盈盈:“沈叔叔,你忙完啦。”
沈寂瞥了眼相册,将她身子扳正,手越过睡衣,覆上她小腹:“不是说不舒服,怎么趴着?”
他手掌的热意源源不断地传来,说不出的舒服熨帖,酸坠感缓解了不少,孟回枕到他肩侧:“还好,只是有一点点不适。”
可能是多吃了冻西瓜和冰镇果饮,月经提前两天来了,反应也偏大,她喝完岑姨煮的生姜红糖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多少有效果。
孟回的月事一向规律平和,没吃什么苦头,不像丁菱,痛经痛得死去活来,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
她5岁就离开了妈妈回到孟家,爸爸专门请了两位女老师,一个负责教她练格斗,教她如何保护自己,另一个全方位地教导生理知识,所以月经初`潮时,孟回压根不慌不乱,自己去买了卫生巾,妥善处理好。
孟回指着某张只穿着红色小肚`兜,一脸严肃的满月照,又轻戳戳他的脸:“你好像从小就不爱笑耶,看起来像小老头一样。”
沈寂这会儿倒是低低地笑出声,笑里含了些许无奈和纵容,他合了相册,丢到一边,凑近去吻她。
怕引火自焚,他没有亲得太深入,浅尝辄止后,顺手关了灯。
卧室里只剩从窗帘缝隙透进的月光,清莹如水,落了一束在床角,仿佛堆成雪在檀木上燃烧。
孟回窝在他怀里,被好闻的气息包裹着,像躺在小舟上,越过青山万重,漂流直下,随着睡意堆积,她沉沉入睡。
小舟变成了行驶在山路的轿车,她坐在副驾,旁边的男人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拐了个弯,橙黄的灯光刺入,车子受到剧烈撞击,冲破防护栏,直直地坠落深海。
天边挂着一轮惨白的月,海水迅速地淹进来,冰冷刺骨。
画面一转,她站在特护病房外,泪眼婆娑地望着病床上昏迷不醒,被医生和护士围着的人,分明看不清面容,可潜意识那么强烈地告诉她,他就是沈寂。
正对病床的窗户敞开着,纳入明晃晃的光,她下意识眯住了眼,无声的死寂中,有一只黑色蝴蝶慢慢地飞进来,落在了雪白床单上,光影变换,它像一层层血迹,从鲜红叠加到暗红,最后转为一团浓墨似的黑。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
孟回汗涔涔地醒来,第一时间急急忙忙去找他,整个人心慌气短,头晕目眩,血液仿佛在倒流,如山洪爆发。
不用找,他就近在咫尺。
对上那双溢满关切的眼,孟回有种灵魂颤栗之感,伸手按住他胸口,确定那里仍在有力地跳动着,一下下地填补了巨大的空虚,同时驱散了余悸,她用尽全力抱住他,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地:“我做噩梦了。”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去医院看他二哥的场景,被潜意识拼凑、剪切,投入了她梦境。
幸好只是一场梦。
沈寂抽了纸巾,擦去她额头和颈间的汗,放柔了声线安抚她。
孟回如释重负地笑了下,没头没尾地说:“我把那只黑色蝴蝶赶走了。”
沈寂一愣。
她又感慨道:“皓皓妈妈一定很爱很爱你二哥。”
所以才会一等再等,等了十年。
沈寂垂眼,呼出的热息印在她颊边,轻轻地“嗯”了声:“他们确实很相爱。”
就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如胶似漆,山盟海誓,爱到浓时恨不得向对方倾其所有地交付,如愿以偿携手走进了婚姻殿堂,但最终还是分开了。
“时间还早,”沈寂搂着她重新躺下,掖好被角,“再睡会儿。”
孟回担心梦还有续集,只打算闭目养神,可被他的体温烘着,格外有安全感,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醒来已是九点多,沈寂在书房忙碌,孟回没去打扰,洗漱好下楼,岑姨端着早餐放到桌面,笑问道:“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孟回喝了口紫薯粥,熬得软糯糯的,入口即化。
“味道是偏清淡了点,”岑姨说,“经期尽量不要吃寒凉之物,得好好养着。”
孟回没有那么娇气,但她喜欢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粥很好吃,谢谢岑姨。”
岑姨听得喜笑颜开,沈寂一向不注重三餐,珍馐摆在面前也只是寥寥动几筷子,她空有一手厨艺却派不上用场,如今孟回住了进来,她终于能好好发挥。
于是,孟回吃到了她变着花样做的美食,等送走大姨妈,上秤一称,果然重了三斤,难免想起费里克斯,天道轮回,一胖还一胖。
对于女朋友增加的体重,沈寂并不觉得是什么问题,等到了晚上,卧室门一关,加大某种运动的强度,自然而然就降下来了。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孟回每天都过得非常快乐、充实和x福,可沈寂的事业重心在国外,陪她在海岛住了半个月,他就飞去了纽约处理重要事务,两人开始短暂的异国恋。
孟回也回到了月巷的家里,隔着昼夜时差,只能见缝插针地和他联络,大多是没什么营养的对话,乐此不疲。
结束聊天,上了个洗手间回来,收到蒲嘉念的视频邀请,她点了接通。
这段时间她通过妹妹密切关注外婆的情况。
孟回留意到画面里的人脸色苍白:“你生病了?”
蒲嘉念摸摸脑门:“有点发烧,不过已经退了。”
“我小时候经常发烧的。”
对此孟回印象深刻,两姐妹都是出了名的体弱多病,药罐子。
“后来我爸妈带我去市医院,检查出我心脏有问题。”
孟回怔住了:“……心脏?!”
“是啊,”蒲嘉念拉低衣服领口给她看,苦笑道,“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十几次,好在命硬,挺过来了,现在只要不进行剧烈运动,就和普通人差不多。”
孟回看到斑驳布在她心口周围的手术刀痕,感到好似有一根根针刺入了自己心脏,密密麻麻地疼着,疼得几乎无法呼吸,连声音都是轻颤着的:“怎、怎么会……”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在她离家后吃过这么多的苦,一想到手术但凡有丁点儿意外,她们今生就再无相见之日,孟回便心如刀绞。
“我很幸运。”回想起那段生命中最艰难的日子,蒲嘉念想到的只有爸爸妈妈深之又深的爱意和呵护,以及命运的眷顾,她笑着说,“本来我们家经济条件不太好的,但我妈妈跟她朋友借了钱,我成功地做了第一次手术,度过最危险的时期。”
孟回极力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眼眶已然通红。
她很清楚,妹妹说的妈妈朋友,就是她爸爸孟岸远。
孟回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妈妈用两百万卖回给了爸爸,原来,原来妈妈要这笔钱,是为了给妹妹做心脏手术。
心防崩塌,热泪夺眶而出,她匆匆挂断视频通话,谁知手机接连嗡鸣,屏幕上方弹出一串号码,是爸爸的来电。
作者有话说:
回回的心结就要解开啦,见家长走起,取消婚约走起~
江献:一脚踢飞这顶绿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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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时间凝滞了般停止不动, 孟回思绪清空,呆坐在沙发上,就那么看着手机震动个不停, 实际上视野早已被泪水冲刷得模糊不清,滚烫的液体断珠似地滑落,打湿了睡衣领口, 将心间也浇得一片泥泞。
她不想哭的,可就是控制不住, 积压已久的情绪急需找到某个宣泄口。
手机震到自动挂断,隔了一会儿, 又重新震起来。
孟回抹了抹脸,奔向厨房,从冰箱里找到生姜,切出小块,和红糖一起塞进嘴里嚼了两下,清甜辛辣刺激的味道横冲直撞,呛得她连连咳嗽, 发出干呕声。
孟回忍着不适吞下去。
以前生病,照着一日三餐的频率要吃很苦的中药, 苦得眼泪汪汪,每次吃完药妈妈就会奖励她一块姜糖,等甜味压过了苦味, 就不会再哭了。
久而久之, 那苦里的一点甜成了某种心理依赖,再也戒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