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玩不起吗——临渊鱼儿
时间:2022-09-07 08:23:09

  可她不愿受它束缚, 牵引起被封锁的记忆, 所以从不轻易哭。
  等泪水止住了, 孟回用清水漱完口,回到客厅,捞起手机,回拨未接来电。
  那边几乎秒接:“回回。”
  孟回觉得头顶的灯光线过于明亮,抬手盖住眼睛,心情复杂地喊了声:“爸爸。”
  “爸爸已经回到霏市了,明天一起吃个饭?”
  “我在月见岛。”
  “那我让王助理去接你。”孟岸远怕她拒绝,又补充道,“我们好久没见了。”
  孟回也想当面跟他问清楚当年的事情,就答应了下来:“好。”
  “爸爸晚安,明天见。”
  孟回把手机放回桌上,望向落地窗外,一棵树孤零零地站在夜色里,暗影清寂,要是这个时候,他在身边该有多好?至少有人陪她说说话,哪怕只有一个拥抱。
  孟回蜷缩身体,放任自己缓缓地坠入虚空中。
  这一夜她没怎么合眼,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灵魂仿佛挣脱了身体,在清醒地四处游离,茫茫然找不到归处。小柴胡趴在沙发旁,安静地陪她到天亮。
  王助理八点左右抵达月巷,孟回和他打了招呼,坐进后座。
  经过跨海大桥时,孟回降下车窗,吹着风,几缕发丝飘散,沾到了唇边,她没去理,想起了登岛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红花楹依然开得绚烂,燃烧在天际,微风不燥,吹得人昏昏欲睡。
  碧海蓝天,在后视镜里渐渐远离。
  王助理没有送她回孟家老宅,车子停在了郊区度假山庄一栋两层的小洋房前,这是孟岸远名下的房产之一,距离私人医院近,枕山面水,环境幽静,适合他养病。
  王助理帮忙提着行李箱进了屋:“孟总,二小姐回来了。”
  Wn实验室研发的特效抗癌药,暂时抑制住了癌细胞的扩散,孟岸远病情有所缓和,身形清瘦,脸色倒和常人无异,大概是和女儿见面,人逢喜事精神爽 ,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病人。
  孟回看向坐在客厅沙发,膝上搭着薄毯的人,走过去:“爸爸。”
  “回来啦。”孟岸远一大早就起来等了,翘首以盼,本想站起身,可有心无力,“快过来坐。”
  孟回在他旁边坐下。
  “瘦了。”孟岸远端详着女儿,在外头肯定吃了不少苦,他心疼得不行,照往常般嘘寒问暖,“吃早餐了没?”
  孟回没有胃口,也不觉得饿:“吃过了。”
  “爸爸,您也瘦了。”
  “年纪上来了,”孟岸远云淡风轻地笑着说,“前阵子不小心着了凉,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不就瘦了。你别担心,小毛病,没什么大问题。”
  “您好好顾着自己身体。”
  “欸。”孟岸远听得心尖发酸,面上不露半分异色,“我知道。”
  “爸爸,”孟回的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了,缓了几秒,才能发出声音,“我有件事想问您。”
  “什么事?”
  “当年,您给了我妈妈两百万……”
  闻言,孟岸远瞳孔骤缩,因转身的幅度太大,毯子滑落地板,他无暇顾及,忍住晕眩,震惊地打断她:“你怎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孟回语气淡淡:“当时我就在屋外,听到了你们全部的谈话内容。”
  “回回,你听爸爸解释,”孟岸远急了,“那两百万不是……”
  “不是她卖我的钱么?”孟回讥诮地笑了下,心头那根刺又引发清晰的疼痛,“可这些年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你误会了。”
  “所以,”孟回捡起薄毯盖回他腿上,尽量心平气和地问,“真相到底是什么?”
  孟岸远颓然地靠向沙发,轻揉了揉眉心,半晌后发出一声叹息:“回回,你先听我讲个故事。”
  他和前妻,也就是大女儿孟昔月的母亲是商业联姻,见了两回面就定下婚事,虽没有感情基础,但相处下来夫妻也算是琴瑟和鸣,婚后次年他忙于事业,难免冷落了她。
  岂料前妻不甘寂寞,竟婚内出轨,被人捅到他跟前,还口口声声咬定是他的错,是他该有的报应。
  事已至此,孟岸远无话可说,他提出离婚,她软磨硬泡,闹死闹活,怎么都不肯离,他心力交瘁,只好补偿了她一大笔钱,终于顺利地结束了为期两年的婚姻关系。
  圈内流言纷繁,各种关心的信息或真情或假意,雪花般飞来,孟岸远休了长假,来到月见岛躲清净,夜夜在酒吧买醉,过了段醉生梦死的日子。
  某个月色很好的晚上,他路过月巷的清吧,被空灵清澈的嗓音吸引进去,看到了台上一袭白裙,抱着吉他自弹自唱的年轻女孩,也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灼热,她若有所察,遥遥地朝他看来一眼。
  就在这个瞬间,全场的灯光亮到了极致。
  女孩娇羞地垂眸,孟岸远看不清她是否红了脸,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又重又急。
  那是他第一次确切地感受到,原来这就是心动。
  正如电影《卡萨布兰卡》里的那句经典台词:“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偏偏走进了我的酒馆。”
  他们的相识和相恋似乎是宿命般的缘分,简单到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走进了对方的内心。
  那年海岛冬天温度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冷风吹拂,他们相依取暖,用一颗火热的心,用最赤诚本能的爱`欲,将凛冬燃烧、融化成了春天。
  可惜月老的红线没系牢,轻轻一挣就断了。
  父亲突然病危,大哥多次打来电话催促,孟岸远不得不舍下爱人回家,谁承想他正忙着处理父亲的后事,丑闻却在她生活的小城爆发,人尽皆知。
  前妻听说他离婚后火速有了新恋情,心有不甘,指责他先背叛了婚姻,倒打一耙。
  前妻不跟他当面对质,挑了个最好的时机,硬是捏造出“小三”的骂名,直指无辜的她。
  她生于传统的家庭,从小父母教育严格,和离异的他相爱,无疑是有生以来做得最离经叛道的事,加上在那座小城市,没有人会在意事情的真相如何,他们只会把丑闻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对她口诛笔伐,不齿地谴责唾骂。
  人言可畏,她父亲性情刚烈,不堪其辱,气到住院,没多久就去世了。
  孟岸远全然蒙在鼓里,得知消息时,她已经从他生命中彻底消失了。
  他发了疯地找她,可人海茫茫,一滴水入了海,便再无踪影。
  再次见面已经是快六年后,时过境迁,她嫁给了别的男人,还生了两个女儿。
  孟岸远温柔地笑了笑,眸底闪烁着细碎的光:“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你是我的女儿。”
  “如果你真听到了我和你妈妈的对话,那么,”他话锋一转,直接挑明,“回回,你也应该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女儿。”
  唯一的,亲生女儿。
  作者有话说:
  寂寂表示想抢走岳父的宝贝女儿,鸭梨有点大
  随机掉落红包~
 
 
第五十五章 
  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呵护的珍宝, 私底下曾经互许过终生的女人,没留下只言片语,也不给他任何解释、弥补的机会, 就人间蒸发。重逢之后,她已是别人的妻子,而对方家境普通, 长相平平,只是个收入微薄的货车司机, 没有一点能比得上他,更配不上她。
  从前他们在一起时谈论音乐, 她唱歌他弹琴伴奏,情到深处,风花雪月,浪漫至极,如今她只能日日围着柴米油盐酱醋茶打转,无异于明珠蒙尘,花落污泥。
  孟岸远怎么能接受得了?
  更无法接受的是, 她为他生下的女儿,竟然要叫别的男人爸爸, 他们一家人和乐美满,那他呢?!
  也许是痛失所爱,双重打击之下, 冲昏了头脑, 孟岸远理智全无,疯魔了般想尽方法逼她离婚, 同时把姿态摆到最低, 承诺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还会对她的小女儿视如己出,结果换来的是她一记重重的巴掌。
  这巴掌并没有打醒孟岸远,将目标转向了那个男的,不择手段,威逼利诱,可他视钱财如粪土,根本不为所动。
  他们夫妻情比金坚,一致对外,无法撼动,孟岸远心灰意冷,不再奢求一家三口团圆,只想要回自己的女儿,同样遭到了她的拒绝。
  这是双方的底线,谁都不肯退让。
  某次很偶然的机会,孟岸远得知她的小女儿患有心脏病,急需做手术,但费用对他们家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走投无路之下,她只能向他求助。
  孟岸远趁机提出要回女儿的抚养权,她别无选择只能答应,不想把它当成一桩交易,没白要他的钱,她写了欠条,当做是借他的,以后会慢慢还。
  现在回想起来,孟岸远真觉得那时的自己禽兽不如,为了一己私欲,将她一伤再伤。
  终究是太年轻了,还不懂得要怎样真正地去爱一个人。
  真相浮出水面,孟回却感觉如坠深海,胸口沉闷,像塞了乱麻,喘不过气,原来200万另有隐情,而不是她被“卖”回孟家的所得,长久以来无法释怀的执念,摇摇欲坠,山崩地裂。
  怪不得这么多年蒲家仍是家徒四壁,用的全是老家具,想必他们省吃俭用,钱都用来还债了。
  怪不得那晚在荷花湖边,她看她的眼神,满含委屈。
  “前不久,”孟回用力眨了眨眼,听到自己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我去过蒲家,可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
  孟岸远若有所思,手轻按在她肩上:“她应该是不希望过去的事影响我们的父女感情。”
  毕竟他乘虚而入,把女儿从她身边抢走是事实,而女儿因此对他心生埋怨,也是事实。
  她向来有一颗柔软的心。
  孟岸远太清楚,他能成功,除了那笔钱的因素,还在于,当他告诉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娶,只会有一个女儿的时候,她心软了,于是答应放手。
  也许她觉得那是气话,但在他这儿,一字千金,言出必践,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被伤得体无完肤,虽然最后没有好的结局,但足够了,他再没有力气,像爱她那样再去爱另一个女人。
  “回回,爸爸有私心,你和昔月,在我心里分量是不同的。”
  前妻自知闯了大祸,丢下年幼的女儿,带着情人逃到国外,双双丧生于街头的无差别枪`杀案中,孩子无辜,当了她两年的爸爸,也有了感情,孟岸远于心不忍,就把她留在孟家,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她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
  孟回抿紧了唇线,沉默不语。
  被带回孟家后,她是把爸爸当做仇人对待的,像刺猬一样,为了保护自己,用尽各种方式去伤他,久而久之,她发现他是唯一真心爱她的人,就一点点地收了刺,尝试着去接受他的好,可心里还是多少有芥蒂的,等有了能力,羽翼渐丰后,她出国留学,定居柏林,一走就是七年。
  父女俩聚少离多是常态,尽管他一有时间就飞到柏林看她,从没错过她的一次生日。
  回忆过往几乎耗尽了孟岸远的心力,在女儿发现异常前,他强忍着身体不适,轻声道:“回回,待会还有客人上门,你先上去休息吧。”
  孟回一夜未眠,确实也累了:“好。”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处,王助理立即拿着药冲进来,孟岸远吃了药,胃部翻涌,他呕出两口清水,有气无力地说:“扶我回房。”
  孟回房间在二楼朝南的位置,天气晴好,落地窗外是湛蓝得无边无际的海,浪花一涌一涌,晶莹地在沙滩碎掉,有几个小孩子不怕晒,兴高采烈地你追我赶,笑声此起彼伏。
  孟回趴在床上,身体是疲惫的,思绪却很清晰,回放着爸爸说的每一句话。
  她想暂时清空,可它们不肯放过她。
  孟回摸到手机,按亮屏幕,纽约那边接近零点,不知道他有没有……念头刚起,手机就开始“嗡嗡”震动,心有灵犀似的,她点了接通:“沈叔叔,你怎么还没睡?”
  隔着千山万水传来的声音磁性清沉,像在她耳边低语:“刚忙完。”
  沈寂知道女朋友有时会偷懒,午餐就只吃点水果,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吃,远在国外也不忘监督她:“吃饭了吗?”
  “还没呢,”孟回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露出浅浅的笑,“我在霏市,我爸爸这儿。”
  “沈叔叔,我好想你哦。”不经酝酿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还带了点儿撒娇的意味。
  “我也想你。”男人低声应道。
  “有多想?”
  “一闭上眼全是你,也梦过你好几次。”
  听他说着甜言蜜语,孟回跌落谷底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丢丢:“这还差不多。”
  “回回,”沈寂担忧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孟回忽地鼻尖一酸,他果然最懂她,什么都瞒不住,她也不想瞒,详细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我的心现在很乱,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即使知道了是一场误会,可十八年的心结,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开。
  而且,那些错失了的时光,再也不可能找得回来了。
  “等我回国再陪你一起回青塘镇。”
  孟回心底暖意滋生,在很多事情上她能洒脱应对,唯有那个软肋,她始终缺乏独自去面对的勇气:“好啊。”
  “那你什么时候回?”
  沈寂站在窗前,眺望天边一轮冷清孤月,漂亮的桃花眼落了几点微光,将倦意中和,琥珀色瞳孔变得浅透:“尽量在28号前。”
  上次到柏林出差,孟回看过他护照,生日正好是7月28日,她弯起唇角:“那我等你。”
  不知不觉就聊到了他那边的凌晨一点,孟回催促道:“很晚了,你快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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