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心瑜顺着各个谜语看了一遍,在一张谜语前停了下来,“席间用它酬宾朋,出门用它来饯行,阵前用它可壮胆,客来用它来洗尘。”温心瑜抿嘴一笑,这个看来是韩大哥特意给父亲准备的,听大姐说过,这个是韩大哥剿灭了西南的西戎叛乱,王上特意赏赐的,韩大哥特意让大姐埋在园子里,留给温将军。温心瑜便接着往下看去。果然,过了一会儿,听到了温将军爽朗的笑声,“这个好!这个好!甚合我意!好酒在哪里?”
温将军和温夫人都得了礼物,小辈们便随意起来。温云瑶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悄声念着,“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想看已化灰。”她伸手拿下纸条,边摇晃着边说,“过年还是爆竹最应景儿了,这个我得了,一会儿大家一起放爆竹去!”温长宁看小妹如此喜欢,心里也开心,不枉自己四处托人,从京都带回来这些稀奇的式样。
温心瑜和司晟霖各站在一副谜语前,与其说是在猜谜语,倒不如说是被纸上的字吸引住了。温心瑜看着谜语上的字,观其力而不失,身姿展而不夸,笔迹行云流水,难得的刚柔并济,兼纳乾坤。可见写字之人功力深厚,潇洒恣意之中隐含沉稳内敛。“前形万象竟还空,映山藏水片复重。无限旱苗枯欲尽,悠悠闲处作奇峰。”温心瑜心中默念,这莫不是“云”?倒也奇了,不知这“云”究竟为何物?司晟霖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也在细细品味面前的字,细腻娟秀,温柔中透出刚劲,如花开拂面,傲骨为枝。“开合清风纸半张,随机舒卷岂寻常。花前月下团圆坐,一道清风共夜凉。”司晟霖的目光从纸上移到了温心瑜的身上,不知为何,他确定这幅字就是她写的,或许这就是,字如其人吧。
温长宁和韩青樾看到郡王和二妹各自站在一副谜语前发呆,这动作表情倒是出奇地一致,便不去打扰。他们两个看到并排剩下的两个谜语,一个是 “高山树林梅花开,不学淘气还真乖,一声惊雷看赛马,富在山中还不呆”,还有一个是“一身武艺好威风,踏入战场往前冲,本是一位英雄汉,好汉之中显雄风。”韩青樾看向温长宁,让她先挑。温长宁瞧了瞧,这“一身武艺好威风,踏入战场往前冲”不就是韩青樾本尊吗?这“高山树林梅花开”与自己的红梅剑和头上的红梅簪倒是也十分应景儿,便伸手把两张都拿了下来,一张递给了韩青樾。温夫人招呼他们两个过去,询问他们拿的是什么?韩青樾说自己拿到的是“马”。温夫人让人端来一个托盘,锦帕下是一个马鞍,马鞍上是一个手工缝制的马鞍垫子,一面儿是黑羊绒皮,一面是墨色缎面绣彩瓶。温夫人交到韩青樾手中,“这个正好配你的雪顶乌。”雪顶乌指的是韩青樾的坐骑,通身黑毛闪闪发亮,头顶额间一簇白毛。韩青樾双手接过,这彩瓶马鞍预示着“平平安安”,他知道温夫人把他也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心中感动。温长宁拿到的是父亲准备的梅花鹿皮,温夫人打算给女儿做个鹿皮毯子,暖和隔凉,正好在军营里可以用。
温心瑜从自己的沉思中转过神来,她并没有伸手去摘谜语,她猜到这是嘉和郡王的谜题,不想多惹事端,便打算去看看下一个。可是发现,除了这个之外仅剩下的最后一个正好被司晟霖伸手摘走了。她四下望了一圈儿,只好把这个摘了下来。司晟霖拿到了温心瑜的扇子,扇面上是温心瑜画的沧澜河,宽广而豪迈,司晟霖把谜语那张纸和扇子放到一起,收到了自己的衣袖里。
温心瑜拿到的是一个精致的祥云镂空白玉佩,玉佩下悬着一颗硕大的珍珠,玉佩经能工巧匠之手雕刻成一个扁圆盒状,里面还装着五颗奇楠香,香气从玉佩镂空之处散发出来,沁人心脾,非常奇特,是普通香料无法比拟的一种香气,醇厚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蜜香。温夫人看到温心瑜的神情有些为难,便对司晟霖说,“王爷,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们的礼物都是家里人之间送的一些平常的小玩意儿,这个实在有些不敢接受。”司晟霖摆摆手,“温夫人,这个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只是制作得精巧了些,比起这些日子受到夫人的关照,这点儿东西简直不值一提,还请夫人和小姐不要再客气。”既然司晟霖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温夫人便也不再推辞,倒显得忸怩了,便示意温心瑜收下。
这时,江管家拿着从锦绣街买回来的和大小姐特意带回来的烟花爆竹过来了。温云瑶早就等不急了,忙招呼大家一起去院子里放烟花。烟花绚烂,极尽璀璨,如宝石似金粉,如同星空滑落人间,让黑昼瞬间被点燃。
第十三章 庙里上香
大年初一,温夫人会带着三位小姐去慈恩寺上香。
慈恩寺坐南朝北。从山门进入,是第一重院落,里面有天王殿。天王殿里供奉的是大肚弥勒佛,弥勒佛身后大屏风背面为韦驮菩萨,还有身青色、手拿宝珠的东方持国天王,身紫色、手拿金刚杵的西方增长天王,身肉色、手持龙的南方广目天王,以及身青黑、,一手持伞、一手持银鼠的北方多闻天王。这个院落里有一个莲池,可以投币祈福,还有一棵百年老槐树,上面挂着许愿的木牌。
进入第二重院落,正北面是大雄宝殿,大雄宝殿中供奉本师释迦牟尼佛的佛像。殿内佛像前张挂着许多经幡、欢门及各种法器,使大雄宝殿显得庄严肃穆,令人肃然起敬。大雄宝殿前大院正中摆放着一个大宝鼎,大宝鼎上刻着慈恩寺三个大字。大宝鼎的北侧摆放有燃香供佛的铜制大香炉。
因是大年初一,来庙里上香的人很多。温夫人让车夫和家仆都在山门外等着,只带着三个女儿和几个丫鬟老妈子进去。寺庙里面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拜佛的,上香的,抽签儿的,挂许愿牌的,求平安符的,休息的,闲逛的……温夫人好不容易才带着女儿们上完香。温心瑜想着母亲的身体最近不是太好,要去替母亲求个平安符。温云瑶看着大槐树那里漂亮又热闹,想去挂个许愿牌。温夫人便让她们各自的丫鬟和老妈子跟着,一会儿在大槐树下碰头,自己带着大女儿去找住持。
温云瑶挤到了大槐树下,百年的大树伸展着长长的枝丫,像是一把硕大的伞,满树的木牌垂下红红的流苏,随着风摇摆晃动,煞是好看。树下摆着一个桌子,旁边坐着一个清瘦的和尚帮人写字,桌子上还备了笔墨,也可以自己来写。温云瑶拿到了木牌,等着前面的人写字的空档,抬头看着挂在树上的木牌,“祝愿父亲早日康复!”“愿今年有个好收成!”“希望店铺开张大吉!”“希望祖母长命百岁!”“愿今年可以添个大胖孙子!”温云瑶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周围的人们,人人的脸上带着虔诚,眼里有着憧憬,因为有着希望,即使世道再艰难,也愿意坚持下去,因为有着家人,即使生活再困苦,也愿意守护下去。
在大槐树的不远处,有一个一身黑色锦袍的青年人,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斜靠在一棵树上,脸上虽无表情,眼睛里却透出深深的寂寞和忧伤,似在看向人群,又似根本心不在此。他的孤寂的神情与周围格格不入,仿佛这喧嚣热闹丝毫与他无关。温云瑶不自觉地看着这个人,他给人的感觉太孤独了,不知道他因何如此。
前面的人写完了,把笔递给了温云瑶,她才缓过神来,开始在木牌上写字。身旁挤过来两个孩子,一个女孩子有些小心翼翼地说,“大姐姐,能帮我们也写几个字吗?那边求大师写字的人太多了。”温云瑶仔细一看,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想必是姐妹两个,她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可以,你们想写什么字?”姐姐说,“希望阿娘的病早日好起来!”温云瑶忍不住又打量一下这两个孩子,穿的衣服打着补丁,还有些单薄,周围也没看到大人。温云瑶问:“你们是跟着谁来的?”姐姐说,“阿娘在床上病着,没有其他大人了,我自己带着妹妹来的。”妹妹闪亮着大眼睛,有些怯怯地仰脸看着温云瑶,小脸儿冻得通红。温云瑶觉得心里一疼,赶紧从脖子上拿下兔毛围巾,给那个小妹妹戴在脖子上。姐姐连忙推辞,“大姐姐,我们不要的,我们不能平白拿别人的东西!”温云瑶温柔地说,“是先借给妹妹的,一会儿让这个婆婆跟你们一起回家,再还给我就行了。”她回头和跟着的李妈妈小声交代了几句,让李妈妈一会儿跟着孩子们回家看看,如果需要医生和药材,就帮帮她们。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接着听到有人喊“抓住那个小偷,他偷我钱袋儿了!抓住他!”只见一个男子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东撞西撞,一开始大家不明所以,纷纷退避,可是听到是小偷偷了东西,便有人出来截住他的去路。小偷一看被偷的人这么早就发现了,自己已无退路,干脆把钱袋子打开,抓了一把铜钱和碎银子,伸手往四下里乱扔。周围的人看到扔出来的铜钱和碎银子,便拥挤着去捡,连稍微站得远的人也向着扔银子的地方挤过去,人群乱乱哄哄,你推我搡,乱成一团。
柳儿和李妈妈想护着温云瑶躲到安全一点儿的地方,可是人太多了,连柳儿和李妈妈也被挤得靠不近小姐的身旁。身后的人往前拥挤,把那个小女孩儿给一下子推到了,姐姐赶紧想拉妹妹起来,可是被后面的人推到了一旁。眼见着就要有人踩到小女孩儿的身上,温云瑶想也没想,一下子扑到了她的身上,紧紧把小女孩儿搂在怀里,等着那只脚踩在自己的身上。可是,预想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一个人影挡在她的身前,一只有力的大手一下子将她拉了起来,另一只手臂顺势抱起了小女孩儿,护送着她们躲到树下安全的地方。
小偷儿钻到人群里不见了,地上的钱也哄抢得差不多了,人群也渐渐不再推挤了。李妈妈、柳儿和小女孩儿的姐姐这才奔到树下,询问温云瑶和小女孩儿有没有受伤,又向那个救人的年轻人表示感谢。温云瑶这才注意到,这个人就是刚才站在不远处的那个黑衣男子,那个眼睛里有着忧伤和孤独的人。那个人看到温云瑶和小女孩儿已经没事了,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消失在人群里。温云瑶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心里有些歉然,人家救了自己,竟然没有郑重道谢。
过了一阵子,温夫人她们和温心瑜都到了槐树下,听说了刚才的混乱,惊出一身冷汗。多亏了那个年轻人救了温云瑶和孩子,否则这么多人,要是被踩踏到脚下,轻则受伤,重则丢了性命。可是,既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否则一定得去登门道谢。温夫人让两个家仆和李妈妈一起护送两个小女孩儿回家,自己带着女儿们回将军府。路上,温夫人还忍不住念叨,真是多亏了这个年轻人,日后要是能遇到,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温云瑶的心里也有些奇怪,为何那个人的眼神就是浮现在眼前,他究竟为何那么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