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心瑜微微低头，避开了与他对视，“王爷，请问有什么吩咐？”
司晟霖见到温心瑜并没有抬头看着他，而是刻意避开了与他对视，虽知这是礼仪，但是心里却有些莫名的不顺，语气便有些冷冷的，“夫人最近的身体似乎有些不适，我从都城带来了大夫，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让大夫过去给夫人诊治一下。”
温心瑜知道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经常彻夜难眠，而且总是心口痛。但是，母亲并不想让家人担心，即使不舒服，也总是梳妆端正合宜后才见人，甚少显露病容。这嘉和郡王又是从何得知母亲身体不适？而且，本来是好话，是关切慰问之词，为何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让人觉得是一种怜悯和施舍呢？因心里惦记母亲，温心瑜匆匆谢过，表示不必劳烦，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司晟霖看着温心瑜翩然离开的背影，总感觉她对自己心存戒备，心里莫名一阵烦闷。他自己也有些奇怪，身边的公主贵女不计其数，何时在意过她们的态度想法？或许是因为平日里这些女人都对他太热情了，所以遇到了个对他淡然躲避的，他才觉得有些与众不同。肯定是这样的，司晟霖想到这里，心下平和了些。
温心瑜没有让丫鬟通报，而是径自进了屋子。卧房里，温夫人正坐在桌前绣鞋面，身体微微斜靠在桌边，脸色有些苍白，鬓边的白发似乎更多了。想必是母亲不知道自己要回来，没有刻意挺直身体、修饰妆容，这样看来，母亲的气色确实不好，隐隐透出病色。温心瑜的心里有些酸疼，光顾着躲避外人，倒把母亲自己丢在家里不管不顾了，她柔柔地叫了一声“母亲！”
温夫人看到二女儿突然回来了，脸上立时浮现出笑容，眼神也亮了起来，忙招呼女儿坐在自己身旁，“怎么没说一声就突然回来了？外面很冷吧！在军营里是不是受苦了？你看看你都瘦了。”温夫人伸手抚摸温心瑜的脸颊，满是疼爱。温心瑜回答道，“我们在军营里生活得很习惯，没有受苦。父亲、大姐和小妹还有韩大哥他们都很好。只是，我想母亲了，就独自回来看看。”温心瑜伸手环住了母亲，把脸贴在母亲身上，母亲身上总有一种好闻的味道，温暖而甜润的香气，让人感到心安。温夫人笑了起来，抚摸着女儿的长发，“怎么了，几日未见，倒像是小娃娃了？”
温心瑜看到母亲见到自己回来如此开心，心里更是愧疚，她环着母亲，“在母亲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娃娃。”温心瑜思索了片刻，便心下打定了主意，“母亲，我不回去军营了，还是在家里好，我要待在母亲身边。”
温夫人想到女儿要回来自然开心，只是那嘉和郡王还在府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温心瑜知道母亲的担心，“母亲，放心吧，我平日里不出屋，嘉和郡王也不会随意到我们院子里来，不会有事的。”温心瑜想清楚了，还是母亲更重要些，只要自己平日里更加谨慎注意就是了。温心瑜看到了桌子上放的绣样儿，水蓝色的缎子上绣着一对展翅的小燕子。看来，母亲又在给她们姐妹几个做鞋子了，母亲总喜欢在鞋子上绣上小燕子，小燕子代表着平安，母亲希望她们几个一路平平安安的。
“母亲，您歇歇吧，不要总是做这些，我们现在自己可以做了。”母亲年纪大了，眼神儿也不如以前了，做这些细致东西很是费神费力。
“你们不是说穿母亲做的鞋子最舒服吗？趁着我现在还能做，就多做一些。等以后母亲年纪再大些，就真的做不了了。”温夫人确实感到如今的身体是大不如前了，连做些针线活都有些吃力了，她真担心，以后连这些小事都无法再为女儿们做了。
“母亲，我来绣，您在旁边看着，如果哪里绣错了，您就告诉我！”温心瑜拿起绣布和针线，一针一线地绣着小燕子。
看着心瑜熟练地刺绣，温夫人心里感到欣慰，这个女儿真是像自己，无论容貌还是神态。都说母女连心，这话不假，这些日子想念她们了，就真的回来了。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温暖而明亮，母女两个在屋内有说有笑。母亲对于女儿有说不完的叮嘱，女儿对母亲有道不尽的依恋，在这寒冷的冬日午后，屋子里却是一片暖融融的。
第十章 过小年儿
腊月二十四，家家户户都要祭灶神。汉朝时，腊月二十四称为小岁，后来改称为小节夜。传说，灶神领着玉帝的旨意，常驻每家每户，不仅管着一家人的饮食之事，还兼管言行。腊月二十四这天，灶神要上天向玉帝汇报工作。为了不让他乱说话，人们就给吃糖瓜。灶王爷知道吃人的嘴短，所以“上天言好事”，光捡好听的说。
温长宁和温云瑶腊月二十三下午就回到了将军府，温将军和韩青樾要再过几日才能回来。将军府里已经开始了过年的准备，仆人老妈子们拿着扫帚屋里屋外地打扫，丫鬟们将屋子里的旧帘子换成了新换洗的，把床上的被褥也换上了新换洗的单子罩子，用抹布把屋子里的桌椅橱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擦了好几遍，周妈妈带着几个仔细的丫鬟把瓷瓶、盆栽、画卷、书柜也都仔细打扫了。
母亲屋里的活儿都是三姐妹亲自上阵，温云瑶洒扫，温心瑜抹尘，温长宁整理床铺。温夫人把将军的弓箭、宝剑、铠甲拿出来擦拭干净，然后又整理自己的一些书籍和古琴。
温云瑶看到母亲的古琴，来了精神，央求母亲弹奏一曲。温夫人拗不过她，便坐在了琴前，思索了一阵，双手抚琴，弹奏了一曲《阳春白雪》。这是母亲喜欢的一首曲子，旋律清新流畅，节奏轻松明快，随着音律，仿佛看到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欣欣向荣的美景，仿佛听到风儿低吟，鸟儿清唱，青草破土而出的声音，她们姐妹小时候，经常听到母亲弹奏这首曲子。如今听来，勾起了不少儿时围绕在母亲身边学琴的记忆。温长宁和温心瑜也围了过来，看着母亲抚琴。母亲的脸上泛着笑容，眉目慈爱，目光不时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女儿。大女儿端坐在椅子上，端庄秀美，二女儿立于身旁，温柔聪慧，小女儿卧在腿边，娇俏灵动。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围绕在母亲身边，美好得犹如一副画卷一般。
温夫人弹奏完，示意温心瑜也来弹一首，二女儿小时候学琴学得最好。温心瑜弹唱起一首《诗经·小雅·天保》，“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希望母亲可以像月亮一样久远不落，像太阳一样每天都升起。大姐和小妹也跟着唱了起来，她们的歌声清亮婉转，轻柔悠长，连窗外的人也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听着屋子内传出的歌声。鸟儿落在窗棂上，转着小脑袋看着屋子里的一切，不忍发出声音打扰这份温馨恬静。
下午，温夫人带着大女儿和几个仆人丫鬟去韩青樾的府邸。韩青樾自从被封了镇北将军，便被王上赐了府邸，只是他很少去那里居住，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军营，回到苍州的时候也是住在温青阳的将军府里。韩青樾的宅子离将军府很近，当年他一收到宅子，便把所有钥匙给温夫人留了一份，请温夫人帮忙照看。温夫人有时便会亲自或派人过去照顾打扫一番，免得荒废了。温夫人向来是把韩青樾当成儿子看待的，或许私心里，更想把他当做自己的女婿。温夫人是看着韩青樾长大的，这个孩子正直宽厚，重情重义，仪表堂堂，年少有为，最重要的是，他对温将军和自己如此亲近，对待几个女儿犹如兄长一般，他一直以来就像是他们家庭的一份子。如果把女儿托付给他，那是可以千万个放心的。温夫人暗中观察，觉得大女儿与韩青樾之间是互有好感的，韩青樾总是暗地里默默地守护着长宁，长宁看韩青樾的眼神也与看其他男子不同，看来得找时间和两个孩子分别谈谈，探探他们的口风。
温心瑜和温云瑶两个人乘着马车去了一趟和善堂。温心瑜一早儿便吩咐厨房准备了烧饼、枣馒头，让家仆去街上买了糖瓜，大篮子、小篮子的装到了车上。和善堂位于苍州南部的郊外，一共十几间大平房，周围还有几十亩地，可以种些瓜果蔬菜。老人们种种地，烧火做饭，浆洗衣物，帮忙照看一下小孩子，小孩子读书之余，也会主动帮忙做些农活，喂喂鸡鸭，拾拾柴火。老人看着孩子们的笑脸，觉得自己被依靠，活得像是有了希望，孩子们围在老人们身边，感觉到被爱被照顾，得到了温暖。老的照顾着小的，小的敬着老的，互帮互助，像是一个大家庭。
温心瑜她们一到，便见到七八个小孩子冲了出来，围着她们“温姐姐，温姐姐”的叫个不停。孩子们七嘴八舌地争着抢着把新鲜的事儿告诉温心瑜姐妹。长得虎头虎脑的小虎子抢着说：“我们有了两头耕牛，王爷爷说明年春天可以不用我们自己耕地，可以让牛来耕地了！”“还有，还有”，个子矮矮的小土豆也抢着说，“还有五只羊呢！可以有很多肉吃了！”旁边一个瘦瘦的小女孩打断了他，“不是都用来吃的，是养大了可以生小羊的！”小土豆一看是小花儿，挠了挠脑袋，嘿嘿地笑了，他也觉得自己太贪吃了，“嗯，可以生很多很多小羊！”小虎子又跳着脚说，“还有呢，还有一大群鸡呢！李奶奶说可以生很多很多蛋呢！”
孩子们都想要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温心瑜，上蹿下跳、沸沸扬扬的，倒真是把温心瑜给弄糊涂了。平时是会有些百姓送过来一些东西，可无非就是些简单的吃食，或者一些干净的旧衣服旧被子之类的，这又是牛又是羊又是鸡的，可是大手笔，苍州城里哪位商家富户发了善心呢？温云瑶也很是好奇，便询问孩子们牛儿和羊儿都在哪里？孩子们便争先恐后地拉着温云瑶去瞧。
待孩子们跑开了，和善堂里比较受尊敬的王老爹走了过来。他以前是个江湖大夫，老伴儿死了，带着一儿一女走南闯北的，可是连年打仗，儿女在逃亡的路中都走散了，一路找一路寻，再也没了下落，路过苍州时，因为给和善堂里的老人孩子们看病，便与和善堂结了缘，后来就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