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禄退下之后,楚景玄埋头批阅奏折没有在意放在角落的食盒。待他批阅完堆积的奏折已是晌午附近,他一面喊常禄进来,一面抬头,余光瞥见龙案上的东西,记起那些是虞瑶亲自下厨做的糕点。
净过手,楚景玄让常禄把那几碟点心端出来。
他尝过一块玉露霜,味道不错,又分别去尝芸豆卷和翠玉豆糕,闲闲问常禄:“皇后呢?”
作者有话说:
楚狗:呵!没有一样我爱吃的!
但一块也没剩吃完了。
建议楚狗珍惜现在的美好时光,总有一天,为爱发疯=v=
第6章 闲书
虞瑶和虞敏去清宁宫向虞太后请安。
比起前两日,虞太后虽依然不能下床榻,但气色确实变好两分。
之前让杨瑜君去过一趟凤鸾宫,虞太后知那日皇帝去而复返宿在凤鸾宫,应是让虞瑶侍寝了的。
虽说翌日立刻赏下补药,但也无妨。
皇帝愿意让皇后侍寝足矣。
今日虞瑶让大宫女去宣执殿送糕点一事,虞太后同样从流月口中听说了。
对于虞瑶这般举动,虞太后很满意,又晓得虞瑶最在乎这个妹妹,自没有多留她们两个,亦未在虞敏面前多说别的话。只留她们姐妹闲话家常约一盏茶时间,虞太后便放虞瑶和虞敏回凤鸾宫。
乘软轿回到凤鸾宫已是艳阳高照。
去送过糕点、先行从宣执殿回来的流萤快步迎至廊下。
虞敏从软轿上下来又去扶虞瑶,抬头望见流萤,她笑嘻嘻问:“姐姐的糕点送到了?”
流萤福身行礼,笑着答:“送到了的。”
虞瑶看一眼流萤,几不可见冲流萤摇一摇头,示意她勿要多言。
“不过送个糕点这样的小事,哪儿值当你这么上心?”虞瑶带虞敏入得殿内,“方才匆忙,来不及考校你的功课,你且顾一顾自己,别是待会儿一问三不知。”
读书识字,乃至博览群书。
这是虞瑶自虞敏开蒙之时便为她定下的要求。
虞瑶自己也甚喜读书。
宫中常有无聊时,有书籍为伴,可消解许多的无聊与孤寂。
但作为妹妹的虞敏时常认为读书枯燥而乏味。
没有兴趣作为支撑,难以为继。
听见虞瑶要考校她的功课,虞敏几是抱头求饶:“姐姐,大好的日子,何苦提这个?”
虞瑶笑:“休想逃避,我必然是要考你的。”
于是,一个撒娇央求晚点儿再说,一个假作无情一再拒绝。
两姐妹便又笑笑闹闹。
楚景玄到凤鸾宫的时候,虞瑶正对着一摞她挑选过的书籍一一为虞敏讲解,让她出宫时带回府中慢慢看。被示意不必通禀,宫人们悄无声息,楚景玄负手站在虞瑶和虞敏看不见的地方,安静将虞瑶温柔的话语一字一句听在耳中。
“那些读来确实难免艰涩,但慢慢看也能看懂,实在不懂,可请教夫子。”
“知道你偏爱话本,便挑上几本。”
虞瑶笑着把另外一小摞的书册子拿给虞敏看。
最上面一本《赵盼儿风月救风尘》,光是瞧见书名,虞敏眼前一亮。
“姐姐真好!”
她终于笑盈盈把书收下,“回府以后,我定然细细拜读。”
“皇后推荐的什么书?让朕也瞧一瞧。”
在珠帘外站得半晌的楚景玄抬脚穿过珠帘,阔步朝虞瑶走过去。
耳边乍传来属于楚景玄的声音,虞瑶微讶中连忙拉着虞敏从罗汉床上下来,垂首规规矩矩与楚景玄福身行礼:“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楚景玄走到罗汉床附近,伸手虚扶一把虞瑶道:“皇后不必多礼。”
目光却落在榻桌上那些书册子。
楚景玄记得前两日来凤鸾宫,撞见虞瑶缩在罗汉床上睡着过去,手里拿着的是一本讲经商的书。
此时他看着那本《赵盼儿风月救风尘》,轻挑了下眉。
被免礼的虞瑶觉察到楚景玄的目光,没有迟疑伸手将那摞书册子搬走,交给一旁的流萤,温声说:“只不过几本小女儿家的闲书罢了,不敢污陛下的眼。”
落在楚景玄耳中,更像不愿意让他晓得她看的什么书。
他脸色微沉,抬眸去看虞瑶,而虞瑶冲他莞尔一笑:“陛下可曾用午膳?”
这般如花笑靥楚景玄已许久未在虞瑶脸上见。
今日……是因为她妹妹在?
楚景玄不着痕迹瞥一眼旁边的虞敏。
果然见虞敏一双眸子来回在他和虞瑶之间转着,似乎很关心他们的相处。
呵。
楚景玄心下嗤笑,说到底是为在虞敏面前做戏才这样殷勤?
有意思吗?
楚景玄倒想问上虞瑶一句。
“未曾。”
他一撩衣摆,在罗汉床上虞瑶坐过的那个位置坐下来。
开口询问是否用午膳,本为让楚景玄注意力从那些书册子上转移开。
放在往日,他是不怎么留在凤鸾宫用膳的。
然眼瞧着楚景玄的架势是要留下用午膳,虞瑶心下虽有些抗拒,但又无法开口赶人,唯有装傻,有心道:“陛下要留下一道用午膳么?若是陛下留下用膳,臣妾这便吩咐小厨房多添两道菜。”
言下之意,她已经吩咐过传膳,而当时没有考虑到他。
如若他留下用膳便麻烦些。
楚景玄却平静说:“由皇后安排便是。”
虞瑶无法,扭头低声吩咐流月去让小厨房添菜,又亲自为楚景玄奉一盏茶。
在旁边看着听着的虞敏始终乖乖的默不作声。
私下里她有胆子和虞瑶打趣一声“姐夫”,可终归晓得,当这“姐夫”是天子,与寻常人家是不一样的。
虞敏没胆量在楚景玄面前放肆。
也不希望这位“姐夫”注意到自己,故而噤声不语,一直安安静静。
直至离开凤鸾宫,楚景玄也没有特地问过虞敏什么话。
用过午膳,他未再多留,乘御辇离去了。
常禄在廊下略略停留。
他躬身笑着对虞瑶道:“皇后娘娘命流萤送去的糕点,陛下很喜欢,连吃得许多块。”
虞瑶当常禄有意说些好听话与她,不往心里去,只微微一笑,客客气气说:“如此我便也安心了。”又示意流萤替自己给常禄塞些打赏。
常禄却没有接那荷包,笑道:“皇后娘娘的好意,奴才心领。奴才还得赶着去伺候陛下,便先行告退了。”说着与虞瑶行一礼,退出廊下,快步追上御辇。
直到目送御辇离去,虞瑶才牵着虞敏回殿内。
虞敏笑道:“那位禄公公颇有趣。”
虞瑶关心的却是虞敏午膳用得如何:“方才瞧你很是拘着,可是没吃饱?”
虞敏似觉惊奇:“姐姐难道还藏了好吃的?”
“那也是你爱吃的太多。”
口中虽嗔怪,但虞瑶一样吩咐流萤去端些零嘴儿来让虞敏享用。
待晚点儿消过食,她们姐妹两个又一道午憩。
午后正是盛夏日头最毒的时候。
午憩醒来,太阳落下去些,虞敏缠着虞瑶带她去御花园走一走。
御花园中有一处湖水种满荷花。
虞敏从前见过,晓得这个季节那湖最是漂亮,故而缠着虞瑶来游湖赏花。
宫人提前在湖边备下小舟。
风吹碧波皱,日光自天幕倾斜而下,将湖面上的荷花镀上一层金光。
泛舟湖上,清风徐徐,鼻尖萦绕着丝丝缕缕清幽花香。
被碧绿荷叶和娇艳荷花团团包围的虞敏,脸上不禁流露出小女儿家的娇憨。
“太美了。”
虞敏连连赞叹,一时记起凤鸾宫花几上有一尊白釉荷花如意云纹花觚,用来供荷花正好,便生出采荷的念头。
询问过虞瑶,得到应允,负责撑船的小宫女机敏将小舟划得慢一些。
虞敏便得以探着身子去摘荷叶、采荷花。
荷叶枕着荷叶躺在小舟上。
未几时,含苞待放的粉白花朵堆起一座小山。
虞敏尽兴不已,想着再多摘两朵便收手,指挥小宫女往前划去。她笑吟吟和之前一样拨开荷叶,手指才够上花茎,余光恍惚瞥见水中有什么,下意识望去,一眼之下却是大惊失色,惊叫出声。
“姐姐姐姐——”
虞敏双眼紧闭、身子不住往后缩,手胡乱指向水面,“那儿、那儿好像有什么东西!”
在听见虞敏的尖叫声的一刻,虞瑶已转过身子望过来。
她往湖水中望去,带看清楚水中的景象,也如虞敏一般大惊失色,下意识闭眼,倒吸一口冷气。
水里……
竟飘着一个死人!
“快,回岸边。”
忍下因方才看清楚水中一幕引发的难受,虞瑶吩咐撑船的宫女。
忽来的意外使得这场游湖变得不再愉悦。
回到岸边,见虞敏脸色煞白,虞瑶当下命流萤先行送虞敏回凤鸾宫。
虞敏已然被吓傻了,整个人愣愣的,任由流萤扶着她离开。
留下来的虞瑶则又喊来宫人打捞水里的尸体。
慎刑司的人也赶到御花园。
虞瑶没有离开,等着他们查验清楚这个宫人真实身份。
出了人命,又面对作为皇后的虞瑶,慎刑司的人不敢怠慢。
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们查验清楚,回禀道:“皇后娘娘,此人应当是昭熙殿的宫女小兰。”
昭熙殿的小宫女?
虞瑶深深皱眉,昭熙殿住着的是贵妃霍雪桐,此事便难免与霍雪桐有牵扯。
“你们且将人带回去,先查清楚死因。”
吩咐过慎刑司的人几句后,见已暮色四合,虞瑶先离开御花园。
回凤鸾宫的一路上,虞瑶心绪不宁。
这小宫女若遇到什么事、自己想不开倒也罢了,若……
“皇后娘娘何不借由此事敲打敲打霍贵妃?”
跟在虞瑶身后的流月觉察出虞瑶的犹豫,低声道,“何况,二小姐已经撞见这一桩事了。”
“皇后娘娘难道打算让二小姐认为您在宫里毫无威严吗?”
“倘若不查,不还那小宫女一个公道,皇后娘娘认为二小姐会怎么想?”
流月的话说中虞瑶的心事。
妹妹已经撞见了,更何况那是一条人命。
“左右有太后娘娘撑腰,皇后娘娘又何必畏惧?”流月低声继续说,“太后娘娘仁慈,陛下仁厚,哪怕宫人犯错,也是轻易不会处死的。即便那小宫女犯下大错,也当交由慎刑司处置,而非动私刑。”
虞瑶入宫之后,的确不曾见姑母与皇帝陛下随意处死宫人。
她蹙眉想一想:“太着急反倒像针对霍贵妃,等慎刑司给出一个说法,再行禀报陛下也不迟。”
“皇后娘娘高见。”
见虞瑶已想清楚该怎么办,流月当即敛话,垂首应道。
作者有话说:
护妹狂魔即将重拳出击(×
第7章 侍墨
御花园闹出来的一场动静不小,何况连慎刑司的人也赶过去了。
事情很快传到楚景玄耳中。
他抬眼望向玉阶下向他禀报此事的常禄。
“如何发现的?”
“是皇后娘娘携虞二小姐前去御花园游湖赏花。”常禄道,“听说虞二小姐和娘娘都受惊不小。后来娘娘命人将尸体打捞上岸,又让慎刑司的人去了,慎刑司已确认那小宫女生前在昭熙殿做事。”
听罢常禄的话,楚景玄一时不语。
他手指慢悠悠轻敲两下龙案:“你去一趟慎刑司,让他们细细查清楚那名小宫女的死因。”
“是。”
常禄领命,当即行礼告退。
楚景玄收回视线,垂眸看面前摊开的书册子。
《赵盼儿风月救风尘》,说是话本,实则乃是一出北杂剧。
讲的是一位风尘女子宋引章遭受纨绔子弟周舍欺骗,以为嫁得良人,婚后却备受欺凌、饱受煎熬,为脱离苦海,写信求助另一位结识已久的风尘女子赵盼儿。赶去相救的赵盼儿凭借美貌与手段,最终成功从周舍手中救出宋引章。
虞瑶既让自己妹妹看,定是喜欢的。
楚景玄合上书,记起白日在凤鸾宫用午膳的时候,虞瑶甚至主动为他布菜。
那般殷勤,甚是稀罕。
她似乎很怕虞敏会发现他们关系并不和睦,可她有什么好怕的?
楚景玄冷着一张脸起身走到窗边。
已是夕阳西斜,目之所及,花木被斜阳余晖笼上一层暧昧光泽。
负手立在窗边的人不知在思忖些什么,只眉目森然,深邃如寒潭的眸子久久凝睇窗外风景。
御花园里发生的事同样传到妃嫔们耳中。
昭熙殿也无例外。
大宫女丹夏进来禀话的时候,霍雪桐正躺在美人榻上,一面让宫女为她揉肩捶腿一面享用着冰镇过的葡萄与寒瓜。丹夏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她脸色骤变,立时开口屏退左右宫人,留丹夏一个。
“怎么回事?”
霍雪桐被丹夏扶着坐起身,眉眼笼上愁绪,急急追问。
丹夏将御花园里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听闻乃虞瑶撞见那个小宫女又专程令慎刑司的人去,霍雪桐银牙暗咬:“她定是冲着我来的!”
丹夏眉眼低垂,默一默道:“贵妃娘娘为何这样说?”
霍雪桐不悦望向她,丹夏继续道,“那个叫小兰的小宫女前两日粗手粗脚摔了娘娘心爱的盆栽,娘娘不过责骂她两句,也不曾罚,谁知她胆子小成这样,竟闹出这种事,偏又冲撞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