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正色:“这怎么可以?鞋子是我心甘情愿给你做的……我没别的送你, 这双绣花鞋就是我的礼物。”
姑姑的目光很柔和, 充满了慈爱, 青枝心头一阵感动,忍不住伸手抱住陈念:“我知道姑姑是为我,我只是不想您累着,比起您的身子,别的都不值一提。”
有时候侄女儿也是孩子气,陈念揉揉她的发髻:“别忘了,你还是掌柜呢。掌柜出嫁穿了难看的绣花鞋,别人会如何想,嫁衣漂亮,鞋子也得漂亮。”
青枝叹气:“是我错了。”
陈念笑:“快出去吧,别打搅我。”
青枝乖乖告辞。
她算了算客人们定得锦缎,决定能往后移的都移一移,省得姑姑两头顾,太累了。
看来以后活计也得接少些,现在光是靠那些织娘们的锦缎都已挣得足够,她要多花时间练习自己的织艺,追上姑姑,再多教教徒弟,让徒弟早点出师。
青枝大致规划了下将来。
次日夜晚,一阵敲门声,伴随着后来阿黄连续不断的叫声,把正在屋里点算嫁妆的周茹给惹到了。
她快步走出来:“翠儿,谁在外面?”若是客人,应该放进来,若不是,也不该引得阿黄一直叫吧?
翠儿支支吾吾:“是个胡搅乱缠的人,奴婢正要赶他走。”
“什么人?哪家的?”周茹皱眉。
翠儿正要搪塞,外面那人又再次敲门,扬声道:“陈太太,您还欠我一个回答。”
是那个林世子!
周茹吓一跳,急忙去开门。
林云壑穿着兵马司指挥的深绿色官服,站在门口:“我刚刚下衙,打搅您了。”
才几日就当上官了,不愧是皇亲国戚,周茹把他请进来:“哎呀,才忙完事就来这里,真是辛苦林世子了。翠儿,你去准备茶水。”
翠儿见周茹的殷勤样,未免慌张,心想她该不会要把姑娘嫁给这林世子吧?她一边倒水一边观察。
周茹叫她出去。
翠儿就在外面探头探脑。
林云壑问周茹:“您考虑得如何了?”
周茹叹口气,很抱歉地道:“我们家跟裴家几十年的交情,我真的不能答应你,还请林世子见谅……凭林世子你的条件,大可以在京城好好挑个闺秀为妻,我们家青枝何德何能啊。”
“您不用管裴家,只要您愿意,裴家我自然有办法解决,裴家绝不会为此记恨您。”他若争取到了青枝,天子自然会知,看在林家的份上也会善待裴家。
周茹看他那么笃定,微微皱眉:“林世子,令尊令堂也同意吗?”
家世相差太大,她真不信。
林云壑怔了怔。
因青枝很快要嫁,当务之急得先阻止婚事,至于双亲那里,他认为不难处理。只要他表明娶了青枝后,会努力进取,双亲一定赞同。他笑了笑:“这您不用担心,绝没有问题,”见周茹一直拒绝,他着实想跟青枝谈一谈,“您能否让我见一下陈姑娘?”
“青枝快要出嫁,恐怕不行,林世子,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不能一直招待。”
见她要逐客了,林云壑实在无计可施,只得沉下脸道:“我好言相劝,原以为您会明白事理……您真以为我没有办法吗?您还是把陈姑娘请出来吧,不然我今日决不会走。”
到底是皇亲国戚,这话一出很有分量,周茹少不得猜想他会利用跟天子的关系去对付裴家跟他们陈家。周茹忙去找女儿:“他一定要见你,你同他好好说话,赶紧解决。记住,一定不能发火,国公府我们惹不起。”
青枝明白。
周茹又道:“我就在外面等着,门不要关,你们不能待太久。”孤男寡女始终不妥,她得盯着些。
青枝点点头,去见林云壑。
不知是不是因为烛光映照,林云壑觉得她脸颊像染了层胭脂,桃花一般。
他的心跳快了,杂乱无章,林云壑深吸口气,尽量稳住:“陈姑娘,上回我说的话可能不够明白,我其实是想说,我想娶你为妻。我知道你已经定亲,但定亲真的不算什么,我在京城见过好些退亲的家族,只要双方协商妥当,十分容易。”
这林云壑也是自大,他凭什么觉得自己会退亲后嫁给他呢?只是因为他是世子吗?
青枝淡淡道:“退亲确实没什么,只是,我就算现在没有定亲,我也不会嫁你。”
林云壑脸色微变:“为何?”
“为何?”青枝挑眉道,“您的意思,只要您想娶,去大街上随意找个姑娘,她就得嫁您?这姑娘对你来说,只是一根毫无主意的木头,是吗?”
他因是坐着,青枝站着,竟比他高出许多,有种咄咄逼人之感。
林云壑忽然局促起来,他不知该如何反驳青枝的这段话。
她的意思是,此事不关定亲,她就算没有跟裴连瑛的婚约,他也不能想娶就娶。
林云壑陷入了一种无望之中,好一会他才问:“裴左少卿对你好吗?我原本想,如果你嫁我,我一定对你比他对你好。”
谈不上好不好,但至少裴连瑛学会了尊重她,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
不过这林世子眼里此时有种掩饰不了的难过,这让她颇为惊讶。她之前并不觉得林云壑是真的喜欢她,可这一刻,却有些怀疑。
只是,就算林云壑是真心,她也不好答应,她对林云壑并无一丝爱慕。
青枝道:“是,他对我很好,还请林公子成全。”
说什么成全,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林云壑自嘲地笑了声:“我或许会来恭贺你……”他紧紧得盯着青枝,内心仍有一些不甘,最后问道,“你真的喜欢裴左少卿吗?”
青枝一怔。
她竟不能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印象里,这姑娘是何等的果断泼辣,此刻却迟疑了,若她说一句很喜欢裴连瑛,他真的就死心了,但她偏偏没能说出来。林云壑感觉自己找到了希望,忽然起身扣住她的肩:“你是被迫的,是不是?你只是因为早早定亲是不是?”
瞧见他眼中的欣喜,好似抓到救命稻草般的狂热,青枝忙推开他:“还请林公子自重!”
在外面的周茹连忙进来:“林世子,可以了吧?我们青枝真的不方便跟你说话的。”
“你不喜欢他,是不是?”林云壑仍在追问,“那为何拒绝我?”既然都不喜欢,那也可以嫁他啊!
这林世子实在鲁莽,周茹就算再怕也不能让他抓着女儿不放,急道:“她怎么会不喜欢连瑛?我们家青枝跟裴左少卿青梅竹马,多少年的感情,请林世子别信口雌黄!”一边朝女儿使眼色,“你快走。”
青枝转身离开。
翠儿在门口瞪着林云壑,一副仇恨的模样。
感觉到自己失态,林云壑慢慢镇静下来:“陈太太,对不住,是我说错话。只是,若陈姑娘不愿意,您真的可以不让她出嫁的,我们林家会倾尽一切帮您。”
女儿起先是不肯,但现在好不容易答应,她又怎能反悔?何况,女婿一点错都没有。周茹叹口气:“青枝小时候就喜欢连瑛,不然我相公也不会定这门亲事,她在均州时经常去裴家,早就跟裴家的人一样了,所以林世子,还请你走吧,以后莫再来了,影响林世子名声。”
见她几乎是请求的语气,林云壑实在不好再说什么,他刚才不过是为吓唬周茹,实则不可能真的用强。
他当纨绔时也不过犯些小错,哪能强抢朝廷命官的未婚妻呢?他长叹一声,告辞离去。
这一趟,叫他伤透了心。
陈家的人都不肯,他就不能把这件事做成了,他只能看着青枝出嫁。哪怕她不喜欢裴连瑛,可这点安慰又有什么用?
兴许是老天爷对他蹉跎这么多年的惩罚,让他遇到心仪的姑娘,而后又马上夺走。
他喝了许多的酒。
林老夫人担心他,看顾他到半夜,幸好第二日他吃了醒酒茶又去兵马司衙门了,林老夫人才放心。
李韭儿选了好日子将聘礼送去陈家。
那是她到京城后在数年内陆续添置的,有玉器金器,绸缎箱盒,名贵茶叶,宅院的房地契,还有丰厚的聘金,装了两箱子,沉甸甸的。考虑到陈家坐车不便,更是加送了辆豪华的马车并一个车夫。
当日,莲花巷到香云桥那一带路堵塞许久,与裴家有来往的家族纷纷开始准备贺礼。
听说王衡终于归家,李韭儿马上请他择日。
王相师结合双方的八字,面相,建议吉日定在十二月六日,称今年这日最为合宜。二人若在此日成亲,于将来是如虎添翼,如鱼得水,万事亨通。
一切落定后,时间仿佛走得飞快,也可能是母亲终于不唠叨了,开始舍不得她这个女儿,每日与她亲亲密密的,满口都是夸赞的话。
青枝心想,这是成亲的一大好处。
她自己倒没什么改变,还是该织锦就织锦,该教徒弟就教徒弟。
直到成亲前几日,母亲叮嘱她洞房的事儿,她才突然有了种异怪之感。
若是两情相悦,水乳交融,再亲密也欢喜。可像他们这种情况,恐怕是会互相嫌弃,勉强洞房真不知会是什么场面呢。
作者有话说:
裴连瑛:你放心,我并不觉得勉强。
青枝:??那我真的很不放心了。
裴连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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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比簪子更艳丽的,是她的脸。
临近吉日, 嫁妆先行。
裴家派人来搬嫁妆,这在嫁娶风俗中叫“看嫁资”,如果过于寒酸, 是要被夫家看轻的。不过这对裴家来说, 只是个流程罢了,李韭儿之前甚至跟周茹说,哪怕他们来置办嫁妆也无事。
只周茹还是要给女儿撑面子, 当日搬出的嫁妆好像长龙一般, 她想表明,她家的女儿绝没有配不上裴家的儿子。
看客们自然吃惊,纷纷说原来陈家锦缎铺挣了那么多钱,了不得!
两日后, 就到吉日了。
裴家请了裴连瑛原先的上峰, 纪大学士的儿媳纪夫人当全福夫人为青枝挽发,开脸。陈家因是从均州来的, 没有别的亲朋好友,添妆的只有姜怡。
青枝对姜怡始终有些排斥, 见她送什么不好,居然送了几卷诗集, 差点没把她赶出去。
姜怡却解释道:“我觉得你还是抽空看看这些,对你有益。”
这些诗集是她精挑细选,自己特别喜欢才送给青枝的, 因上回青枝给她建议,她在那周公子身上试了之后, 周公子果然一反常态, 斥她痴心妄想。甚至当着母亲的面说她没教好女儿, 贪得无厌, 让母亲对周公子极为失望,再不提亲事。
青枝摇头道:“我实在看不出诗集对我一个织锦的有什么益处。”
周茹却替她收起来:“连瑛是才子,精通诗词,你学一点也没坏处,还不谢谢姜姑娘。”
青枝:“……”
姚珍此时捧着一座桌屏走进来,小声道:“师父,这是我跟师兄的心意,我跟师兄手艺不精,”神色忽然羞涩,“请师父别嫌弃。”
她性子开朗,从来不会害羞,可见心里觉得不好,青枝盯着看了看,忍不住笑:“这块锦缎的图案是我在河边骑着阿毛吗?”
“师父竟看出来了。”姚珍眼睛一亮,“是不是还不算难看?”
“难看还是难看,可我喜欢啊,谢谢你跟采石。”青枝接过来,“我会放在卧房的。”
姚珍很高兴:“师父不嫌弃就行。”
“你跟采石何时织的,我竟一点不知。”
“师父歇息时偷偷织的,这块锦缎小,很快就织好了。”姚珍叹气,“可惜跟想象中的样子差了太多。”
能认出来已经不错,差在细微之处得好好锻炼,青枝安慰她:“等明年就可以了。”
师徒俩亲昵的说着话,姜怡在一边看着觉得很新鲜,她有几个闺中好友,每个都是闺秀,从没有谁会收徒的。青枝却又开店铺又收徒,跟男子一样,她心想,织娘的日子倒也十分有趣。
严采石此时在窗边道:“师父,苏师傅送躺椅来了,还有一件贺礼。”
躺椅总算做好了,贺礼不知是什么,青枝好奇。
周茹跑出去看。
外面陈念正跟苏起说话,苏起在她手心里放了一艘黄杨木雕刻成的帆船。
陈念瞧了一眼,眼眸跟月牙儿弯起:“青枝一定很喜欢,谢谢你。”
苏起看到她笑,也跟着笑。他上次雕得那个笑着的姑娘,一定是被陈念收下了,他不知陈念当时是什么想法,他并不在乎,他只是想看到她笑。
周茹急忙去打断:“苏师傅你这么费心作甚,我们家可没有别的活计给你了。”
话中有话,暗指苏起并不是诚心恭贺,只是为了生意。陈念不由皱眉:“嫂嫂,你为何这样说?这艘帆船苏师傅拿出去卖都可以卖很多银两。”
凭苏起的本事,根本就不缺活计的。
竟然帮着他说话,周茹心头咯噔一声,怀疑小姑子真的喜欢上苏起,一时结巴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跟青枝非亲非故,不必如此。”
苏起当然也听出来了,可见陈念向着他,就好似吃了蜜糖一般,根本不愿计较。
“只是个小玩意儿,不算什么。好了,我不打搅你们,很快迎亲队要来了。”他告辞。
陈念把帆船给青枝看,青枝果然十分喜欢,也说要放在卧房里。
冬日天黑得早,很快太阳就落山了。
听说迎亲的仪仗队已出发,周茹让青枝把嫁衣穿上,跟陈念一起扶着去正屋向丈夫的牌位叩拜,告诉他女儿出嫁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