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父亲在世时对她的疼爱,青枝低声哭泣。
周茹跟陈念也忍不住落泪。
外面的爆竹声忽然响起来,周茹一边擦眼睛一边把女儿扶起:“好了,你父亲知道你的孝心了,去了裴家后要跟连瑛好好过日子。你织锦我不管,但你得做个好儿媳,好妻子。”
好不好,还得看裴连瑛呢,青枝心想,这可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纪夫人给她罩上红盖头,叫上翠儿扶着朝门口走去。
严采石跟姚珍围上来,跟在后面,面上是依依不舍。虽然师父说会跟以前一样,可他们仍很担心。
爆竹声渐渐压过了奏乐声,人声,越来越响亮,青枝再听不见别的,只感觉自己被扶入了轿子。临走时,姑姑拉了拉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轿子抬起时,空隙里她似乎听到几声狗叫,很快又被淹没。
阿黄会不会跟到裴家去……
她忘了交代采石把阿黄栓住,等会洒喜钱,人多混乱,不知道它会不会被谁踩一脚。
胡思乱想中,轿子抬到了裴家。
纪夫人跟翠儿扶着她出来,她感觉四周围满了人,恭贺声连绵不绝。她轻声问翠儿:“请了很多客人吗?”
翠儿没答,耳边传来裴连瑛的声音:“三十八桌。”
他原来就在身边,青枝捏了捏手中的绸带:“你有没有看见阿黄,它没事吧?”
在这节骨眼上问狗的事情,别人恐怕难以理解,裴连瑛倒不觉意外,回答道:“它在你后边。”
很大一条狗,金灿灿的毛,容易叫人害怕,但它真的很聪明,跟来的时候低垂着头,并不露牙,在人群里穿梭,极其灵活,现在乖乖地坐着,毫无威胁。
青枝松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裴连瑛拉着绸带另一头,把她引去堂屋。
裴老太太,裴辉,李韭儿在正座上坐着,笑容满面。
堂内点着粗大的红蜡烛,十分明亮,青枝一进来,那身嫁衣突然焕发光彩,上面的金凤活了一般振动翅膀,把衣裳上,裙上的大团金色抖向众人,迷花了眼睛。
赞叹声此起彼伏,夸这嫁衣惊人,说这陈掌柜不止织锦出众,刺绣也不俗。
青枝心想,可惜绣花鞋藏在裙内,不然他们看到姑姑做得鞋子,又得夸起来了。
身侧的裴连瑛微微勾着唇,他以前是不太愿意青枝当织娘的,后来成亲之路不顺,几经波折,却也渐渐接受了。
听见宾客夸赞,他竟有几分骄傲。
李韭儿也早已接受青枝做掌柜的事儿,笑着请礼生主持拜堂大礼。
一拜天地,二拜祖先,三拜高堂,夫妻交拜。
青枝透过厚重的嫁衣,隐约看见裴连瑛修长的身影。
当初在均州绣这件嫁衣的时候,她并不确定裴连瑛会娶她,而今与他拜堂,她心里仍是不确定他们之间的感情,不知道这桩婚姻最终会走向什么方向。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礼生激昂的声音:“鸾凤和鸣天地久,鸳鸯于飞永谐和……送新人入洞房。”
一直尚算平静的青枝突然就有点紧张。
所谓的洞房就设在裴连瑛原先住的东厢房内,那个地方,她从来没有去过。有次来找裴连瑛送画像,她就站在门口,一眼都没往里面看。
可从今往后,她要住在这里了。
翠儿把她扶到床边坐下。
裴家跟陈家一样也没什么亲戚,屋里坐着姜夫人跟几个与姜家来往尚可的夫人,说着些吉利的话。姜夫人让裴连瑛快些揭开盖头,好让她们看看漂亮的裴少夫人。
其实裴连瑛也有些好奇,他从纪夫人手里接过银秤,走到青枝身边,把银秤探过去,轻轻一扬就把盖头挑了下来。
先入眼的是青枝发髻上极耀眼的红宝石九凤簪,一片华光中,他几乎要闭上眼。
他那岳母真是花足了银子,买这样贵重一件簪子,他定了定神,目光落在青枝脸上。
比簪子更艳丽的,是她的脸。
当然这艳丽,他并不是第一次感觉,只是在他心里,青枝总是如当年那个活泼的小女孩,是以那些年,他从不能把她当大人看待,但现在不同了。
他朝着她微微的笑,目中含着欣赏。
大约是今儿打扮的很美吧,青枝之前在镜子里也看到了,纪夫人很会挽发上妆。她这个样子,也嫌少有人会不满意,青枝上下打量裴连瑛,想看看他有没有疏漏。
然而裴连瑛也收拾的很精致,腰间多了一块刻着仙鹤的玉佩,那是两家定亲的信物。
专门今日戴在腰间,他是想表达他信守承诺吗?青枝定定得看着那块玉佩。
光是看两者的样貌,实在是天作之合,夫人们纷纷夸赞,祝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纪夫人从翠儿手里接过合卺酒,莲子羹,让二人一同食用,以求夫妇永结同心,早得贵子。
裴连瑛跟青枝自然听从,一一吃了。
到此,仪式都结束了,为还给夫妻俩清净,纪夫人同其他夫人们陆续告辞。
洞房里两个人四目相对,忽然有些莫名的尴尬。
裴连瑛比青枝年长,但成亲也是第一回 ,自然是不熟练的。不过他并不想被青枝看出这一面,尽量主动地说话:“你晚膳还未吃吧,让翠儿去厨房,母亲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青枝嗯一声:“你不用管我,你先出去应酬吧,那么多客人。”
想起这事儿,裴连瑛也是头疼,他原先并没有请那么多宾客,突然天子派人送来一对玉如意当贺礼,竟多了不少不请自来的官员。
不过都是奔着利益来的,想必对他也客气,他今日被灌醉的可能性不大。
他朝青枝一笑:“那我先出去了。”走到门口时,却听见青枝问,“怎么戴了玉佩?”
他脚步顿了顿:“今日本就该戴的。”
青枝没再说话。
裴连瑛走到屋檐下,回想起青枝的语气,怀疑她是不是生气了,因为他之前并没有佩戴过这块玉佩。
不然她为何多此一问?
想着又摇头,怎么突然莫名其妙地揣测起青枝的心思了?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他大踏步走向厅堂。
裴家宅院宽敞,几十桌宴席都能容纳,他一进去,就被官员们包围了,轮番上来恭贺。
裴连瑛恭敬回礼。
觥筹交错间,他看到林云壑端着酒过来:“裴左少卿,如此大喜之日,不喝几十杯说不过去……”提起桌上酒坛把他的酒盅倒满。
裴连瑛:“……”
这林云壑贼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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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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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你最好快些。”
他不动声色, 将酒一口喝了。
林云壑马上又给他满上。
青枝嫁给裴连瑛,他阻止不了,可他过不去这个坎, 便只能直面它, 所以林云壑来裴家恭贺吃酒。
裴连瑛又喝光了。
林云壑笑道:“裴左少卿酒量不错呢,难道是千杯不倒?”他继续满上。
裴连瑛再喝一次后道:“比不上林世子,到此为止了。”
“怕什么, 喝了再吃醒酒茶, 不耽误你洞房……”林云壑对着附近几桌的年轻人使眼色,“你们说是吧?”
多数人都不敢得罪林云壑,又确实是大好日子,原都该闹洞房的, 那些人纷纷起哄。当然, 也有与裴连瑛交好的官员出来解围。
裴连瑛目光扫了一圈,发现不远处竟然还坐着潘济美, 他笑一笑道:“以后怎么喝都行,唯独今晚不行。内子是织娘你们都知, 等会见我醉倒,恐怕要拿梭子扎我。”
众人听了绷不住, 一个个都笑开了,也就放过了他。
只有林云壑如鲠在喉。像青枝这样泼辣的性子,裴连瑛说自己被扎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心里竟羡慕极了。他觉得青枝就算扎人,一定也是极可爱的。
他拿起酒坛子, 连喝不止。
青枝吃完东西后问翠儿阿黄有没有回去。翠儿说还在外头, 似乎是要住在这里了。青枝心想阿黄已认她为主子, 极忠心的, 跟着她也是常理,就让翠儿找人把家里那个狗窝搬来给阿黄睡,省得它着凉。
翠儿便寻了个婆子去办,而后把青枝刚才得的礼物拿在屋里来。
又见到苏起雕刻的帆船,青枝托在掌心仔细的看,越看越惊叹。
四五寸大的木船,竟是面面俱到,桅杆,甲板,船厢,栏杆,小巧而精致,多处都镂空雕刻了花纹,她真不知苏起的手艺竟已称得上是鬼斧神工。
这样的木匠,为何名气不大?她记得她曾问裴家的丫环有关京城木匠的事,丫环提到的是柳能。
青枝满腹疑惑。
她把帆船摆在窗边的月牙桌上,随后又拿起两个徒弟送给她的桌屏,也放在上面。
翠儿见她没拿诗集,忍不住问:“姑娘,这些放在哪里呢?”
若非是姜怡送的添妆,她都想直接扔了,青枝道:“先就这么摆着吧,明儿我再找个地方。”她的嫁妆已提前搬来裴家,里面有香樟木木箱,现在不知在何处,她打算把诗集收在那里。
翠儿点点头:“那姑娘……哦,奴婢该叫姑娘少夫人了!少夫人要不要去沐浴,奴婢看这嫁衣穿着不怎么舒服。”
青枝道好。
翠儿便去备水。
屋里用了炭火,她浴后出来穿着中衣也不觉得冷,坐在梳妆台前把发髻解开,通头发。
此刻时辰也不早了,见翠儿频频往门口张望,青枝想起母亲叮嘱的洞房事宜,突然希望裴连瑛今晚最好能醉得不省人事。
宾客不是很多吗,一人敬他一杯酒应该就可以了。
然而事与愿违,她刚刚梳好头发,裴连瑛就回了,他身上有一点淡淡的酒味。
瞧见坐着的青枝,乌发披肩,一张脸洗净胭脂仍似芍药娇丽,他心里莫名有些躁动。他没说多余的话:“我先去沐浴。”便走去侧间。
青枝忽然心烦意乱。
她站起身,在屋里四处的看,像是在熟悉以后这个她要住的地方,又像是在找一处躲藏。
最后,她慢慢坐到了床边。
裴连瑛出来时,看到她身子僵硬,表情难得的有些呆板,忍不住笑了下。
他坐到她身边:“你猜今晚我看到谁了?”
青枝一怔:“谁呀?”
“刘大地主。”
刘守,理县那个卖给她们丝线的地主。青枝扑哧发笑:“他还真来吃酒了啊?”歪头看向裴连瑛,“你总不会请他的。”
“当然,他是自己来的,母亲收到贺礼时问过我,我猜你可能还要与他做生意,便收下了。”他略微靠近她,“你下回还是要去那里买丝线的吧?”
刘家的丝线确实用着不错,青枝道:“是,他也真是机灵。”既然有长久的生意往来,这点人情是不可避免的。
“有大家业的人,没有哪个是傻子。”
确实如此,青枝赞同。
她没再说什么,微微低下头。
如果要继续闲话,还得他开口,可今晚是洞房,青枝姑娘家不知所措,他总不能也这般笨拙吧?裴连瑛又靠近了些。
沐浴后,他身上没有那种墨香了,而是清爽的木香味,是她所熟悉的味道。可青枝还是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避。
裴连瑛伸手过去,揽住她的肩:“往后我们是夫妻了,你该习惯。”
被他直接拉到怀里,青枝忍不住脸色通红:“你别失了斯文。”
洞房要如何斯文?裴连瑛真不清楚,他低下头:“那得请你担待些。”
两个人从来没有这样近过,青枝感觉手脚跟木头似的僵硬,下一刻,她就感觉自己的唇被压住了。
瞬间,什么都不能想,脑中空荡荡的,连嘴唇此时是什么感觉都不知,好像只有一片温热。
渐渐找回神智时,亲吻已是很深。
不管是抚在脸颊上发烫的手指,还是近在眼前闭着的眼,互相碰触的鼻,都有种说不出的缠绵。
她几乎要不认识裴连瑛,他的呼吸落在耳边,也是平日里从不曾听见的声响。
不是喘,是一种叫她心跳加快的,危险的气息。
她下意识推他。
他微微抬头,唇好似沾了露水的樱桃般红艳。
那水光是什么,青枝自然知道,由不得耳朵发烫,裴连瑛明明不喜欢她,怎么还能这般亲吻她?这个人是娶谁都行吗?她撇过头:“你最好快些。”她不想再体会这种奇怪的感觉了,赶紧把洞房完成。
裴连瑛:“……”
有些时候,青枝说的话真叫人惊讶。
他没再亲她,伸手去解自己的中衣。
不知为何,青枝感觉他是在生气了,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讲,一个字都没有讲。
但他也没有听她的话。
这一晚过得一点都不快。
………………
再睁开眼时已是清晨,青枝看着陌生的黄花梨架子床,一阵恍惚。
翠儿惊喜道:“少夫人您醒了?奴婢原本想让少夫人多睡一会。”她心想少夫人的身子真好,换做旁人初经云雨恐怕没那么早醒。
听到少夫人三个字,青枝清醒了。
她已经嫁给裴连瑛,现在是裴少夫人。
青枝坐起身:“裴……他人呢?”
翠儿有些不满:“……少夫人您应该叫少爷相公,少爷在正屋等您呢。”边说边把裙衫拿来。
青枝穿好后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