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锦—— 久岚
时间:2022-09-08 06:48:31

  严采石跟姚珍双手接住道谢。
  青枝惊讶:“你何时准备的?”
  “昨晚。”
  还挺周到,青枝嘴角翘了翘:“你应该跟我商量一下的, 你放了多少银子?”太多的话, 怕两个徒弟会觉得承受不起,他们都很懂事。
  “二十两。”
  不多不少, 青枝满意。
  周茹将丈夫的牌位摆在身侧,眼见女儿女婿进来, 笑着道:“快些给你们父亲看看,他要是在的话, 今儿应该是最高兴的一日了。”
  牌位上写着陈简的名字。
  当时陈简染病去世,他刚入馆阁,陈家派人送信告知时, 早就过了吊唁的时候。裴连瑛心想,不知岳父若在世, 会不会同意青枝退亲?在他心里, 自己这个女婿又是否称心如意呢?
  他跟青枝跪下来, 向陈简的牌位还有周茹敬茶。
  四品官女婿行这般大礼, 周茹喝完茶忙拉他起来:“青枝没给你添麻烦吧?这孩子被她爹宠坏了,一身的毛病,你得多担待些。”
  “您别这么说,青枝若真如此,家父家母也不会天天催着晚辈娶她。”裴连瑛笑着看一眼青枝,“她现在在家里,比我得宠的多。”
  言下之意,青枝在裴家过得很舒适,周茹连连点头:“青枝嫁给你,也是她的福气。”把女儿也拉起来,“你可听见了?好好对待连瑛。”
  青枝暗地里腹诽不止,当着母亲的面,却只好答应,省得她唠叨。
  二人又给陈念行晚辈礼。
  按规矩,娘家是要设宴款待的,是以周茹早就准备了一桌饭菜。
  数一数至少有二十样,青枝惊讶:“都是娘做的吗?”姑姑是不太会做菜的,她只一心织锦。
  周茹道:“我哪里有本事,我是请了一位厨娘回来,你走了,我们也要吃饭的。”
  青枝好奇:“是吗,那我得试试她的厨艺。”
  四人依次坐下。
  菜肴很美味,周茹频频给裴连瑛夹菜。
  看裴连瑛碗上都要堆满了,青枝噗嗤一笑:“娘是要把他撑死吗?”
  “什么死不死的,你这孩子别胡说。”周茹忙道,“连瑛,你吃不完没事,放着就行了。”又解释,“青枝这是关心你呢,怕你吃多不舒服。”
  裴连瑛对青枝一笑:“我知道,青枝很贤惠。”
  青枝:“……”
  她跟贤惠搭边吗?她怎么感觉裴连瑛是在讽刺她?
  用完饭,青枝喂了阿黄,又去看阿毛,给阿毛喂麦麸玉米。阿毛好几日没见到她,高兴地伸长脖子,脑袋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裴连瑛道:“它竟认识人?”他对这毛驴的初印象不好,很难喜欢上它。
  青枝道:“它很聪明的,跟阿黄一样。”
  “看不出来。”
  感觉裴连瑛像母亲,都不喜欢阿毛,青枝皱一皱眉:“不管你看不看得出,它都聪明。明日我要把它带回去……你们家有马厩的吧,我可以养在里面吧?”以后她要骑着阿毛在裴家,陈家来回。
  明明有马车,非得骑驴,裴连瑛实在难以理解。
  不过他就算反对,青枝也不会听,她大可以把母亲抬出来,母亲实在是太喜欢她了。
  “当然可以,不过你最好教一教马夫,他未必会养毛驴。”
  这么轻易就同意了,青枝奇怪:“还当你又要让我坐马车呢。”
  “我说了,你会听吗?”裴连瑛看着她的侧脸,她鼻子很挺。女子有这样的鼻子,是不是会更为的倔强,“有些时候,即便我说得对,你也未必会听。”
  “什么时候你说了对的话?”青枝拿起一根麦秆摇晃着,“我怎么不记得?”
  几乎要扬到他脸上来,裴连瑛盯着她挑衅的表情,突然抓住那麦秆:“我说不想你被欺负的时候。”
  扑面而来的炙热,不知是照在脸上的阳光,还是他质问的眼神。
  青枝呆住了。
  她嘴唇微微张着,像朵欲开不开的蔷薇,色泽是浅浅的粉色。
  真的想亲下去,裴连瑛心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这是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便算是洞房之日也没有,他只是觉得那些是应该做的。
  可这一次,却如此强烈。
  他低下头。
  他眼里有种别样的情绪,是青枝没见过的,她拿着枯黄的麦秆,莫名的紧张。这紧张竟没让她逃避,也没有阻止,只是看着裴连瑛渐渐接近。
  阿毛突然叫起来。
  声音极刺耳,裴连瑛这才想起是在驴棚前,可能他的岳母也在附近,还有青枝的两个徒弟。
  他直起身,松开手。
  四目相对,一时静默。
  青枝把麦秆扔在地上,转身道:“我有事要跟姑姑说,你自便。”
  她快步离去。
  裴连瑛吐出一口气,看着阿毛,还是觉得它十分难看。
  陈念正准备出去,有许多织娘同她们签了契约,都要学陈家的织锦手艺,她们有基础,学得快,陈念已经教会好些织娘。青枝这时突然进来,脸色有些发红。
  “怎么了?”陈念问。
  “姑姑要出门?”青枝看到她穿上了披风。
  “是。”陈念打量她一眼,又坐下,“可是有事?”
  “没有……”她当时不知说什么,随意找了个借口,躲避到姑姑这里。
  也不知为什么要跑。
  是裴连瑛突然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与她何干呢?
  青枝道:“这阵子辛苦姑姑了,我打算好好再精进下织艺,以后可以出去教人。”
  “你教采石跟阿珍足够了。我不忙,不用着急,你现在不止是掌柜,还是裴家的儿媳,有事还是慢慢来。”
  姑姑总是替她着想的,青枝抱住陈念:“没有姑姑,我可怎么办呢。”如果家里只有母亲,她要被母亲说破头了。
  陈念笑起来,揉一揉她的发髻:“不用怕,姑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姑侄俩亲昵了好一会,陈念才走。
  周茹看着小姑子离开,跑来东厢房跟女儿说话。她的一桩心事解决了,接下来得解决另一桩事。
  “青枝,你自己嫁人了,你得空也劝劝你姑姑。”
  老生常谈,青枝不耐烦道:“姑姑不肯嫁,我有什么办法?”
  周茹哪里信她:“她最疼你,你怎么会没有办法?你这是在糊弄我,你也是在害你姑姑。你姑姑快三十了,再不嫁以后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你忍心看她孤独终老?”
  青枝道:“我会一直陪着姑姑的。”
  “你现在自然是这么说,等以后有孩子了,你要忙着教孩子。等你公爹婆母老了,你也要照顾他们,你哪里有时间陪你姑姑?”
  青枝愣住,怎么连孩子都说出来了。
  她没想那么远。
  看女儿沉默,周茹苦口婆心道:“我真是为阿念好才想让她嫁人的,青枝,你向来聪明,你真要好好替阿念考虑啊。你说话,她一定会听。”
  如果可以,她难道不想姑姑嫁个情投意合的男子吗?可一直以来,自从她记事以来,姑姑都不曾想过出嫁,她又能奈何?
  青枝道:“我以前问过你跟爹爹关于姑姑的事,你们都不说,我不知姑姑为何不嫁,我有什么办法?我想,顺着姑姑,姑姑就会开心的,我只希望姑姑开心。娘,那你现在告诉我,姑姑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被她明亮的眼睛盯着,周茹一阵心虚:“她,她能有什么事,你姑姑就是,就是小时候听了不着调的话,被骗了,以为嫁人不好。”
  拿这种话搪塞吗?青枝怒道:“你不肯说就罢了,你不说,我也不会劝!”
  “哎呀,我不是不说。”周茹左右为难,长叹口气,“阿念是被一个男人害了,那男的原本说要娶她,后来……阿念为此伤了心,才不嫁的。”
  其实青枝也这么猜过的,现在被证实了,她心里气得厉害:“那男人是谁?娘跟爹爹当时可为姑姑做主?”
  周茹哪里会说出赵廷俊的名字,恨恨道:“死了,掉在茅坑里溺死了。”
  青枝:“……”
  怎么听着不太真实呢?
  可周茹一口咬定:“自然是死了,不然我怎会放过他?我现在是要你劝你姑姑,让她别钻牛角尖。”
  “也未必是牛角尖,我见姑姑最近的笑容都变多了,她应该是没事了。姑姑不是孩子,娘,您得让她自己拿主意。”父亲去世后,姑姑可以撑起家,区区一个男子又真的会影响到姑姑的一生吗?
  不,姑姑只是不想嫁而已。
  原来女儿也看出小姑子的变化了,周茹心想,应该是因为苏起。
  其实这是好事,可周茹就是有一个执念,她希望小姑子可以嫁个好人家,至少不是木匠,至少得是个官,那么以后还有可能越过赵廷俊。
  可怎么跟女儿说呢?她不会同意的,周茹憋得难受,突然起身道:“算了,你跟连瑛也该回去了。”
  青枝也不想再跟母亲讨论姑姑嫁人的事,便出去找裴连瑛,二人一起告辞回家。
  马车上,她不停地想起母亲说的那个男人。
  真的会掉在茅坑里溺死吗?
  是在何时死的?父亲去世前,还是去世后?他怎么认识姑姑的,是均州人氏吗?她突然问裴连瑛:“你可知道我姑姑年少时的事?母亲说姑姑是遇到了负心汉,还说那人死了,我不太相信。”
  裴连瑛一早就注意到她的表情,觉得她是有心事,不过关于陈念……
  青枝道:“我不该问你,你在均州两耳不闻窗外事,怎可能知道?”
  挺了解他,裴连瑛道:“我不知,但父亲母亲一定知。”
  青枝叹气:“我小时候问过他们,他们跟我爹我娘一样,都不肯说。”
  只是一个姑娘家的往事,为何要如此隐瞒?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裴连瑛沉吟:“或许我有办法。”
  青枝眼睛一亮:“你要帮我去问?”
  “嗯,小事一桩。”
  这是青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想要裴连瑛帮忙,她见他答应,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是在想怎么谢我吗?”他问。
  “不是小事吗,你居然还要我谢?”青枝斜睨他一眼,“你也太小气了吧。”
  到底是谁小气?他帮过她,可青枝从来不说谢字。忽然间,刚才已经被压抑下去的欲念又冒了上来,他扶住她肩膀,低下头。
  触及唇的那一刻,青枝被惊到了,她不知裴连瑛会如此突然的吻她。
  她下意识要躲,可他的手已经落到腰间,抱得那么的紧。耳边听见他说,“你欠我的。”
 
 
第57章 
  竟觉得可爱极了。
  她到底欠他什么了?
  不就是十方佛锦缎的事吗, 还有什么?抓贼是他分内事,也好意思说。
  就是小气,青枝想骂他, 可唇被堵得严严实实, 她从来不知道裴连瑛唇舌上的力气会那么大。
  她的脸越来越红,胸脯上下起伏。
  他的手又抚上来,捧住她脸颊。
  车厢内只听见唇舌交融的声音, 一直持续到裴家的大门口。
  幸好离得近, 不然他还不停下,青枝用袖子擦嘴唇:“你下回别这样。”
  裴连瑛的脸色也是绯红的,轻轻一笑,有种醉态, 又好像在挑逗:“那要如何?先问你肯不肯?”
  “你……”青枝恼火, “我不跟你说了。”她打算下车。
  裴连瑛拉住她的手臂:“没擦干净,小心被人看见。”拿出手帕给她仔细擦拭。
  像对待孩子似的, 青枝忽然想起她幼时在裴家吃了东西后,唇上沾到碎屑, 他也会帮她擦拭,并且叫她吃东西别那么快, 要细嚼慢咽。裴连瑛确实吃饭的时候很斯文,坐姿十分优雅,一点都不像鱼贩的儿子。
  青枝推开他的手, 径直下车。
  瞧着她冷淡的背影,裴连瑛又不知何处得罪她了, 他帮她擦嘴是丈夫该做的, 这也不好吗?他真不知青枝到底想要什么。
  这日过后, 青枝就忙碌起来。
  早上在裴家用过早饭就去娘家, 跟姑姑织锦,精进技艺,要么教两个徒弟,午时也待在娘家,一直到傍晚才回。而裴连瑛也是早出晚归,两个人时常晚饭都不在一起吃,要么青枝先回,要么裴连瑛先回,只有在戌时之后,才有空说上两句话。
  年前,苏起终于找到了阿月。
  他年少时看似不务正业,却学了一手精湛的木雕功夫,三教九流也结识不少。那阿月离开赵府后,去了京城外的彤云县,买下二十亩良田,在此定居,后来嫁给彤云县的一个鳏夫。正好有人认识那鳏夫,便告诉了苏起。
  赵蕊知道后,从长兴侯府溜出,跟苏起去彤云县。
  已经隔了六年,阿月见到赵蕊时根本认不出,倒是苏起的样貌并没有太多变化,她吃了一惊:“二公子,怎么,怎么会是您?您来彤云县……”
  赵蕊叫道:“阿月,你是服侍我娘的,你快告诉我,我娘的事情!”
  那竟然是赵蕊,阿月仔细瞧了一眼,掩住了嘴。
  比起夫人,赵蕊生得更为漂亮,可能是有些地方像老爷吧。想起赵廷俊,阿月身子一颤:“姑娘,奴婢不知夫人的事,奴婢只照顾夫人衣食……夫人能有什么事情?”又看向苏起,“二公子为何要跟姑娘来呢,奴婢只是一个丫环啊。”
  苏起道:“你一个丫环,就算什么都不买,每月至多攒一两银子。你在赵家也就待了六年,六十两银子不够买二十良田吧?”
  阿月脸色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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