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头还未回便又被她摆正,老老实实任他去给自己擦头发,一时心里有些惊异,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等到梁舟迟给自己擦头发。
他又是抽的什么风?
细长的发丝在他手底下轻轻摆弄着,偶尔传来软巾和发丝间的摩擦声,他手上的动作很轻柔,并未让人感到一丝的不适。
裴晓葵的背坐的有些僵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小桌上,似是在心里犹豫了许久才问:“少爷,你往后就留在墨州不走了?”
“还没想好,暂时留着吧。”有一件事情一直被他刻意忽略,他对外只说不乐意去凉州是因得赵舒恒,实则他自己心里清楚是为了谁。
天下之大,他这种现如今一无所有之人去哪里又有何分别,这墨州又有什么特别。
“毕竟自小生长在这里的,什么都熟悉,”轻点了两下头,随即又犹豫了片刻道,“只不过,会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啊?”
身后人手上动作一顿,眼皮轻眨,“你指的是什么?”
“比如像之前钱富那样的人,会不会来找你的麻烦?”这实则一直是裴晓葵心里的坎,她很清楚当初将他带回来时是怎样的凄惨,况且梁夫人的意思,是那钱富不会善罢甘休。
且不说那钱富,当初他在这墨州城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得罪的或是记恨的人定少不了,一下子从云端跌下,还不知有多少人碰见了会过来踩一脚。
她对此说的很含蓄,生怕哪个字说的不对,牵了他的不悦。
“即便你不跟我说这些,该想到的,我也想到了,以我梁舟迟的今天,留在墨州的确不是个好的选择,”他一顿,目光紧紧锁在她圆溜溜的后脑上,语气又放慢了些,“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留在这儿吗?”
“为什么?”她头微微侧过,浓长的睫毛就像蝴蝶振翅,小巧而挺翘的鼻子微微泛着红,让梁舟迟看了心头一紧。
挂到嘴边的话突然他就不敢再往下说了,反而似憋了笑意冷言道:“我的事凭什么告诉你!”
裴晓葵悻悻将脸收回摆正,凭空翻了个白眼儿,嘴唇微动,暗自腹诽两句。
“死丫头是不是偷着骂我呢?”他突然弯身,将脸凑在裴晓葵的脸侧,正把她噘嘴的模样逮了个正着。
“没有!”她被吓的愣了一下,很快便摇头否认。
“真没有?”
“真没有!”
“量你也不敢!”他将身子挺直后,自己又站在她背后偷笑出来。
“咣咣!”——院外忽然传来两声叩门声。
两个人同时朝外望去,起先裴晓葵还以为听错了,紧接着又是两声门响传来。
这两声照比之前声音要大些,在暗夜里尤其响亮,连巷子里的狗都惊动了,接二连三的叫起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啊?”裴晓葵站起身来,伸手去够炕上的外袍。
梁舟迟一把将她胳膊扯住,“你在屋里待着,我去看看。”
他将人扯了回来,随后去拿立在炕沿的木拐。
裴晓葵静坐在屋里,听着院中的动静,只听外面梁舟迟似是和谁交谈了两句,很快便又回了屋里。
“是谁啊?”她问。
梁舟迟朝外扬了扬下巴,“那个赵宽在门口等你,去看看吧。”
“赵宽?这么晚了他来有什么事啊......”她一边说着一边穿外袍,衣裳系带系好后便往外跑。
梁舟迟随手将手上的软巾帕丢过去盖在了她的头上,“头发还未干透,外头风大!”
“好。”裴晓葵接过,随后朝他笑笑,果真就乖乖的将巾帕蒙在头上出了门。
夜里起风了,吹在未干透的头皮上还真的有点冷,她脚步加快朝门口行去,只见果真门口站的是赵宽,此时巷口有火光闪动,正有两个人举着火把立在不远处朝这边望着。
裴晓葵一时心有奇怪,正纳闷呢却听赵宽唤了一声:“晓葵。”
“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事?”裴晓葵的目光自巷口收回,落于赵宽脸上,只觉着他和平日神色不大一样。
“我......”他似斟酌了一下才道,“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
“去京城。”
“京城?”裴晓葵的声线也不由得抬高,不过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又将声调急急压下,“你去京城干什么?大娘呢?”
“我娘也跟我一起去京城,这件事说来复杂,我一时跟你解释不清,今日我就是来跟你道个别,待我到了京城后安顿下来再写信与你细讲。”
“你什么时候走?”
“跟你道别之后。”
“这么急?”裴晓葵听的云里雾里,见他一时也说不清楚,连声音都是低压着讲话,再瞧巷口里那两个人,属实不像善类,心里不免生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将声音压的更低了,用仅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音量道:“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低叹一口气,随后抬眼,“这许是咱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也说不定。”
“这么严重?”裴晓葵的余光飘向巷口,瞧着那两个人并未动地方,于是大着胆子又问,“你是不是在外面欠了银子了?那两个人是不是要将你带走?”
“要不然我拖住他们你趁机快点逃命,逃到官府去报官!”
这话一下子将赵宽给逗笑了,在赵宽眼里,她向来是有些傻气和纯真在的。
他摇摇头:“不是,你放心吧,我没欠银子。”
话音落,他自怀中掏出了一支珠花递到裴晓葵的面前,裴晓葵定晴一瞧,这是上次他想送给自己却没有接受的那支。
“这个你收下吧,当个念想,往后能不能再见,我也不知道了。”他的笑中有些苦意,还有些对眼前人难掩的不舍。
这珠花若搁平常,裴晓葵定不会去接的,但若真如他所说,便没了拒绝的理由。
她终是在他期盼的目光下接了这珠花。
指尖儿紧紧捏着,瞧他似是一脸难色,却又不能拒绝那些人的感觉。
“要不要我帮你报官?我需要怎么做才能帮得到你?”她仍旧放心不下,盼着他能给自己些提示。
哪知又是他轻笑一声,随后摇头,“真没事,放心,我会给你写信的。”
他目光朝向巷子里,紧接着又道:“时辰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真的走了?”
“嗯。”他点头,眼中的不舍都快要溢出眼角,“你保重。”
随后赵宽将所有的不舍与眷恋收回,转身投向巷口,未再同裴晓葵讲一句话。
裴晓葵紧紧盯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巷子里,再也不见。
她仍是有些放心不下,低头瞧着自己手里的那支珠花,再抬眼亦看不见赵宽的身影。
风卷起她头上搭的巾布,吹落于肩上,头皮一阵发凉。
她忧心忡忡的将门合上随后带着满身的凉气回了屋里。
梁舟迟瞧着她一脸愁意的进门,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那支珠花上。
这个他也认得。
是上次赵宽想要送她她却未接的那支。
怎的现在肯接了?
“他大晚上的过来,就是来给你送这个啊!”梁舟迟将木拐立在一侧,随后坐在炕沿上。
“他说他要走了。”裴晓葵将珠花放在炕桌上,满目的不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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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毛贼
“走了?去哪?”这对于梁舟迟来说倒是个意外的惊喜。
赵宽那厮对裴晓葵的心思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看着烦。
暗想这姓赵的怎么都跟他犯冲。
裴晓葵摇摇头,“说是去京城,跟我说完之后他就跟着两个人走了,看起来怪吓人的。”
越想之前巷子口里的两个人越觉着恐怖,刹那间裴晓葵脑海里翻涌许许多多的可能,没一样是好的,“你说他会不会出什么事啊?我问他是不是欠了旁人的银子他也不说,不过我觉得他也不至于,他向来勤恳本分,不可能做出格的事。”
“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他不会出什么事,”他瞧着裴晓葵一脸担忧的神色,“他若是个女子这事儿就麻烦了,可他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能出什么事,谁能把他怎么样,若是仇家,还能让他跑来跟你道别?”
“这倒也是,那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啊!”经过梁舟迟的一番分析,裴晓葵觉得很有道理,可这各种可能都想过一遍还觉着差了点什么。
“我也不知道,总归死不了。”梁舟迟摇摇头,目光又锁在这珠花上,怎么看怎么刺眼。
“时候不早了,你之前不就嚷嚷困了吗,睡觉吧。”梁舟迟站起身来,拄拐自觉走向墙根儿底下的竹床。
裴晓葵亦识趣的爬上了炕,待见梁舟迟躺下之后她才探身到了灯罩前吹了里头的烛火。
室内一下子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缓了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黑暗,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楹给屋里铺上一层霜意,梁舟迟听见炕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最后消失,应是她躺好了。
屋里虽然只少了个人,却好似一下子空荡了许多。
要是从前他还是少爷时裴晓葵给他值夜倒也没什么,可是如今两个人就这么睡在这间屋里总让人心里觉着怪怪的。
裴晓葵更是心里有些不自在,翻了个身,久久也睡不着。
“你还没睡?”听到她翻动的声音,梁舟迟的声线自暗夜中响起,实则现在他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烦躁。
“还没。”她应着,声线很是清明,一丝困意也无。
“明日我打算搬去玉华街去住。”他顿了片刻才道,“玉华街那边手脚不干净的人多,也是怕有人万一趁铺子空着闯进去,也是麻烦。”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之前陈掌柜留下的一些碗碟,还怕丢了不成。”裴晓葵在夜色中笑了笑。
听她似是没有会意自己的言外之意,梁舟迟反而不知该如何往下讲去。
他要去玉华街住不过是个借口,更多的是觉着他住在这里对她来讲不算方便,洗个澡自己还要先找地方待着,若是她自己便不会这么麻烦。从前因为有伤在身加上母亲也在,三个人挤在一起是不得已,现如今孤男寡女再这样住下去怕是要对她名声不好。
“反正我已经决定好了,就去玉华街住,玉华街比这里宽敞,谁乐意跟你在这小屋子里挤啊。”对于此事梁舟迟很坚持。
到了这会儿裴晓葵心才反应过来他要去玉华街的意图,暗夜中眨了眨眼,不再多说话,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竟觉着有些羞意。
两个人只说了两句话,裴晓葵便有了困意,没多久眼皮沉沉合上,入了梦乡中去。
就在梁舟迟也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听见院中有响动,极轻,却怪异。他本来睡眠就轻浅,听到异动一下子便精神了起来。
眼白在月光下微闪着水光,他屏息凝神视线投在窗外,自是什么也看不见,再一细听裴晓葵呼吸均匀已是睡的熟了。
院中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眼下梁舟迟已经确信不是自己听错了,想着该不会这么巧吧,才说了会有人闯空门便应到这里来。
他轻声起身下地,来到炕前轻轻将裴晓葵摇醒。
裴晓葵睡的正香,被人晃醒才揉了眼想要说话,却被梁舟迟一把将嘴捂上,而后在她耳畔低语道:“别出声,外头有人。”
听见这句裴晓葵一下子精神了,眼中浓浓的困意消了大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朝梁舟迟眨巴眨巴,只见梁舟迟将捂在她嘴上手拿起,而后听到裴晓葵细声问道:“会不会是小偷?”
梁舟迟点点头,“许是吧,我听着好像进杂间了。”
话音落,他手伸到墙角处拎了木拐在手里,如今他腿已经好的差不多,平日不用也能行走。
裴晓葵自是没有他那般警觉,见他摸了东西自己也伸手要去捞点什么拿在手里。
梁舟迟瞧出她的意图,忙将她从炕上拎下来,“你自己躲到桌子底下去,别出声,别给我添乱就成了。”
说着拎着木拐便要往外走,裴晓葵扯住他的胳膊紧张道:“你自己出去啊?还是我跟你一起吧。”
“你能顶什么用?”他将人往回一推,“听话,躲起来。”
裴晓葵被他推的退后了两步,而后见着他拎着拐便出了门去。
一听屋里有门声响动,正惊了在杂间乱翻的人影,那人夺门而出,正被梁舟迟碰了个正着。
两个人走个照面,那黑影一怔,随而灰溜溜的逃窜开,梁舟迟忙追过去,哪知那身影十分灵活,打了正门便跑了出去,梁舟迟腿脚不便,追出去时那黑影早就逃到巷子口了。
梁舟迟立在门口望了好半天,并没有打算去追的意思,实则他要是想抓早便抓了,不会刻意惊动他。
像是这种小巷,这种毛贼不知有多少,没丢什么东西就算扭送到官府关不了两天打几板子又会给放出来,反而会让他记恨,毕竟裴晓葵住在这里,更多的是不想给她惹麻烦。
他将门重新锁好,推门进来,唤了几声。
裴晓葵一听是他,忙凑上前来,随手燃了灯上下打量梁舟迟,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方才在屋里听着两个脚步声纷乱,生怕动起手来他会出事。
“是小偷吗?”她脸色有些紧张的问。
“看样子应该是,见我出去便跑了,方才我瞧见他是从杂间出来的,你随我去看看杂间有没有什么异常。”
“好。”裴晓葵披了外袍在身,拿起桌上灯盏便和他来到了杂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