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言——也拾
时间:2022-09-10 07:03:31

  连齐一怔。
  言执比他高了快一头,看他时微垂的眼帘有种居高临下的凌驾感, 淡漠的黑眸没什么温度,耐着性子等他说话。
  连齐赶忙将手里的通知条递过去,解释道:“你姐姐给你报了学校的希望班,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她让我提醒你周天记得过来上课。”
  他这个表述有点离谱。言真给他报班?
  言执扫一眼他手里的通知条,抬起眼的时候黑眸一片冰凉。
  连齐以为他是不愿意, 正要苦口婆心地劝, “马上高考了, 你得……”
  话连一半都没说完, 面前的少年冷冷睨他一眼,半点声都没吭,直接转身走了。
  “……”连齐无奈。
  他真是我行我素惯了。
  望着他拐入楼梯间, 连齐转头去给言真打电话。
  很快接通, 对面清冷的女声一出, 连齐眼光亮起,肃了肃声音说:“言执姐姐,你好。……”
  他一边通话一边走向办公室,未曾注意楼梯间的转角,言执去而复返,正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背影,黑眸严寒满布。
  *
  言真说过她今天有事,是以回到家没见到人,言执只是气闷了一瞬。
  他将书包扔在沙发上,回房间换了衣服,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他没有家的概念,只知道这套房子里如果没有言真,跟宿舍也没区别。
  哦,区别还是有的。
  这里有她的味道。
  幽幽的,很淡,带点冬日雪后的冷冽。
  是冷,但不冻人。
  跟她性子一样。
  他偶尔其实会希望她能再冷一些,最好冷到没人敢靠近她。连齐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明显讨好的态度简直令人作呕,他是不是以为谁听不出来他的心思?
  胸口闷闷的不太畅快,他受不了那些人觊觎她的眼神,那些龌龊的,肮脏的视线,多停留在她身上一秒,他都会立刻想要爆/炸。
  他想把她锁在家里,锁在只有他看得见的地方,她的眼睛也只看到他一个,只有他可以抱她、可以吻她、可以把她的腰肢掐在手里,听她在耳边细细地喘叫他的名字。
  言执,你轻一点。
  ……
  身体里的血液开始躁动,有什么正在急速膨胀。
  那些缱绻缠绵的时刻跃到眼前,她冷清又迷离的声线一点点撕碎他的理智。
  搭在床边的手不自觉收紧,呼吸渐重,他恨不得现在就打电话将人叫回来,然后折在怀里狠狠吻。
  还等什么等,他一刻也不要等了。
  他七点到家,等到九点,言真还没有回家。
  九点半,他给她发了条微信,问她要不要吃宵夜,她没有回复。
  等了一会儿,张显给他打电话,要他到店里帮忙。
  他回了句:“没空。”
  张显不满地在那头嘟嘟囔囔:“你不来,尹拓最近也不露面,一个二个也不晓得在干什么,就我一人守店。”
  言执黑眸微动,懒懒怼他:“少抱怨。我俩干活的时候你没少休息。”
  张显心虚地嘁了一声,“挂了挂了。”
  通话结束,将近十一点。
  大门还是没动静。
  淡漠的乖戾跃上眉梢,点开言真的微信,修长的手指顿了顿,退出去,又点开尹拓的对话框。
  [什么情况]
  尹拓倒是很快回了条语音过来,“差不离了,过两天就回。”
  他不知道在哪,背景有些嘈杂,说话声音还算正常。
  言执不疑有他,回了句:[注意安全]
  起身进了浴室。
  等他洗完了澡,客厅里的冷空气迎面扑来,激起他心头一阵又一阵的燥。
  空空如也的屋子里,没有半点言真的影子。
  黑眸里薄雾散尽,露出冰川一角。
  他突然意识到,言真好像骗了他。
  *
  言真的采风之旅预计四个月,从冬季到初夏。
  她选了三个小镇,一个临山,一个傍水,最后一个在海边。
  第一站在祖国的西南,离Z城很远,城镇也深。不过也只有像这种未经人工开采的地方才能找到那些鬼斧神工的自然风光,小到苔藓,大到落日,无不令人心旷神怡。
  她已经出发三天了,所处的村落古朴又封闭,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那么严苛的时间观念,直到她接到连齐打来的电话,她才意识到,已经周五了。
  连齐在电话里说言执对补课的事情无动于衷,看样子是不会来了,‘你是不是没跟他说要补课的事情?他好像不知情的样子。’
  言真抿了抿唇,没回答这个问题,默了默后,她安抚连齐不用着急,言执会去的。
  连齐不太相信,‘你怎么有把握?’
  言真不好说自己有什么方法,不过连齐确实是个很负责任的班主任,换做一般的老师,就言执这个样子的,肯定不会再管。她诚心道了谢。
  连齐却有点心虚,毕竟他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
  挂了电话,言真转头瞧见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少年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美术生的采风集训都是在当地找地方借宿,如果是集体就找挂牌的民宿或旅店,像言真这样单独出来的,就找个当地人的家,给一笔钱,除了住宿和偶尔在家吃顿饭,这钱自然是绰绰有余。
  她现在住的这家算得上是村里的大户,主人家一共有六个孩子,前面五个孩子嫁人的嫁人、打工的打工,还剩个小儿子在镇上读初三,只有周末回家。
  看这少年的样子,约莫就是这家的小儿子。
  黝黑的皮肤,漆黑的眼珠,大约是很少见到生人,他打量言真的时候带着点戒备。
  言真忽然有点恍惚,眼前仿佛透过这个孩子,看见了另一个人。
  不晓得言执发现她不在家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晚上吃过饭回房间看了眼手机,意外地没收到任何新消息。
  点开微信刷了一下朋友圈,中间的空心圆一直转,原来是没信号。
  没办法了。
  言真放下手机,端起盆子去洗漱。
  西南边的冬天比Z城好过。
  晚间虽冷,却不难捱,尤其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枝叶茂密浓郁的湿润感,比北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的感觉要好得多。
  虽然在山间,但只要半夜盖得够厚,也不会被冻醒。
  主人家洗漱的地方在屋外,言真打了水,听见屋内他们在用方言对话,她听不太懂,也无意探听,弯下腰洗脸的时候,屋子里有人跑出来。是那个小儿子。
  此时月光正好,言真穿了件紫色的冲锋衣,头发盘成丸子,褐色的眼眸清清淡淡回望过来,沾满水的脸颊在月色下莹白得好像会发光,虽然那股子疏离而冷傲的气质与这朴素山村极不相符,可她漂亮得简直不真实。
  那男孩儿呆了呆,眼下不自觉地泛起了抹绯红的痕迹,只是他肤色深,看得不太明显。
  言真见他望了自己一会儿,突然一扭头,飞快地跑进了自己的屋子。
  她不明所以,收回视线,接着弯腰洗脸。
  洗漱完,言真上床翻了一下白天爬山路上拍的照片,有些还不错。看了不到五分钟,她转而拿起手机。
  这里的讯号断断续续的,这会儿倒是有网络了。
  朋友圈没什么新消息,正要退出的时候突然有微信进来,握着手机的五指震了一下,心尖细细泛开一些软麻,大约猜到了是谁,言真正要点开看,电话进来了。
  看着屏幕上闪烁的那个名字,言真脑子突然开始想象待会儿他会用什么语气跟她说话,唇角不自觉地上翘。
  按下接听,她肃了肃声音,“喂。”
  “言…言真?”
  这声音……笑容消失,言真诧异道:“谈怿?”
  谈怿彼时站在言真家门口,堵在门边的少年正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搭在玄关柜子上,高大的身形将屋子里的一切都挡得死死的,那双淡漠盯着他的黑眸比外头的寒风还要冻人。
  “呃,我现在在你家门口。是这样的,上次那本《重屏》何蓉说被你带回家了,你方便把它还给我吗?”
  他简略说明了来意,换来对面少年一个讥诮的撇嘴。
  半夜十一二点,来拿书。什么烂借口。
  谈怿倒是好风度,也不介意他眼神尖锐,眼尾稍展,听着言真说话。
  “书在我这儿,但我不在家。”
  “那我过两天再来……要不我们约在何蓉那见也行。”谈怿说着,感觉对面的视线愈发冷冽,他稍稍侧了侧身,压低了声音问:“你现在在哪?”
  言真说了个地名。
  谈怿微讶,“这么远?”
  言真:“嗯,出来采风。可能这几个月都在外面。”
  “几个月?”谈怿更意外了,“这么久,那你弟弟……”他下意识看向言执,话头莫名止住。
  晚上去何蓉那问地址的时候她就说言真家里有个弟弟,神情有些古怪,那时谈怿还没领会她表情的含义,这会儿见到了,他有些心领神会。
  他真是她弟弟么?
  捕捉到远和几个月这些关键词,言执眉目一沉,耐心耗尽,无边森冷的戾气从周身泄出。他一把抢过谈怿手中的电话,反手嘭一声将门摔上。
  言真的讯号即将中断,这通电话的末尾,她只听见了一声巨响,紧跟着是言执咬着后槽牙的冷调。
  “言真,你玩我?”
  作者有话说: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有人气死了!
  感谢阅读。
 
 
第32章 
  “言真, 你玩我?”
  言执咬牙切齿的声音贴近震动她的耳膜,言真眉尾一挑,音色被山间的寂静包裹得清冷而缥缈。
  “谁准你这样跟我说话。”
  “你……”
  对面还想再说什么, 但被一片杂音阻断,刺耳的呜鸣持续了两秒, 通话很快被迫中断。
  言真看一眼右上角空格的信号标识, 唇角微抿, 锁了屏幕,继续低头整理照片。
  山野空寂, 不比城市里车水马龙。
  楼下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让言执的后槽牙几乎咬碎。
  他盯着手机上显示只持续了三分钟的通话记录,周一晚间在车里的那些缱绻时刻现在一帧帧回放,他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那么反常,怪不得她说她在补偿。
  因为她要离开几个月, 还是以这种不辞而别的形式!
  他面色阴冷地一遍遍重播她的号码,手机里传出永远是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刚才那个男人惊讶的声音犹在:‘……这么远?’
  这么远是多远,离这儿十万八千里?
  闷燥堵在胸口, 他猛地扔了手机。
  黑色的机身在沙发上弹了一下然后磕在地毯上,声响不大, 但即便隔着地毯, 屏幕右上角也出现了蛛丝一般的裂纹。
  他面朝着阳台外凛然的夜色, 北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棂, 从缝隙里泄露进来的风声尖利如同鬼嚎,客厅里暖色的主灯也失去了温度,周遭所有一切都变得冰冷而沉寂。
  矗立原地的少年被这冷寂的空气缠绕, 黑眸里沉浮的尽是冷戾。
  他以为她只是口是心非而已, 没想到还这么胆小。
  眼前浮现女人清丽的身影, 他突然咧嘴,似笑非笑的弧度里藏着冷然。
  言真,你说你不害怕。
  如果你不怕,又为什么要逃?
  *
  采风之行非常顺利,大自然果然是疗愈人心的最佳场所。
  脱离了城市,在这里时间仿佛不存在,每天只跟着日出和日落判断一天过完,节奏慢下来之后,内心自然也跟着平静。
  言真起初在山里住的半个月,感觉很好,偶尔手机有信号的时候,会收到言执发来的微信。
  气过之后是抱怨,抱怨之后是撒娇,当这些通通得不到回复,他又开始新一轮生气。
  她从前不知道他是个这么多话的性子,但看着那些碎碎念,莫名也觉得可爱。无论外表再如何成熟老练,他内里还是个小孩子吧。
  言真这样想。
  想着想着,她开始觉得之前的某些情绪,只是庸人自扰。
  她抗拒那种深层的亲密关系,担心他对她的感情扎得太深,她也会不由自主地深入,如果真的变成这样,那也许之后会没办法爽快抽离。
  她一直到现在都还抱着这样的想法,任何关系和感情,短暂的愉快过后,都注定分离,既然如此,保持一定距离才是最安全的。
  不过看言执的样子,他大约也爱不到那个程度。
  这么一想,她后面的半个月过得更好了。
  临近期末,言执给她发的信息少了些,然后越来越少。连齐说他真的来补课了,只是时来时不来。
  言真觉得这没什么,他肯去就是进步,至于勤不勤快可以另说。
  连齐知道她在外面采风,有心想跟她聊一下,但隔着电话,她清清淡淡的态度让他总是没有立场开口。他们之间脱离了言执,好像没有其他话题了。
  每次挂了电话,连齐都表现出一种意犹未尽的怅然。
  言执每每进办公室看见他这样,都觉得好笑。
  因为他在肖想一个他不可能得到的人。
  他最近乖到离奇,仍然是那幅淡漠的样子,但学校里考试也好、补课也好,他都表现出了极高的配合程度。
  连齐不知道言真给他下了什么药,但只要学生肯上进,他这个做老师的没有不帮忙的道理。更何况,他还是言真的弟弟。
  补差的希望班之外,他时常将言执叫到办公室来单独开小灶。
  学校里有人开始谣传,连齐即将成为这个哑巴的姐夫,那天言真来接他放学的事情也被解读为姐弟互动。
  连齐不知道这些风言风语是怎么传出来的,但有学生半开玩笑的问到眼前,他只是挥挥手让他们赶快走开,倒也并没反驳。
  放假前一天,学生跟老师都回家得很早,办公室里只有连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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