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由东叼着根笔,一脸混不吝模样,半眯着眼看了会儿行程,笔含在嘴里,声音嗡嗡咙咙:“正常就是那种安排。昨天今天两天,是因为你请了两天假,才安排得紧。”
楚殊鱼俏生生地站在那,略低眉眼,长睫毛阴影覆盖住眼神里的意图:“但我觉得,最近几天这种拍摄模式,好像更容易出效果,你觉得呢?”
霍由东拿眼斜她,挺诧异:“小鱼,你这两天表现是挺好,但你要想抢我这做导演的活儿,我肯定不同意。”
楚殊鱼计划失败,半闭住眼,声音哑下来,进行第二次尝试:“我就是觉得,在圈儿里待了这么多年,一直演偶像剧,演技也没什么进步的余地,没想到昨天,竟然一下子突飞猛进了。”
说着说着,楚殊鱼又演上了:“我琢磨着,没准儿除了导演指导得好,还可能是因为集中拍摄,容易入戏。我实在太想自己的演技进步了,所以——能不能再集中一点儿拍?就像上学那会儿似的,集中上课,集中休息,也好给大家时间消化和吸收。”
霍由东咬着笔杆儿嗫喏,眉眼沉沉的,大约是在考虑什么。
随后,他头一点,把笔抓在手里,开口:“行,正好这几天有几段戏我想续在一起拍,难度大、时间长,怕你跟陈风吃不消才专门调开的时间,既然你这么要求了,那我待会儿就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重新安排下时间。”
平心而论,楚殊鱼本质上没有一个特别积极向上的心态。
哪怕现在在娱乐圈算是顶流小花的水准,也都是她运气好,就那么一路坦坦荡荡地走上去了。
她本人没在这里头下过多少功夫,顶多就是卖卖脸。
偶尔的几次演技爆发,也大多都是导演肯下功夫磨她,或者她自己忽然有了个争强好胜的对象,自己就比照着对方的演技努力去了。
总而言之,楚殊鱼让导演集中安排拍戏,根本不是为了提升演技。
楚殊鱼单纯是觉得,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
她自己完全不记得昨晚说了什么,可到底是害得林涎要在四天时间里处理完七天的工作。
如果她再出尔反尔,那也太差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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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这条,大家都能放三天假期了,都打起精神来!”
“好,第十三场第三次准备——”
“开始!”
凛冽北风狂吹,女人一身宽宽大大的朴素衣裳,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单薄的裤管被吹得紧贴在瘦削细长的腿上,在风中向前,每走一步,都是与极端天气的较量。
女人被寺庙中的人怀疑了。
她不敢再在这个地方多待一晚,哪怕今夜风雪交加,寒风刺骨,她也要步履维艰地朝前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段儿只有楚殊鱼的单人镜头,但是需要的角度很多。
巧的是今晚恰好有大风,哪怕他们不断地调整、折腾机位,呼啸的大风仍旧配合。
楚殊鱼就站在这大风里,活活冻了一个多小时,被吹得头脑发胀。
拍完这条在电影里仅有三五秒的镜头,楚殊鱼已经完全冻僵,手冷得像冰块,红彤彤的,好像大雪天里被人遗弃的流浪儿。
好在这已经是今天楚殊鱼要拍的最后一条了。
送楚殊鱼回去的路上,甜甜一直忍不住往楚殊鱼脸上瞧,担忧道:“小鱼姐,你脸色好差,没事儿吧?待会儿想吃什么,我先提前联系酒店准备。”
楚殊鱼摇头,开口才发现,嗓子已经沙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甜甜忙催促司机开快些。
到了酒店,楚殊鱼已经步子发飘,感觉自己迷迷糊糊上了电梯,再后面,就没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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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色很沉。
是大风天,云彩被刮得一干二净,天空中满是星子,月亮越阴沉沉的,颜色发暗。
林涎手里捏着从甜甜那儿拿来的房卡,站在门口,眼眸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
他抬手,食指和中指夹着卡片往门边一刷,耐着性子,极轻极静地打开门,像是怕吵醒了里头娇弱的睡美人。
进门,林涎就被室内的空调温度惹得皱了眉。
姑娘是真的烧坏了,怕冷成这样,空调足足开到了32度。
饶是林涎刚从寒凉萧瑟的凉风中走进来,后背也蔓起一层湿热薄汗。
林涎脱了版型阔挺的厚实大衣,将屋外寒凉的冷气彻底隔绝在床当中睡得极不安稳的少女之外。
林涎站定在床脚,安静地看向不安分地躺在床中间的女孩。
楚殊鱼面中烧成一片病态的红,湿润粉嫩的嘴唇因为体温变得干燥起皮,露在外面的修长脖颈,也泛起了不健康的肉粉色。
一只腿也不知道怎么伸的,大腿白花花的皮肤裸.露在外面,小腿藏在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脚踝却从另一个方向伸着,露出圆润的脚趾。
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还是高热体温让人难过,楚殊鱼忽然一动,拧紧眉毛,痛苦地小声哼唧。
林涎捏了捏眉心,单手提这个金属质地的盒子轻轻在床头放好,绕到床尾站定,一只手捏住少女不听话的脚踝,另一只手扯住被子一角,怕动作太大灌进被子里凉风,小心翼翼地将露在外面的半根腿塞进被子里。
过程中,楚殊鱼很不安稳,似乎在抗拒着他这个讨厌的外来人,嘤咛了好多下,还软绵着力气踢他,不愿乖乖就范。
少女皮肤滑嫩,许久,都还能感受到细腻莹润的手感。
林涎手心发痒,又火辣辣的,就像摸了什么不该摸的。
床上的女孩安静地躺着,林涎心里的恶魔张牙舞爪地向前,不遗余力地勾引他做此时此刻完全不该做的时。
林涎闭上眼睛,深呼吸,喉结缓慢地滚动一下,转身朝窗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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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楚殊鱼倏地睁开眼睛,盯着黑不溜秋的天花板发愣。
她怎么回房间了?
她记得,当时在拍戏,好容易拍完,该回酒店了,甜甜一直问她没事吧,待会儿想吃什么,她想张开嘴巴说,可实在是太冷了,她的两瓣嘴唇都好像冻在一起了一样,怎么张都张不开。
然后,她就失去意识了。
她记得,当时她还在电梯里呢。
想着想着,楚殊鱼下意识翻了个身,摸到个什么软乎乎的材质,好像是某种昂贵的羊绒材质。
她下意识转过头,看到一截黑色羊绒衫,再往上,是一颗毛绒绒的脑袋,趴在她床边睡着了。
而且是男性。
楚殊鱼背后激灵了一下,强迫着自己没发出声音,卷着被子坐起来,一副御敌姿态,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像铜铃。
趴在床边的手臂忽然动了一下。
接着,毛绒绒的脑袋也动了,跟着她一起立了起来。
楚殊鱼怔怔地看着面前男人的脸,好一会儿没动作。
几秒钟后,她意识到自己现在这个姿态似乎有点儿蠢,露在外面的两只手捏着卷起来的被边,和腿一起用力,整个人一下滑进被子里面,连眼睛都盖在了里面。
楚殊鱼有点儿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她不清楚林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房间里,但是,看到林涎突然出现在房间里,又忍不住有点儿开心。
尤其是刚才,林涎没戴眼镜,就那样近距离出现在她面前。
少了一丝斯文,多了一点儿带着侵略气息的攻击性。
可又因为他是刚睡醒的姿态,眉宇间带着难得的不清醒。
矛盾又和谐。
最关键的是……
有点儿好看。
“还要在里面躲着吗?”
低沉微哑的嗓音自楚殊鱼头顶传来,声音距离她很近,好像带了电流,酥酥麻麻的,让人心里发痒。
楚殊鱼缩了一下脖子,没说话。
她不想回应。
大约因为,她唇边挂着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的上扬弧度。
而她,实在不想让林涎知道,在这一刻看到他,她是那么的开心。
“睡着了?”
楚殊鱼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和心跳,想象是在拍戏,努力让自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没动静了。
林涎……应该知道她已经睡着了吧?
楚殊鱼继续安静地装睡,同时竖起耳朵,努力听着外面林涎的声音。
听着听着,她发现,被子外面,也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林涎睡着了?
又仔细听了几分钟,楚殊鱼确定了。
声音很均匀,林涎肯定睡着了。
想也是,不管怎么说,林涎都是赶路来的,路上这么折腾,天已经这么晚了,他困了也是正常。
楚殊鱼美滋滋地掀起眼皮,被子里的手缓慢地往上伸,一个指头扒住被子上缘,小心翼翼地往下勾,翘起下巴伸长脖子往外瞧——
一双漆黑眸子望过来,掌根支着下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是睡着了。怎么,眨眼的功夫就又醒了?”
楚殊鱼“唰”地拉高被子,“嗖”一下钻进去,双手贴上自己滚烫的脸颊,瞪着眼睛,气呼呼地盯着黑洞洞的被子闹脾气。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过分?
竟然装睡骗她!
作者有话说:
太过分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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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还是早上六点更~
第37章
楚殊鱼临睡前打了退烧针。
这会儿药劲还没过, 哪怕半夜醒来,也很快重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闻到了浓郁的食物香味儿。
是皮蛋瘦肉粥的味道, 米煮到开花,皮蛋和瘦肉一点儿腥味都没有, 只给粥增香增鲜。
退了烧,病就好了大半。
楚殊鱼这会儿只觉得胃里空荡荡的。
不管香味儿是哪里来的,她立刻坐起来, 想填饱肚子。
转过头, 楚殊鱼看到一只手。
漂亮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正放在金属制的盒子上。
盒子的盖子是打开的,丝丝缕缕的粥香味从中传来。
楚殊鱼猛地想到昨天半夜发生的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 立刻把头扭过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不想吃?”
林涎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
楚殊鱼嘴巴都没张开,只点了点头。
林涎的角度, 只能看到一颗乌发睡得乱七八糟的脑袋,小幅度上下晃了晃。
“真的不想?”
楚殊鱼开口了, 声音斩钉截铁:“不想。”
“咕——”
只可惜, 她的胃诚实地出卖了她。
楚殊鱼把粥喝了个底朝天。
没办法, 她实在是太饿了。
而且反正已经丢人了, 总不能一点儿收获都没有。
林涎看着少女一勺一勺往嘴巴里送粥,禁不住回忆起从前的光景。
小时候, 楚殊鱼生病时什么都吃不下, 只爱喝姑姑家大厨做的皮蛋粥。
还好, 这一点她也没变。
不然,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她才好。
昨晚,甜甜告诉林涎楚殊鱼生病时,他只感觉心下一紧。
立刻冒出抛下一切,去见她的想法。
这种想法,在甜甜给他发的一段语音里达到了顶峰。
楚殊鱼刚刚因为风寒晕倒,来打退烧针的医生还在赶来的路上。
她烧得迷迷糊糊,嘴里不停地嘟哝,翻来覆去都是一句话:林涎,都怪你,我为了全心全意地陪你,把难拍的戏份都集中在了这几天,现在变成这样,都怪你。你要是不能现在立刻出现在我面前,你就是小狗。
楚殊鱼满足地舔了舔嘴唇,从林涎手里接过擦嘴的纸巾。
纸巾躺在林涎手里,楚殊鱼拿得极快,一点儿都不想跟他有肢体接触的样子。
虽然林涎带来了楚殊鱼生病时唯一能吃得下的东西,可楚殊鱼还是不想理他。
他实在是太坏了,昨天半夜,她还在病着呢,他竟然就那样调侃她,让她丢脸。
他那么坏,她才不要理他!
可是……
楚殊鱼闭上眼睛,回忆起刚才喝粥时,偷瞥林涎,看到的他眼底的淡淡青色。
她抿起唇,垂下眼。
楚殊鱼深吸口气,转过头,一鼓作气说完:“你是不是困了,让甜甜去给你开个房间吧。我只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才让你去休息的,不代表我现在想跟你说话。因为你,我病成这样,我现在还没原谅你呢。”
虽然说了好几遍“我还没原谅你呢”,可林涎听着,她的语气,无论怎样都像是“看在你这么辛苦又对我这么好的份儿上,原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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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在这三天里,楚殊鱼过足了大姐大的瘾。
每天都支使林涎做着做那,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强行把林涎收为小弟的日子。
只不过,那时候的林涎,还是个口嫌体正直的小屁孩儿。初具神颜的脸总是冷冰冰的,哪怕身体很诚实,嘴上也要抗拒一二。
而现在的林涎,都不需要她开口,就已经能透过她的眼睛,穿透她的心,了解到她究竟在想什么,主动满足她的需求。
楚殊鱼的病好得彻底。
作为奴役了林涎三天的回报,楚殊鱼主动申请送他离开这儿再回来。
天色很晴。深山里生态保护得很好,不时有不知名的漂亮鸟儿略过窗外。楚殊鱼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不觉,开始盯着透明玻璃上男人的侧脸发愣。
林涎垂着眼,正在看搁在膝盖上的文件。
他神情专注,好看的唇轻轻抿着,高挺鼻梁上是深邃认真的双眼。他睫毛长而密,哪怕倒影里都很清晰。
忽然,林涎抬眸,看向楚殊鱼的方向。
漆黑瞳仁望着车窗玻璃,跟楚殊鱼的目光相撞。
楚殊鱼一下子挪开眼,手指捏在裙摆上,假装整理衣服。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脸色变红,眼睛里分明是被抓包后的慌乱,脸上还硬要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