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她今天早上还教我怎么用天焰刀,走之前还叫我乖女儿呢!”
“就因为她几句甜言蜜语,你就甘愿让我每天晚上在外面露宿街头?昨天晚上外面那么冷,我可是被罚跪了整整一夜!”
这这这……
他今早确实跟我说腿疼,让我给他揉了好久呢。
我总是容易心软,听他这么说又犹豫了起来。手指慢慢向前,眼看着就要碰到窗框,我又猛地收了回来:“不行不行,还是不行。要开你自己开吧,我不拦着。”
“那算了。”他赌气地说完,半天也没有动静。
我敲敲窗户,看他影子还是在的:“喂!沈堕!你人呢?”
“已经冻死了,别管我。”
行。
哼!
我翻身继续倚在榻上,又拿起了话本。
烛火又暗又晃,我频频走神,胡乱翻了几页就开始困了,一闭眼,满脑子都是会跳舞的字,还有那个傲娇的人。能扰我心思的他就在外面,我哪能看得进去什么话本呢。
就在我迷迷糊糊差点坠入梦乡之际,沈堕突然冒出一句:“不哄我是吧?我明白了,我这就走。”
啊?
我从困意中惊醒,扒着窗台坐起来:“你去哪儿啊?我刚才睡着了。”
他没回话。
我揉了揉眼睛,边打哈欠边觑着眼睛看,外头他的人影还在。
死傲娇,又来了。
我困得四肢失去力气,软塌塌地趴在窗台上:“我刚才真的快睡着了,不是故意气你。喂,沈堕!人呢!”
“……真的?”
“真的!我都困死了,还强撑着跟你聊天,骗你干嘛。”
他的态度瞬间软了下来,委屈得很:“你不骗我,你也不想我,也不心疼我。”
“我想你啊,我最心疼你了。你刚才去找阁主做什么了,这么久才回来,吃饭了吗?”
“在阁主那里吃了一点点,想你想到吃不下。”
“少来,”我笑他,笑着笑着又有点难过,“你不会真的再也进不来了吧,有没有什么不惹羌蓠前辈生气,还能让你进来的办法?”
“其实我进不进去无所谓,这并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得见面!不如这样,你出来,我带你跑!”
“跑?……说的简单,我自认为轻功算是不错的,可是羌蓠前辈的速度,简直就跟闪电一样,我怕是一口气儿没喘匀乎她就能追上我了。”
“没关系的,我们连夜出发,我们去芳鹿山吧!我们去那里成亲,怎么安排都听你的,你先出来,好不好?”
好什么呀,说白了还是想让我开窗。我才不呢。
“芳鹿山好远,而且你不是说那里整天在下雨吗,我不喜欢下雨……”我越说越没有精神,半阖着眼睛,就快睡过去了。
“那我们就北上,往西走也行。”
“还是算了吧…我好困啊沈堕……我要睡……着……了。”
“荆禾!荆禾?你先别睡!实在不行往南,出海!出海也行!”沈堕“砰砰砰”地敲窗,又不敢弄太大的动静。
我被他吵得又睁开眼,烦躁地挠了挠头发。他也真是的,出海都敢想,却不敢进来?非让我开窗,难不成有什么阴谋。
他这人就跟老狐狸似的,心眼多得很。
我从榻上下去,伸了个懒腰,故意跟他说:“沈堕,今天你不在的时候,有个上山来的小公子送给我一个荷包,特别好看,说是可以安神呢,我闻着是挺香的。我要把它系在床头,让它陪着我。我去睡啦!”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堕在窗边愣住,回过神来不停地拍打窗户:“荆禾!你别走!荆禾!你说的是哪个小公子?叫什么?是山下的人吗?长什么样?会武功吗?荆禾!他送的荷包可能有毒,你快把它丢了!荆禾!荆禾你把荷包拿来让我看一下……”
哟呵,急成这样还不进来,那更是说明羌蓠前辈的封窗之法定有蹊跷。
我没理他,走到床边,先把荷包系在床头,又开始换衣裳。
那荷包并不是什么小公子送的,而是我亲手缝的,本来想送给沈堕来着,谁让他不敢进来,那就挂这儿好了。
睡觉!
……
几天之后,我意外得知了羌蓠的锁门封窗之法,除了内力封锁之外,还用上了一种特制的药粉,人强行开窗的瞬间就会被迫沾染。
女人沾上一点儿没事,只会蹭到些香味,时间久了自然散去。而男人沾上却会浑身发痒,痒到想把衣服全脱光,必须泡他三个时辰的澡才能缓解。
难怪沈堕不敢轻易动手。
可是他不能进来,我也没舒坦到哪儿去。整夜他都在外头扒拉着窗,就跟那发忄青的野猫似的,吵得我不得安宁。
唉,我只能陪他去屋顶聊天晒月亮了。
……
又几日,赏花会原定的时间结束,连星阁也不再对外开放了,狐月山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常有弟子偷偷跑来沈堕的院子里找我,问我何时回去开酒馆。也有人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消息,问我是不是朝廷派来击溃连星阁的奸细。还有人听说的更多一些,直接来问我是不是传说中的江荆禾。
传说中?
我一个无名之辈,什么时候也成传说了。果然我一直以来都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啊。
对于他们的种种问题,闲到发慌的我一一地回答了。但我当然不会承认荆禾和静荷是一个人,不管他们能不能接受,那些百姓听了风声也肯定接受不了。
江荆禾这辈子在外如有半点名声,那半点也绝对都是些枷锁和束缚,很多事情江荆禾做不得,做了便成了罪人。不论朝廷或是百姓,没有谁会允许江荆禾与魔教长老有牵扯,更别说我会跟沈堕成亲。
即便我喜欢谁他们管不着,即便我付出半生做了很多好事,他们也根本不会在乎我的感受。他们只需要一个正义的形象,而这个形象必须摒弃自我,必须无私地奉献一切去成全。
于我而言,想要闯荡江湖,想要闯荡自由的江湖,不如只做如意酒馆的静荷掌柜,难得自在。
……
几日复几日,在我的紧张与沈堕的期盼之中,我们终于等来了五月二十三,大喜之日。
和我们之前商量的一样,没办酒席,也没宴请来宾,只是在狐月山下千狐镇包了一家大酒楼,请四方来客同喜同乐。
为了减少影响,按照我的要求,酒楼对外只说有新人成亲,并未提及我与沈堕的名字。
但我们俩去官府报告备案,想要名正言顺,终究还是会被人知道的。所以我提前让沈堕带上点值钱的宝贝,实在不行,贿赂之!拿财封口!
到达官府时,沈堕左看右看,冒出一句:“重建的不错。”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他曾经年少无聊,跑来把官府给砸了。砸得房屋尽毁,最后只能拨款重建。
我一阵无语,有点怕等会他会被官府的人押走。
如今国丧已过,新帝不仅大赦天下,还针对沈堕刺杀先帝一案下达了最新的旨意。根据朝廷的说法,沈堕并未动手刺杀,只是在见先帝那天,出言不逊,导致先帝旧疾复发,因此西去。而坊间皆知先帝身染毒瘾,体质一向不好,若说他是被气死的……
倒也没有那么难接受了。
宣明作为一个连罂粟都严禁的国家,根本无法容忍天子沦为瘾君子,既然刺杀一事是乌龙,那百姓也就不再对沈堕义愤填膺。
新帝就此撤销了对沈堕的通缉令,改而把他列为一级重点观察对象。同时被列进去的,还有连星阁阁主吾胜天,连星阁其他三位长老,以及一众江湖知名恶人。
观察就观察吧,反正他被朝廷盯着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今日去成亲登记的人并不多,可以说……只有我们两个。
落笔之前照例先询问一些情况,媒氏不停地瞅我,甚至还小声问我:“你真的知道你身边这位是谁吧?”
我第无数次回答:“回官爷,我真的知道。”
他见我意坚定,干咳两声,提笔着手写字,写完我的名字,他还念了一遍:“荆禾,这么耳熟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
“荆禾,诶?之前我听他们说,有个都城来的女侠叫江……”
“啪”
一锭金子落在他桌上。
沈堕黑着脸威胁:“对外不要乱说话。”
媒氏眼疾手快拿起金子就揣进怀里:“放心!放心!绝对半字不提!”
可真行,我让他拿点值钱的宝贝,他就直接拿了一锭金子,太粗暴了吧,贿赂人也不知道隐晦点。
沈堕不高兴地对我说:“就应该用假身份来办,省得回头外头乱传,再给你招惹麻烦怎么办。”
当着官府的人说要办假身份,沈堕恐怕是第一人。
我说:“没事啦。用假身份总感觉跟我们没什么关系,现在这样挺好的。”
宣明国每一位百姓都需要在官府登记姓名,每人也都有专属于自己的身份证明。我记录在册的名字是荆禾,而沈堕来到连星阁后便叫沈堕,身份证明上便也写了这个名字,还写他是千狐镇人士呢。
“办好了!”媒氏办事很利落,笑得极为谄媚,递上我们的婚书,乐得合不拢嘴,“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我看着手中这薄薄的红纸,喜悦之情难掩,仰头问沈堕:“办好了,那,我们回去吗?”
沈堕笑着摸摸我的脑袋:“好啊。”
笑着笑着目光一偏,跟旁边那位媒氏对视,沈堕又秒切冷脸,吓得人家都不好意思笑了。
沈堕今天还算有点礼貌,走之前朝人家颔首:“告辞。”
媒氏挥手与我们作别,高声招呼:“再来啊!”
再来?
再来只能是办和离证明了。
我赶紧拉住沈堕往外走,怕他回去揍人。
……
我们揣着合法合规的婚书,没回连星阁,而是去了酒楼。没别的,就是想来打包点吃的。今日酒楼忙活,除了他们自家的大厨,连星阁的厨子也被派了过来,我们若是直接回连星阁,那就只能饿着了。
在穿过酒楼时,一众忙着吃饭喝酒的人里面,羌蓠紫色长裙斜倚在桌边,美得格外显眼。她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望着对面的公子,眼里满是柔情。
我问沈堕:“你娘,不会在调戏别人吧?”
她对面那公子看模样顶多二十郎当岁,挺鼻薄唇,眉清目秀,一双眼睛犹如秋风拂碧落,荡着似水般波动的光。身穿淡蓝色的衣袍,长发松散地披着,发髻上只有一支白玉簪。可谓是玉面朱唇似神仙,丰神俊朗画中人。
沈堕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语气极为平静:“不用管她。”
“哪能不管!大庭广众,如此高调,要是让你爹知道了怎么办。”
沈堕却说:“那个男人就是我爹。”
什么?
我又倒回去仔细地瞧了一遍。
真别说,好像的确是神羽,方才只看见侧脸没认出来,现在多观察一会儿,没了胡子的他跟沈堕的模样有几分相似,面部骨相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过是少了胡子而已,颜值竟然差异这么大吗?
羌蓠对人家态度转变也太快了,昨天还打的不可开交,现在就含情脉脉地盯着,一点儿也不遮掩。
沈堕回过头来拉我:“快走了。”
我对他说:“以后你千万别留胡子,留胡子简直影响形象!”
“放心,我爹那也是被我娘逼着才留的。”
“为什么?”
“因为我娘怕他那模样在外头招蜂引蝶,所以与他约法三章。其中一条说,只要不见面,我爹就不准剃胡子,也不准拾掇自己的形象,作为交换,我娘也不准再随意向其他男子求亲。”
“……你爹娘明明就很喜欢对方的吧,为何非要闹得这么僵,整天打打杀杀,上次我还看见你爹被砍得血流了一地。”
“我哪会知道他们怎么想。可能这种关系对他们而言,反而是最好的呢。”
“会吗?……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明白我们自己就好了,”沈堕握着我的手,轻轻捏了捏,“他们想如何与我们无关,总之,我只想与你好好地在一起,我们谁也不要受伤,谁也不要难过,更不要分开。”
我点点头,用脸蹭他的胳膊:“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打包好吃的便一起回了连星阁。阁中不剩多少人了,很是冷清,都在山下凑热闹呢。
我与沈堕躲在无名楼吃饱喝足,又一起瘫在树荫下晒太阳。
晒着晒着,他的手悄悄地越过界限,抓住了我的手:“娘子。”
“干嘛。”
“今天我们成亲了。”
“是呀。”
“成亲之日,其他仪式可以没有,但有一项,你知道的,必须得做。”
我一拍大腿坐起来:“对!有一项!我差点忘了!”
他也跟着起来:“无妨,还有很多时间,我们现在开始,可以慢慢做,可以做很久。”
“好!”我爬起来往外跑。
“哎?”他一把拉住我,“你要上哪儿去?第一次就在外面,不太好吧……”
“去拿酒啊,你说的不是喝交杯酒吗?在外面不好,那我们可以搬着酒回屋里喝。”
“……”沈堕沉默半晌,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最后摇摇头,“算了,我们去拿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