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亲嫁暴君——钱十冠
时间:2022-09-11 06:55:11

  沈鸢环顾四周,看到那群人还在远远地瞧她。寒意骤升!沈鸢退开两步,脚离了坡道。
  杨清元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又很快放开。
  “但。”沈鸢摇头:“但我是汗王的王妃,他们能对我做什么?”
  杨清元道:“确实做不了什么,也是臣多虑。”
  沈鸢沉默了。若她还是初来漠北草原,一定会相信自己刚刚所言。可经历了这么多,她理解没有什么是绝对安稳的。
  更何况她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半生,得不到人们的认可还要受到攻讦,让她如何能长久地生存下去?靠汗王那虚无缥缈的宠爱吗?
  有时候摧毁一个人,仅凭看不见摸不着的敌意就够了。
  沈鸢转头:“撒吉!”
  虽然她与玉姿共患难,但岱钦派给她的撒吉才是真正的朔北人。有撒吉在,可以为她屏蔽一些朔北人投来的恶意,护她周全。
  撒吉与玉姿正在不远处等候,听到主人的召唤都跑上来。
  “咱们回去。”沈鸢垂目,提步下了坡道。
  走离几步,她回过头对杨清元。“你在这里,又是如何融入的?他们不恨你,不防你吗?”
  杨清元微微一怔,神色短暂地掠过一丝涩然,缄默着不置可否。
  沈鸢不追问,转身行远。
  微风绵绵,吹拂杨清元的脸颊,他的眼角似有星光闪烁。
  玉姿撩起帐帘进来,将点好的烛台放在梳妆台前。
  小小的妆台是沈鸢从家里带来的,黄花木质地雕花繁复做工精细,边沿各处描了金粉,衬得铜镜众星捧月般耀眼。
  岱钦的卧帐原本空空荡荡只有基本的生活用具,是沈鸢为着自己的需求又增加了一些家具,才填满了偌大的空间。
  起初撒吉告诉她,作为汗王的妾室,她会有单独的宫殿,于是沈鸢的许多嫁妆和贴身用品都摆在外面没敢收拾。但时间推移没人提起这事,她居然就这么一直在卧帐里安置了下来,与岱钦同居。
  久而久之,沈鸢大着胆子,终于把自己起居所需用品都搬了进来,充盈了卧帐。
  只岱钦不在意从没说过什么,沈鸢甚至觉得,他都未曾注意过她的生活习惯的悄然入侵。
  像岱钦那样的豪气冲天的王,又怎么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呢?
  沈鸢坐在精致的小梳妆镜前,缝补自己的绒靴。
  鞋子开裂了一次又一次,缝缝补补,她还是不愿承认,母妃做的鞋子,是不适合行走于苍茫草原上的。
  烛光摇曳,沈鸢的额上渗出一点点细汗。
  玉姿拿了妆台上的帕子给她擦。
  “把火盆灭了吧。”沈鸢道。
  玉姿灭了火盆,也拿走了沈鸢的暖炉。
  “本以为这严寒之地只有冬季,没想到刚到五月就热起来了。”玉姿重新点了另一只烛台进来代替熄灭的盆火以维持光明。
  “白天在太阳底下站着还挺晒人。倒是比咱们中原更容易把人晒黑!”她嘟囔。
  沈鸢放下针线朝她笑着招手:“过来我瞧瞧,哪儿晒黑了?”
  玉姿撸起袖子:“呶。”
  漠北地势高又无遮挡,生活的人容易受到日光照射肤色普遍偏深。沈鸢和玉姿这两个南方小姑娘前十几年都深居简出,比当地人看着白不少。
  沈鸢用力一拍玉姿的小臂,嗔笑:“哪里晒着了?都是你自己瞎想。”
  玉姿努努嘴,凑近上来,跪坐地毯上胳膊肘抵着妆台扶颌看沈鸢缝补。
  沈鸢把这双靴子当成宝贝,补修从来都是亲力亲为不允许别人代劳。虽然她从来没说过缘由,但除了是亲人所赠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吗?
  玉姿轻声问她:“王妃娘娘做这双鞋,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吧?”
  真是冰雪聪明,一猜就猜到了。
  沈鸢点头:“她从接到圣旨起就开始为我的行囊操劳,以前那么一个富贵闲逸的人,一下子就事无巨细地忙起来了。这双鞋,是她熬了好几个夜为我缝的。”
  玉姿惊叹:“看这料子和绒面就是上等!就算是宫里的娘娘们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沈鸢颔首:“这些都是父王得了皇上的赏赐,她舍不得用收起来压箱底多年的。”
  玉姿查看细密的缝线:“这做工也好,王妃娘娘一看就是秀外慧中之人。”
  “就是…”玉姿又不说了。
  沈鸢接言:“就是不适合草原是吗?”
  玉姿不敢接言。
  沈鸢弯了笑眼要她安心:“确实啊,这儿哪有人会用这么金贵的料子做鞋子呢?”
  母妃出生钟鸣鼎食之家,嫁于父王做正妻,一生安荣。
  母妃总说,将来我们的鸢鸢长大了,要许一个同等的官宦世家,许一个风流雅致的男子,让鸢鸢的生活不会有落差,保一世安荣,就像她一样。
  到最后,只得无奈赫拉地为鸢鸢披上不合身的嫁衣。倾尽所有寻遍金贵之物,含泪坐在烛台前。
  慈母手中线,临行密密缝。
  只,富贵的人一生都平稳顺遂,怎么能想象那样的场景:荒原一望无际,寒风凛冽刺骨,走在草地上沙石漫漫遮人眼目,骑在马上颠簸奔弛一晃数里。
  金贵的生活,金贵的物件,在严酷的环境里失去价值。
  作者有话说:
  妈哎,码字好慢~~一天能不能有48小时啊!
  另外想蹭一蹭玄学,所以改成九点发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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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吹埙
  玉姿道:“奴婢从前在宫里做事时经常要做缝补的事,什么样的料子都经手过。您要是信得过奴婢,就交给奴婢看看。”
  沈鸢犹豫了一下,点头。
  想来是她过分紧张,又过分保护母亲给她的念想了。
  玉姿拉着沈鸢:“您先去休息!床都给您铺好啦!”
  沈鸢揉太阳穴:“我还不困呢。”
  玉姿拍松了被子:“您白天在外面走了一天了,也该早点休息养养精神。奴婢都打听过啦,汗王这几日整晚整晚地处理军务,今晚肯定不回来呢。”
  沈鸢瘪瘪嘴。这个小奴婢总是这样,像个妈妈一样,她的饮食起居都要安排得明明白白。
  只好听话地躺下来。
  新换上的鹅绒被也是她从家里带来的,松松软软,比之前岱钦盖的毡被舒服多了。沈鸢躺在被子下面,浑身像裹了一层软绵绵的轻薄云朵,只露出一颗小头,转过来望玉姿。
  玉姿伸个头凑上来:“殿下有什么吩咐?”
  沈鸢垂眸思忖,道:“你说朔北人真的会把大余人的入侵怪在我的头上吗?”
  玉姿一惊:“您怎么会这样想?!”
  沈鸢抓了抓被边:“他们其实是会怪到我头上的吧?如果我没有被送来和亲,也许大余人不会出兵。”
  玉姿顿了一下,问:“谁说的这些?”
  “今天杨清元提醒我的。”
  玉姿叉腰怒骂:“这个人!好端端的乱说什么吓唬殿下!亏我以前还拿他当同乡看!”
  沈鸢摇头:“他是好意提醒我,让我离朔北士兵们远些。”
  玉姿道:“什么好意!有这么说话的吗!大余人来攻和您有什么关系,再说又不是…”
  说这种不敬之言还是下意识地会有顾忌,玉姿声音放小了些。
  “又不是您要来和亲的!”
  沈鸢沉默,手抓在被子边沿,往手心里拽了拽。玉姿垂下叉腰的手,立在榻旁看她。
  “我怕。”沈鸢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怕我不能融入这里。”
  “殿下…”
  沈鸢直勾勾望着帐顶:“顶着异族的身份,被人以仇视与警惕,再怎么都不能融入吧?”
  玉姿蹲下来,握住沈鸢抓着被子的手,那手冷冰冰的。
  “殿下不要这么想。”玉姿安抚她:“很多时候人都是自己吓自己,以为自己要完了,以为前路完全被堵死了,都是在心里,自己吓自己。”
  她眼睛亮亮的:“奴婢以前在宫里伺候的时候,一步步走过来也很辛苦,总怕自己一个疏忽就丢了性命。可是宫里的嬷嬷对我说,人都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越害怕还没发生的事就越容易走错路,什么都不想坚持走下去往往能笑到最后。”
  “殿下不要多想,咬着牙继续走就是。”
  沈鸢的手被玉姿握得温暖,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被她收回了一些。
  玉姿展开笑颜:“殿下这么勇敢冷静的人,在大余人入侵的时候都没怕一下,还能反过来安慰奴婢,又怎么会怕自己不能融入呢?”
  她重新站起来帮沈鸢整理被角。
  “都是小事。您呀,就是想太多!”
  沈鸢的脸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眼睛点点头。
  烛光熄灭,榻上那个陷入梦乡的姑娘气息均匀。
  玉姿吹灭蜡烛后,来到榻前俯下身子,动作轻轻,掖好被角。
  睡梦中的沈鸢觉得有人抱住了她,那人还是一如既往不会控制力道,环抱的力度差点没让她闷死。
  她醒了过来。
  “汗王。”她揉揉眼睛翻了个身,面对他滚到他怀里。
  半睡半醒的话语像在梦呓,很轻很柔,带着少女的娇嗔。岱钦“嗯”了一声,把她往里塞了塞贴近自己。
  沈鸢和玉姿都以为他今晚不会回来了,可他还是来了。
  “你换了被子?”岱钦问。
  沈鸢猛地清醒,手臂抽出来忙不迭地向后伸摸索什么。
  “原先的毡被还在…还在这。”
  她怕岱钦会不高兴,特地把毡被叠好放在另一侧,保证不会触动岱钦早就形成的生活习惯。
  黑暗里胡乱摸索的手被岱钦拽了回来。
  他低下头,脸埋进沈鸢的颈窝里,没有显出任何不悦来。
  胡须扎得人实在不舒服,被他控制住的小王妃汗毛直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手臂交叉贴在身前自卫着。
  这次,那人没有继续。似乎是察觉她的紧张不适,他顿了顿,松开她,翻过身子,便睡去。
  只这一顿操作下来,沈鸢是完全清醒了。
  身边的岱钦沉默不语,背对着她,不久之后气息便起伏有序。寂静中沈鸢却抓着锦被一角,平躺着睁眼看那一片空洞的黑暗。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的隐隐乐声,乐声空灵悠扬,穿过星空进入帐内,在沈鸢耳边回荡。
  像是从遥远故土飘荡来的乡音,是在这里不曾有的一份婉约悲戚。沈鸢鬼使神差地,掀开锦被,翻身下床,披上斗篷,蹑手蹑脚地在黑乎乎的帐内步行至门口。
  卫兵还站在外面守卫,看到王妃探出个头朝外望,都退开两步给她开阔视野。
  远处有一个人在吹埙。他背对着营地,身披银白月华,站在水波粼粼的溪边,持埙而立。
  夜风徐徐,衣袂飞扬,与缓缓埙声相得益彰。
  沈鸢认出这个人,是早上见到的杨清元。
  平日里他都是皮革加身与朔北人一般打扮,若不瞧他的面孔,真的看不出来与朔北人有何分别。
  只此时他站在月光下面对溪流吹响陶埙,挺拔的背影显出的形象却与这里格格不入,像极了谦谦君子风雅文人。
  沈鸢抱着手臂迎风而立,看他一曲吹毕,抬头望天,背影隐隐颤动。
  距离遥远,但沈鸢确定自己听到了他的沉闷叹息声。
  杨清元转身准备离开,看到站在帐外注视他的沈鸢。
  他愣了一下,随即略略欠身。
  沈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站了这么久!两人遥相对望这幕全被朔北守卫门看了去,这可不妙。
  她来不及回应,清醒之后立马转身钻回卧帐。
  ……
  沈鸢感到这几日天气渐暖,再不如之前那般寒冷肃杀。她从随身携带的书上看到,朔北人会在五月过一个重要的屈古纳节,以庆祝气候温暖万物复苏。
  她没算过具体日子,只觉得日期应该近了,结果这天撒吉就捧了个衣盒进来。
  “过些时日就是朔北部的屈古纳节,汗王会在这日巡游上都,召见官员与牧民。按照惯例是王后在旁陪同,但眼下汗王还未立后,就要由您伴驾了。”
  撒吉走上前,打开盒子,拿出一件颜色鲜艳的裘衣,向沈鸢展示朔北王妃要穿的正式礼服。
  沈鸢问:“我到时就要穿着这个陪同汗王吗?”
  撒吉点头。
  第一次见到这么色彩鲜亮华美雍容的裘衣,与她以往在江南的清雅穿戴截然不同,沈鸢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撒吉悠悠地介绍:“这是汗王妃们一代代传下来的,也有一百来年的历史了,不过王妃们只在重要场合穿它,穿戴的次数不多,奴婢们保存得也仔细,这么多年了还像新的一般。”
  沈鸢惊叹。这样华丽的服饰她生平也只两次触手可及,一次是加封公主封号时,一次是现在。可想而知此裘衣的繁复华美。
  只她又担心,她这个小身板能撑得起来吗?这看起来可比加封那次的礼服厚重多了…
  撒吉早就想到这层了:“您先试穿一下,奴婢就着您的尺寸修改。”
  沈鸢弯眼:“好。”
  玉姿、撒吉两个人一左一右帮沈鸢穿戴,果不其然,沈鸢娇小的身子根本撑不起来转为朔北女人定做的衣裳。不是冠帽太大,就是衣襟太松,再就是裙摆太长。
  总之要改的地方实在太多。一个早上下来,沈鸢缩在厚实宽大的礼服里面,像是身上套了个壳子一样动弹不得,任凭撒吉量尺和记录。忙活了一个时辰才终于把这快压死人的衣服卸下来。
  沈鸢和玉姿同时抹汗。“咱们这是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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