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身高腿长,步子也迈得大,走了两步就到了床边,轻轻地把江以桃放在了床边,又俯身下去撩开了江以桃的裙摆。
江以桃甚至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害羞的情绪都没赶上趟,被陆朝这干脆利落的一套动作直接唬得一愣愣的,就也没来得及阻止他,眼看着裙摆被掀起才缩了缩脚。
陆朝看着小姑娘肿得老高的脚踝,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轻拍了下她的腿,厉声道:“动什么动。”
江以桃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儿呢,被陆朝这一打就更是委屈,小嘴一扁又落下泪来。
陆朝叹气,他分明是知晓小姑娘这爱哭的性子的,后悔之余又放软了声音问道:“怎么回事儿?我就不在了这么一日,你便弄了一身伤。”
哪儿有一身伤。江以桃吸了吸鼻子,想了想宁云霏那难缠的性子,没说话。
这些事儿哪里瞒得过陆朝,他不过是稍稍想了想,便十分确定道:“是宁云霏吧?”
江以桃唔了一声,别过脸去,不去应陆朝的话。
陆朝嗤笑一声,转身就走了出去。
江以桃这才怯怯地去看已经空荡荡的房间,心口也空荡荡的,想着陆朝那一声冷笑,也有些打怵,不知他是不是生自己气了。
还未等江以桃细想,陆朝又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手掌大的小瓷瓶,满脸不悦地坐在她床边,将她的腿扯了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陆朝掌心的热度就这样毫无阻拦地熨帖在了自己的皮肤上,甚至还有沿着脚踝一点点往上传递的趋势,江以桃又往后缩了缩。
陆朝又是一下,厉声道:“还动,以后当个瘸子你便乐意了是么?”
江以桃像是被吓着了,直起上半身往前凑了凑,看着自己的脚踝果真有些可怖,青青紫紫地肿了老高,忧心问道:“那我这样……这样是不是不好去灯会了呀?”
陆朝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地垂了下去,“阿言这么期待灯节么。”
是期待灯节,还是期待离开溪山,离开他?
江以桃好像在那匆匆的一眼了看到了一点儿类似悲伤的情绪,可还没等她仔细悄悄,陆朝又垂下眸子去了,稍纵即逝。
“我很少出门。”江以桃看着陆朝的侧脸,往前挪了点儿,曲起另一条腿来,将下巴搁在了膝盖上,“织翠也好,嬷嬷也好,总是怕我一口气提不上来便撅了过去,所以总是不让我出去玩耍。”
陆朝为她抹药的动作十分温柔,微垂的眸子里也满是化不开的缱绻。
江以桃眨眨眼,盯着陆朝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瞧,又接着道:“长大些,也不让我出门,我总是被关在那个小院子里。或许你之前说的是对的,陆朝,我的人生当真过得十分无趣。”
陆朝唔了一声就算是回应,难得安静下来,听着江以桃说她的往事。
那些他离开之后便没有再参与的漫长时间里,他的小姑娘是怎么委屈地过着那些日子的。
“我还记着。在苏——呃,”江以桃猛然噤声,差点儿便说漏了嘴,悄悄抬眸看着陆朝像是不曾注意到的样子,才轻嘘了一声继续往下说去。
“在盛京的时候,有一年的七夕灯会我好不容易是可以去了,明明是夜晚,可街道到处都挂满了灯笼,看起来亮堂堂的。人也好多,来来往往的,看着便十分热闹。”
江以桃眨眨眼,回忆起来依旧是十分欢喜,音调也不自然地拔高了:“虽然我只能坐在高高的茶楼之上看着别人,虽然我早早地便回去了,可我还是感觉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日了。你知道么——”
江以桃忽然轻笑起来,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向往,“你知道么,我好想去买一串糖葫芦吃一吃,我还没吃过糖葫芦呢。也想同那些姑娘一样,拎着一盏小白兔灯在街道与街道之前穿梭。”
“陆朝,这样真好,对不对?”
陆朝挑挑眉,任劳任怨地给江以桃揉着脚踝,闻言也应道:“是挺好。”
得到认可的江以桃显然十分欢喜,像个没长大的孩童一般,笑得眉眼弯弯。
“那我们明日便下山去吧。”陆朝淡淡道,好像说的是今日吃什么一般平常不过的事。
江以桃的笑忽然淡了下去。
这下她终于想起自己打算在灯会时候逃跑的事儿了,眼眶陡然红了起来。
陆朝一抬眼就看见小姑娘一副要哭的可怜样子,敛下眸中复杂的情绪,柔声问道:“如何?虽是后日才正式是灯会,可明日也要热闹起来了,看一看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江以桃还未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她目光呆滞地发了会儿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好一会儿才说了声好。
“怎么又哭了。”陆朝揉着脚踝的动作更是温柔起来,冲着江以桃勾了勾唇角,“真是娇气。”
江以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睁着一双大眼睛滞然地流着泪,轻声试探道:“那我们何时回来?”
陆朝咬着后槽牙沉默了好一会儿,垂着眉眼将江以桃的腿放回了床上,一言不发地起身往门外走去。
“陆朝——”江以桃出声叫住他。
陆朝分明是背对着江以桃的,可他好像能想象到她此刻的表情,哭腔之下她那软糯的声音里带上了点儿微微的哑,轻声地说了句:“谢谢你,陆朝。”
陆朝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拳,他深吸了一口气,用了极大的忍耐力才控制自己不去回头,踏门而出的最后一句话是:“阿言,早些休息吧。”
他想说的“阿言,不要走”,可出口却成了“早些休息”。
陆朝为江以桃关上了门,他一次都没有回头,若是回头瞧了一眼江以桃,他便再不能狠心放手送她走了。
若是看一眼,他就要将他的小姑娘永远囚在身边了。
回来做什么?阿言,回苏州去,别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快回去了哦——
山匪阿朝马上要变身了。感谢在2022-01-08 23:43:44~2022-01-09 21:0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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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画卷
翌日一早,陆朝便敲响了江以桃的房门。
江以桃惊了一惊,听见外边传来陆朝微哑的嗓音才缓过神来,拍了拍胸口为自己顺着气。
陆朝在门口说:“阿言,抱歉,今日无法带你下山去了。有几个官兵在山脚下徘徊,我得去处理此事。”
江以桃闻言竟不觉可惜,扬声应了个好,“陆朝,你小心一些。”
“嗯。”陆朝在门边低声应了一句,又说,“阿言,就当余了一日让你养腿伤,你别太难过了。”
江以桃又应了声好,陆朝那边却没什么声响了。
江以桃知道,陆朝已经走了。
她起身坐在床沿,本还想对陆朝说些什么的,可终究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轻叹口气,江以桃也是睡不下这回笼觉了,起了身穿好衣裳,准备去洗漱。
脚刚落地,江以桃才发觉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意了,掀开裙摆一看,红肿也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江以桃不禁有些好奇,这陆朝的药竟有这般起死回生的神奇效果,惊奇之余试探着往地上跺了跺脚。
嘶。
果然用些力还是会感觉到痛的。
江以桃勾唇笑了笑,目光瞟过昨日陆朝放在矮桌上的瓷瓶,又想起陆朝那张被烛光氤氲得模糊的脸,不自然地抿了抿唇。
甩开脑袋中奇怪的胡思乱想,抬脚往厢房走去。
*
江以桃洗漱完刚从厢房出来时,便瞧见许岚来了。
她看起来十分高兴,远远地就冲江以桃挥了挥手:“阿言——”
江以桃也冲她挥了挥手,然后她定睛一瞧,顿时笑也笑不出来了。
再远处一些,那个穿着粉色衫裙的人影,怎么有些像宁云霏?
待两人走近了,江以桃才不咸不淡地牵了牵嘴角,还真是宁云霏。
江以桃一想到昨日被她推的那一下,便有些恼火。
宁云霏却好像个没事人儿一般,手上拿了个画卷,十分得意得冲自己斜瞟了一眼,看起来很是小人得志。
许岚握着江以桃的手,左右看了看,笑道:“瘦了些,阿朝那家伙定是没有好好照顾你。”
江以桃正想反驳,却被宁云霏抢了先,只见她朝江以桃递过手上的画卷,挑了挑眉,傲慢道:“谢不言,你别说我诓你,今日许岚也在,我们便来好好说道说道。”
许岚也不知宁云霏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皱了皱眉,“你这一大早的就要跟我一起来阿言这儿,又是再打什么坏主意?”
江以桃垂眸看着那画卷,也觉着应当不是什么好东西,抿着唇不去接。
“谢不言,你怎么不接?”宁云霏有些气急败坏,瞪了瞪江以桃,“你不会这就怂了吧?”
“阿言,你别吃她激将——”
许岚话还没说完,江以桃就接过了那画卷,话也不说一句,干脆利落地便展了开来。
只瞧了一眼,江以桃便呼吸一滞。
这是个姑娘的画像,看着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巴掌大的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眉,一双灵动的杏眼平添了几分活泼可爱。穿一身浅绿的纱裙,站在一颗开满了花的桃树之下,微风扬起她的发梢,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画像上的人,竟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或者说,是她自己竟与画像上的人有七八分相似才对。
江以桃顿了一顿,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出了一丝涩口的血腥味。
再看了看落款,陆朝。
许岚看着江以桃的脸色一点点白下来,也知道这画卷里定没有什么好东西了,忙凑过去看了看,也是一顿。
宁云霏看着更是得意,冷哼了一声。
“宁云霏,你这是做什么?”许岚一把夺过那画卷,往她身上一丢,厉声道,“带上你的东西,滚出去。”
宁云霏并没有接住画卷,任由它砸在自己身上,又扑地一下掉在地上。
宁云霏向来是个蛮横骄纵之人,突然间被许岚被这般对待,脸色也差了起来,“谢不言,我没有骗你吧,你也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许岚更是生气,她那一向是温和带笑的脸上布满了阴云,伸手指着门口,语气也十分不客气:“宁云霏,你再不滚,我就动手了。”
许岚到底是从小就长在寨子里的,拿着舞刀弄枪的把式她也会上一些,虽与陆朝那些个大老爷们没得比,欺负欺负宁云霏还是够她喝上一壶的。
宁云霏当然也知晓,多少有些害怕起来,可对上看起来更柔弱的江以桃,她又变得得意起来,阴测测地笑了笑。
“谢不言,摆正你自己的位置。”
江以桃却突然勾了勾唇,盯着宁云霏,温声温气道:“宁姑娘,这是陆朝为我画的画像,你是从何而来的?”
……
宁云霏这是第一次见识江以桃的厚脸皮,震惊得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许岚分明是知道这画像画的并非江以桃,却还是帮腔道:“宁云霏,你不会不知道这画像,画的本就是阿言吧?你的陆朝哥哥怎么什么都不与你说,真是可怜见的。”
“你胡说——”宁云霏急得脸都涨红了,除了这三个字也说不出旁的话来了,那只指着江以桃的手指更是止不住颤抖。
江以桃淡笑着,弯腰捡起了画卷,轻拍了拍粘上的尘土,小心翼翼地卷好,却没有递给宁云霏,而是就这样执在手中。
“宁姑娘,我早与你说过,我们不是一类人。”江以桃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你莫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并没有话可说了。”
还不等宁云霏反驳,江以桃便偏过头去不再看她,淡淡道:“宁姑娘,不送了。”
许岚也面有愠色,宁云霏心知方才江以桃看到画卷时的难过不似作假,便明白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再呆在这儿除了受这两人的冷眼外也没有别的意义了。
于是她冷哼一声,也不纠结那画卷还在江以桃手里,趾高气扬地转头便走。
“阿言,这……”许岚盯着江以桃手上那画卷,支支吾吾了好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是知道陆朝有个思慕了多年的姑娘,却不曾想过,这姑娘竟和江以桃这般像。
江以桃还是那副淡笑,将画卷放在了石桌上,自己也坐了下来,垂着眸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许姑娘,你与我说说陆朝吧。”
“说说那个我不认识的陆朝,让所有人都害怕的陆朝。”
真是糟糕。
江以桃心想,她或许真的对这个山匪动心了。
方才看到画卷时,那忽然间向她席卷而来的酸涩苦楚,她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哦——期末了太忙了QAQ感谢在2022-01-09 21:01:08~2022-01-10 22:5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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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实情
“我与阿朝,其实并不是同胞姐弟。”许岚也坐了下来,就在江以桃身边,轻声道,“是我骗了你,很抱歉。”
江以桃摇摇头。她并不是不介意欺骗,只不过相比于不明事实的欺骗,她还是更愿意相信她能直面的。
比如说,人。
陆朝是许安平从苏州带回来的孩子,那一年的陆朝还是个小少年,瘦得有些吓人,一双眼睛却黑亮黑亮的。用许安平的话说便是,像个小狼崽子。
确实是像小狼崽子的。